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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案背后令人唏嘘的故事:哈拉雷来电

烟语法明 2021-04-0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洪流法眼 Author 洪流本人



那天在食堂吃饭,手机有振动,低头一看是张警官,不敢怠慢,忙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抄起来说张队好啊,最近忙啥呢?张警官电话那头笑,说忙啥,不就保卫各种领导和各种会议嘛,都干不了正经事。
我说保卫领导是第一正经事嘛。
张警官笑,说有个案子你想接吗?一个股东纠纷弄出来的职务侵占,他老公是我高中同学。
我说那必须接。
张警官说费用你自己定哈。
我说你高中同学我必须优惠啊。
张警官说这是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的,你不要客气。
我说怎敢怎敢,下次出来喝酒。
张警官笑,说嫌疑人叫武溪娟,刚被抓起来,她老公姓殷,你手机号码我会给他的。
 


 
殷先生如约而至,我和小刘在会客室接待他们。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体型偏瘦的男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殷先生介绍他姓顾,说是自己的同事。寒暄完毕大家坐下,顾先生看上去脸色有些发青,一进来就问可以抽烟不,我说不好意思这个办公大楼全楼禁烟,顾先生把伸进衣服口袋准备掏烟的手又抽出来,愁云惨淡地把两只手抱在了胸前。
听殷先生讲,他老婆武溪娟和别人开了一个化妆品销售公司,因为经营过程中和其他股东发生矛盾,被人家到经侦告了。经侦进场一查,果然有私下转款到第三方账户的行为,于是就抓了武溪娟。我问大概转了多少钱,殷先生说估计有一百万左右。我说是一百万以上还是以下,殷先生挠头,说搞不清楚。
殷先生问是否可以取保,大概会判几年,有没有缓刑的机会。我说你连具体数字都没法确认,我还没了解案情之前真没法回答。这个好比医生给病人号脉,连病人我都没看到我咋知道这病人啥情况。况且,就算我见到了你老婆,她把情况告诉了我,这个情况也不全面,因为我还不知道控方证据有些啥内容。殷先生点头,又问律师费多少,说张警官的同学,可以优惠不?我把律师费报给了他,他说出去打个电话,然后起身出了会客室。
顾先生看会客室门关了,等了两秒钟,问她在看守所里面会吃苦头吗?
小刘说苦头肯定要吃一点啦,比如吃的不太好,睡的条件也差,但是上海的看守所条件还是不错的,问题不大。
顾先生说会差到什么程度呢?
小刘说没事的,你们不用太担心,就是吃的清淡一点,晚上大家睡大通铺。
顾先生说大通铺?她那么爱干净的人咋能睡大通铺?
小刘回头看我一眼。
顾先生又问,那我们能见到武溪娟吗?
小刘说不要说你,连她老公都见不到。
顾先生问,那啥时可以见到呢?
小刘说,一般来说走完程序不再上诉判决生效至少半年以上了,再到监狱培训分配,最快也要一年了。
这时殷先生打完电话回来,说洪律师,定了就请您了,不瞒您说刚才我也问了一下朋友,说这个案子数额不小,人不太可能取保,是要走完程序的。你们准备好委托手续,我现在就签字。
办完手续送客户去电梯,殷先生说不好意思洗手间在哪里?小刘说我们这里地方大我带您去。看小刘带殷先生去了洗手间,顾先生说洪律师,你们见到武溪娟时帮我带句话,说我会找人想办法的,她性子急,让她稍安勿躁。
我说好。
送两人进了电梯,小刘说洪律师,这顾先生怪怪的。
我说哪里怪?
小刘说他哪里都怪,上海男人长的哪里有那么黑的,而且,武溪娟跟她啥关系,他关心的比武溪娟老公还周到。
我笑笑,说这不挺好嘛,说明武溪娟有魅力。
 


