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斯特：伟大的事物从来没有伟大的开端

按：约瑟夫·德·迈斯特（Joseph deMaistre，1753～1821），萨瓦（现属法国，时属萨丁尼亚王国）人，作家、外交官，学界一般称他为法国保守主义者。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他是强硬的“反革命派”，著有《论法国》，此书可以和柏克的《法国革命论》对照着读。较之于柏克，迈斯特的保守主义有着浓烈的天主教、君主主义色彩，虽然不及柏克式保守主义正宗醇厚，不过也值得一读。本文摘自《信仰与传统：迈斯特文集》，冯克利、杨日鹏 译。转载自“保守主义评论”。

1795年宪法，就跟它前面的几部宪法一样，也是为“人”制定的。然而世间并不存在“人”这种东西。我这一辈子见过法国人、意大利人、俄罗斯人等等；多亏了孟德斯鸠，我甚至还知道有人是“波斯人”。至于“人”，我要说，我在哪儿也没有遇见过；就算有，我也对他一无所知。第47、48页

一个时代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之一，便是相信宪法可以事先制定或创立。宪.政之建立，虽然包含着理性与经验，却是神的产品，一国法律中最根本、最要害的宪.政成分，肯定不是成文的东西。第73页

现在，作为一个例子，我们来看看英国的政体吧。它肯定不是事先制定好的。英国的政治家从未聚在一起说，“让我们来创建三种权力，以如此这般的方式让它们相互制衡”。他们谁也没想过这种事。英国的宪.政是诸多环境要素的产物，而这些要素多得数不胜数。罗马法、教会法、封建法；萨克森人、诺曼人和丹麦人的习俗，所有等级中的特权、偏见和主张；战争、叛乱和革命；诺曼人对英国的征服和十字军东征；种种的善与恶，种种的知识、谬误和欲望——总之，所有这些因素共同发挥作用，它们相互影响，千千万万中因素的汇聚辐辏，经过悠悠千载的漫长运作，才形成了这个复杂的统一体，这种世人所看到的政治权力的平衡。第82页

但凡头脑健全的人，对一条具有普适性的重要公理稍作思考，都会相信这一点。这条公理便是，伟大的事物从来没有伟大的开端。这一法则是古往今来从无例外的。Crescit occulto velut arbor œvo（如同一棵树，在岁月中悄无声息地生长），它是一切伟大制度的永恒手段。荒谬的制度大费笔墨，是因为它意识到自身的软弱，它要寻求支撑。从上述真理得出的一个无可更易的结论是：任何伟大而又真实的制度，都不是建立在成文法上的，因为人类自身不过是代代相继建立它的工具，并不知道它会成为什么样子；因为在一切可能的事物秩序中，悄无声息的生长才是持久性的可靠标志。第92页

想烧掉一座城市，有个顽童或疯子足矣，重建它却需要建筑师、材料、工匠和钱财，尤其是时间。第104页

关于人性的每一个问题，必须通过历史来解决。企图通过先验推理来告诉我们人必须成为什么样子的哲学家，不值得任何一个听众关注。他只图自己方便而不顾经验，他是用自己的决断取代造物主的意志。第132页

重大而切实的政体改革，从来不创设任何新东西；它仅仅宣布和维护之前就已存在的权利。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国家的宪.政，永远不能仅仅从它的宪法条文中理解，因为这些在不同时期制定的法律条文，仅仅是确认了被遗忘或生争议的权利，还因为总是存在着大量不成文的东西……第143页

人类的理性越是信赖自身，依靠自身的资源，他就越是荒谬，越会暴露自己的无能。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哪个时代，世间苦难的最大根源就是所谓的“哲学”，因为哲学无非就是人类理性的一意孤行，依赖自身的人类理性就像野兽一样，它的能力仅限于破坏。第145页

人类的理性若是只依靠自身的资源，不仅不能创造，也不能维护任何宗教和政治联合体，因为它只能导致争执的增多，还因为人类若想行为得当，需要的是信仰而不是问题。他的摇篮应当被教义所环绕，当他的理性觉醒时，他的所有意见，至少所有那些与他的行为相关的意见，应当都已被塑造成型。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成见”更加重要的了。我们还是不要只看这个词的贬义吧。它未必是指错误的想法，从这个词严格的意义上讲，它仅仅是指未经检验就被接受的意见。这类意见对于人类来说至关重要，它们是人类幸福的真正基础和国家的守护神。第1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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