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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3年2月3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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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常说的“和而不同,求同存异”。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本质不在于作为结果的“同”,而在于“求”的过程和努力。
新世界主义与求同存异 作者 | 刘擎 摘自|《2000年以来的西方》
问:对于如何解决民族身份给世界带来的冲突,您提出了“新世界主义”。对于这个问题,赵汀阳老师提出过“天下体系”,许纪霖老师也有他的“新天下主义”。您如何看待他们的观点?
答:我所构想的“新世界主义”当然是一种普遍主义的论述,但是,所谓“新世界主义”,它要强调的是,任何普遍主义的论述并不是现成的,而是构成的,或者说是建构的、是做成的,因为普遍主义的文明都不是无中生有的,而要发源于特定的地方和人群,发源于特定的民族文化。这也是我们要守护特定的文化的一个理由。其实每一种高级的文明都有一些具有普遍主义潜力的要素。但这种普遍主义的要素一旦创生以后,它要在文化遭遇的过程中超越“原产地”的范围,对更广泛的人类事件发生影响,而且要在新的适应与调整过程中获得持续的发展。所以它就不能仅仅是属于“原产地”的,而是要转化为人类共享的文明要素,这就是“新世界主义”所理解的一种叫“跨文化的普遍主义”的特征。
至于和其他学者提出的观点的差别呢?我觉得,无论是赵汀阳老师还是许纪霖老师,他们都有非常丰富的论述,非常简短地来讨论可能是有失公允的。赵汀阳老师的工作是非常了不起的。他提出了一种想法,就是说,我们虽然在谈论世界,但是我们仍然是在地方性地思考。他看到的“天下体系”的理想,是启发我们不仅要去思考世界,更需要世界性地思考。在这个意义上,赵汀阳老师的洞见是非常值得重视的。如果说我跟他有一些不同的话,那就是我认为以世界性的视野来思考世界,并不意味着必须否定国家视野和国际视野。在赵汀阳老师看来,国际视野也是有局限的,所谓international 还是以national、nation为本体的。他对nation和national的视野有相当多的批评,认为要世界性地思考,但是我认为不能够否定国家视野或者民族视野、国际视野的局部正当性。因为民族国家和国家利益的存在是当今世界政治的一个现实,你要超越民族国家和国家利益的恰当方式并不是取消他们或者无视他们的存在。我的看法是要经由民族国家来建构世界主义。所以从这个观点来看,赵汀阳老师对天下主义的阐释可能一方面过于激进,一方面又过于保守。他的激进性在于把天下理解为一种完全否定任何特定的、地方性的立场,他叫作无立场的眼界,英文是view from everywhere。从这种所谓无立场的眼界,他构想了一种世界政治的理想,但另一方面他好像又过于保守了。他认为只有中国文化产生了这样一种超越任何地方的无立场眼界,这是一种比西方优越的哲学思想。这种观点实际上承认了无立场的眼界并非无中生有,而恰恰来自一种特定角度的眼界,只不过赵汀阳老师确信,唯有一种来自中国思想的特定角度才能产生这种无立场的眼界。所以,我认为赵汀阳老师的论述里边有一种张力。一方面,他强调一种脱离了任何具体地方的无立场的眼界;另一方面,他又说只有中国这种特定的地方才能产生这种无立场的眼界。我认为这里边有一个矛盾要解决。
许纪霖老师跟我有更多的相同之处,但是我们用的术语不同。一方面,他说的“新天下主义”是要继承传统的天下理想;另一方面,他又主张对传统的天下主义进行一些改造,包括要去除华夏中心主义,去除等级化等。他是要在人类共享的普遍文明基础上来寻求这种世界政治。我跟许纪霖老师的差别可能是术语和技术性上的。我认为,如果还用天下,哪怕是“新天下主义”,传统的气息和风格也太浓了,也就说你很难摆脱华夏中心主义和所谓的等级结构。
所以我想,“新世界主义”能在更多地在保留天下理想的同时,将其转化为更加普遍的、更加现代的论述,从而也更容易跟世界的其他学者来沟通。既然我们要建立一个“世界主义”的话,与中国以外的思想界进行沟通是相当重要的,所以我用了“新世界主义”这样一个术语。