我原来以为武溪娟会长的如何如何,但当见到她时,还是有点失望。这个女人长的其貌不扬,大概因为在看守所休息不好,眼眶周围都是灰色的,短发虽然经过了梳理但依然纹理纷乱。
她进了会见室眼睛就不停地乱看,似乎觉得除了我和小刘,还会有其他人。
我说我们是你老公请的律师,也是张警官推荐的。我是洪律师,这是刘律师,你对我们当你这个案子的辩护人没有什么意见吧?
她说没有意见。洪律师你能把我取保出去吗?我外面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我笑了,说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你现在还没意识到你的事情有多麻烦吗?你在外面的事情可以让你老公去处理嘛。
她苦笑,说我老公如果能力强一点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了。
我说你先把你的案情和我们讲讲吧。
武溪娟开始讲她的案情,讲的语速飞快,小刘记了两分钟就停下来,说武小姐你可以说慢一点吗?武溪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讲慢点。讲着讲着语速又开始快起来。小刘不停地摇头。
听下来案情其实不复杂,武溪娟和几个人合办公司,另外几个股东因为身份不便不能出头,武溪娟出头处理日常事情,干的长了,把能力磨炼出来,武溪娟觉得另外几个人没啥能力还白拿钱,想改变当初的分配方案又得不到认可,于是自己作主搞了个小金库,把一些钱转到公司外账户。
我说你咋这么傻啊,银行流水一查就看得到。
武溪娟说我当时也没想这事情有这么严重,我觉得这大不了就是个民事诉讼。
我说股东纠纷一般来说经侦介入时的确比较谨慎,但话又说回来,刑事诉讼程序一旦启动,这头怪兽的吞噬力是你无法想象的。
武溪娟说那我这个案子大概要判多久?
我说一百万以上就是五年以上了,你这个案子我的目标是想办法往轻里争取,如果可能的话争取缓刑。
武溪娟眼泪下来了,说之前公安吓唬我时也这么说,我不信;同监室的人也这么说,我还是不信;如果你也这么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说检举揭发立功你有吗?
武溪娟想了想,说我如果把用钱的其他人说出来有用吗?
我说有用。
武溪娟沉默了。
 


 
案情基本了解完了,该带的话也交代完了,我说要不今天就先这样?
武溪娟想了想,说洪律师你来之前还有没有其他人给我带话的?
小刘说对了洪律师,那个顾先生不是说他会在外面找人,让武小姐不要太着急吗?
我拍拍脑袋,说对啊,这个事情忘了。那天跟你老公一起来的顾先生说他也会想办法,让你不要着急。
武溪娟哦了一声,说他没有讲其他的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了。
武溪娟的眼神亮起来,说麻烦洪律师转告一下顾先生谢谢他,我会保持良好心态的。
 
 
回到事务所,把会见情况告诉了殷先生,一些要交办的事情包括银行卡密码送钱送物等都转达了,殷先生礼貌地表达了谢意,问了一下武溪娟的状态,没再提更多的要求。
我说你知道武溪娟的钱是如何用的吗?
殷先生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说如果这些钱还有别的用途或用款人,退出来对武溪娟也许有点用。
殷先生说她的钱咋用的我不是很了解,但退钱的事我会去处理的。
电话完殷先生,又电话了顾先生,顾先生说她在里面瘦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她瘦了没有,因为她以前有多胖我不清楚。
顾先生说哦对对,那洪律师您下次什么时候去见她?
我说需要的时候就去见。
顾先生说洪律师,您可以多去见见武溪娟吗?因为她也是我的好朋友,看她落到今天这地步我也蛮可怜她的。如果您觉得殷先生给的律师费不高我可以再给你们一点车马费,我知道这个案子是张警官介绍的您没收太多的钱,而且您时间也宝贵,不行的话让刘律师多跑跑?
我说顾先生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力多见武溪娟的,费用我们不会多要。
顾先生说那太感谢了,公安那边我也还在找关系,我会尽快的。
我说是张警官的关系吗?
顾先生说不是。


 
过了十多天,武溪娟被批捕了。
就像其他刑事案子一样,案件一旦进入到逮捕以后的后续侦查阶段,所有的事情忽然就慢下来。当事人和家属一般也就慢慢接受了这种状态,不再火急火燎;公安在拿到了初步的口供固定了基本事实后,也不再急着提审,进入了慢条斯理的衙门流水状态。倒是武溪娟隔三差五托人带话出来要求会见。会见前小刘总是先问问殷先生有啥话要带,然后再问顾先生有啥话要带。殷先生就会把孩子的照片发给小刘让小刘打印出来带给武溪娟看。武溪娟每次看到她女儿的照片就流眼泪,又絮絮叨叨地带很多话出来。
过了两个月,有一天顾先生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是最近公司要派他出个一两年的差,还请我多关照一下武溪娟。
我说你去哪里出差啊?
顾先生说哈拉雷。
我说啥?
顾先生说津巴布韦首都,叫哈拉雷。公司有个国家援建项目在非洲的津巴布韦,因为补贴高,所以他也报名了。这样的话今后可能联系不方便,但他会和殷先生保持沟通的,会打电话给殷先生了解案情的进展,麻烦洪律师下次会见时转告一下武溪娟。
我说好。
我把这事告诉了小刘,小刘说我老觉得这个顾先生怪怪的,而且他和殷先生的关系和武溪娟的关系也是怪怪的,洪律师你不觉得吗?
我说然后呢?
小刘困惑地说什么然后?
我说我们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别的去思考那么多干什么。他们又不会去杀人,你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
会见时我告诉武溪娟,说顾先生要出个短长差,去非洲的一个地方,叫什么雷的,估计一两年。有啥事他会让殷先生带话给你的。
武溪娟有点茫然,说咋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这人不太爱到处乱跑的。
我说听顾先生说补贴高,他想挣点快钱。
武溪娟哦了一声。
小刘说那叫哈拉雷。
 


 
过了将近半年,案子总算走到了法院。
在这半年里,去会见武溪娟前我们都会先问殷先生要不要带什么话,殷先生倒也能体谅我们,一般不太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说洪律师你们尽职就行。有两次,还给了手写的纸条让我们带给武溪娟,说是顾先生从哈拉雷打电话来的内容,让我们到看守所念给武溪娟听。纸条上也就是些常规的注意身体,配合殷先生和洪律师意见啥的。
开庭前,我再次征求武溪娟的意见,要不要把拿走的钱退回来,这样才能取得其他股东的谅解,和法官商量轻判。
武溪娟犹豫了一分钟,说要不你出去问问我老公?
我说好。
武溪娟说你让我老公也电话问问在非洲的顾先生,看他是什么意见?
出了看守所,小刘说洪律师,退钱这事有什么好商量的?如果我是她老公,哪怕借钱也要帮她想办法尽量判轻一点。
我说你是不知道穷人的穷字是怎么写的。
小刘撇撇嘴,说他们怎么会穷,已经捞了近百万了。

 
一审判决下来后,殷先生来事务所拿判决书。
简单地看完了判决书,殷先生说三年半这个结果洪律师也算尽力了,如果武溪娟上诉还有希望吗?
我说上诉改判率大概百分之一到五吧,就武溪娟这个案子来说,除非把之前侵占的钱拿出来换得被害人的谅解。
殷先生低头想了想,说我回去考虑一下,如果要上诉,我会即刻联系您的。
小刘在旁边说要尽快了,上诉期十天,刨掉前三天,连今天只剩下七天了。
殷先生连连点头,说我晓得我晓得。
送殷先生去电梯口,我说这个结果你也告诉一下顾先生吧。
殷先生楞了一秒,说好的,我会告诉他的。边说着,殷先生忽然电话响,殷先生打开接起来,听到对方女声嗲声嗲气的腔调,殷先生说我在律师事务所呢,一会儿打回去给你。

 
去了趟看守所,武溪娟说告诉我老公我不上诉了,早点去监狱吧,这样我可以自由点,还可以每月见到老公孩子,我想孩子想得经常半夜失眠。
我说好。
武溪娟说麻烦洪律师把这个结果也告诉一下顾先生吧。
我说我已经交代你老公了,他会转告的。
武溪娟说好。
 


请张警官喝酒那天,大家都超量发挥。喝到近晚上十点,大家还不尽兴,政府单位的哥们儿说张警官,我们好久没唱歌了,要不今天去挥发挥发?


到了夜场里大家又喝了不少啤酒,都有点晕乎乎。想起武溪娟那个案子,我说张警官,武溪娟那个案子咋回事?本来我不想问的,但今天喝高兴了好奇心上来了,她老公和那个去那个什么雷出差的顾先生之间是啥关系?


张警官把右手拢回来遮在耳朵上,大声地说啥?他们唱歌老难听了。


我说武溪娟,职务侵占那个案子。顾先生和武溪娟是什么关系啊?


张警官把被酒精泡红了的眼睛使劲眨了几下,说哦我想起来了。他们轧姘头。


我说难怪,顾先生比武溪娟他老公还关心武溪娟,每次我去看守所他都要带话。


我想了想,说殷先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张警官说我推定他知道。


我说顾先生让殷先生带话给武溪娟殷先生不吃醋吗?


张警官表情有点困惑,说带什么话?


我说顾先生后来不是去非洲的那个什么雷了吗?哈拉雷。


张警官把手杵住了头,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就笑了,说什么雷,他没去非洲。


我说啊?那他后来去哪里了?


张警官说他死了,三四个月了吧,肺癌。


我拿手使劲擦擦脸,说你咋知道顾先生这些事的?


张警官刚干了一杯啤酒抹干净嘴角的泡沫,听到我这么问,也有点困惑,说对啊,我怎么知道的?你等等,我想想。哦,对了,因为我是警察,又是殷先生的高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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