答:这种理解大部分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点差别。拥有重叠的共识不会成为不能质疑的普世价值,因为这种理解暗含了这样一种想法,即好像我们通过对话和改变,就能够一劳永逸地达成普世价值。
普世价值的建构不可能一劳永逸,它永远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建构的共识都可以质疑,但不是随意质疑,需要提供相当的证据和理由。建立一种经由民族文化、地方性的文明达成的共享的,跨文明的普遍性,是生生不息的思想努力的过程。这当然不是说没有任何稳定性,任何东西都可随意更改,而是说这个过程并不是凝固的,而是不断发展演变的,所以它永远会面对正当的质疑,但并不是所有的质疑都需要回应。比如我们现在视为普遍规范的男女平等、性别平等,在很多传统文明中并不是一个内在的价值,而是随着世界的发展,经过各种文明间的对话慢慢生成的一个比较具有普遍主义的规范性价值。你当然可以质疑男女平等,但是质疑男女平等需要理由和证据,对于你的质疑,还可以有反驳。这个过程是生生不息的,当你的理由不够充分、不够正当的时候,男女平等还是能够作为普遍主义被人辩护,并且能够得到正当的维持。
多元世界对于普世价值是一个无法消除的背景,所谓普遍主义的价值是建立在多元主义的背景和前提之上的,但是我们要克服这种多元造成的、可能冲突的差异来获得共同性。这就是中国人讲的“和而不同,求同存异”。我们要尽可能地允许丰富的多样性,但是这种多样性本身不能够极端到使我们的共同生活无法维系。所以“求同存异”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很难。我认为求同存异的要点在于“求”。“同”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人们经过努力,甚至通过改变自己的一些习惯达成的。
对于异教徒的容忍问题,我觉得有两个方面。第一,我们需要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来看待宗教宽容。在这个意义上,我坚持包容的必要性和谨慎对待异类文化、对待他者的必要性。第二,一个多元、包容的世界,也不可能把任何差异都包容进来,我们必须有取舍,必须有批判,有的时候需要有排斥。
世界为什么成为今天这样?西方的当代思想的变幻正在改变着这个世界,当然也包括中国。中国与西方绝对不见简单的“敌我关系”,当许多学者闭起眼睛、捂住耳朵高歌“这边风景独好”的时候,刘擎老师依然在“睁眼看世界”。
我们或许能看清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的历史,却不一定能够看清当代的世界,而当代才是我们生活的所在。真正的理解当下的世界,无论对国家还是对个人,都是无比重要的。
为此,新少数派&先知书店诚挚推荐刘擎签名新书《2000年以来的西方》,跟随刘老师一起“睁眼看世界”,理清现代西方思想脉络。
周濂:刘擎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思想的节制和平衡:视野开阔但绝不仅仅停留在表层上,不会因为过度自省而模糊立场,也不会因为同情心强大而丧失批评的力道,为汉语学界的公共写作确立了标杆。
陈嘉映:特别值得读,国内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写出来。
本书不仅是我们认知西方、认知世界的思想利器,帮助我们看清世界的格局,更让我们反观中国的现实处境,看清中国在世界思想图谱的真实定位。陈嘉映、许知远、刘瑜、周濂等作家鼎力推荐。识别下图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看懂当代的世界。
摘自|《2000年以来的西方》,当代世界出版社,标题为编者所拟。
其他
刘擎:新世界主义与求同存异
问:“新世界主义”是经由民族走向世界的,最终的目标是拥有重叠的共识的多元世界,这种共识是通过对话并做出改变才能形成的。那么这种共识是否会成为不能质疑的普世价值?我们在倡导多元的世界时,是否不可避免地要把“多元”作为普世价值?我们该如何面对无法容忍异教徒的宗教极端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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