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儿(25)|| 南宫踏舞:重阳节,想起最爱我的人
(2017年国庆,作者与母亲在外滩。图片来自作者)
重阳节,想起最爱我的人
一、慈祥的外婆
从记事开始,我就只知道外婆,对父母没什么印象。现在回想起来,几乎连跟一起吃饭的记忆都没有。
听外婆说,我从小很乖,不哭不闹,但是只要看见父母我就会恐惧无比,每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他们要杀了我一样。整条街都知道这事。
由于父亲是警察,所以要逗哭我他们就指指外面说,“那个人背着枪回来了!”我会立马嗷嗷地哭,怎么哄都不行。外婆只好一边抱我躲起来一边说:“是日本鬼子来了吗?你吓成这样?那是你爸你妈,哎呦,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稍大一点,外婆就告诉我,我是个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才3斤多一点,医生说我是养不活的,是外婆坚持把我从医院抱回她家给我喂粥水救活了我。
“你那个时候就跟个米筒那么大!”外婆家的米筒是做饭时候盛米用的,其实就是一截竹子,里面是空心的。
外婆九十多岁时,已经什么事都记不清楚了。
然而,当我从西安回到广西钟山县城厢东门街那个温暖的老屋,舅舅告诉外婆这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那个外孙女时,外婆却一把拉住我的手哭着说:“我认识你啊,我把你从医院抱回家的时候,你就跟米筒一样大!”外婆一边比划一边说。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禁不住又流了下来。在这个重阳节来临的凌晨里,我写着这些文字,想念着我的外婆。我觉得,她是最疼我爱我的那个人。可是,我却连外婆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外婆名叫陶桂花,虽说没读过书,却是我当教师的外公八抬大轿娶回家的。
外婆生了五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但是我那个叔外婆却告诉我,你妈你姨没一个赶得上你外婆年轻的时候没。外公长什么样我不知道,连照片都没见过。没文化的外婆是怎样护着一家老小,不让他们饿肚子又不被外人欺负的,妈妈一说起来还是两眼泪汪汪。
外婆家有舅舅、舅妈和三个表弟,还有三姨、四姨、五姨。从记事的时候起,就觉得外婆家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印象最深的,到晚上做饭米缸没米了,外婆背着我拿着一个半边葫芦做成的水瓢,从街头走到街尾借米,有时候能借到,有时候借不到。借不到的时候就吃晒干的红薯丝跟青菜熬成的一大锅汤,或者用木薯粉熬粥喝。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外婆就起床忙乎。
大灶台上面一个很大的铁锅咕噜咕噜煮的是猪食,家里长年养着两头猪,那是一大家人的银行。中间小一点的灶台用鼎锅熬着一家人早餐和午餐的粥水。最小的灶台上放一个小锅,有时候是一小锅米饭,但大都是几个红薯,几包玉米或者几个芋头。
每天外婆背着我烧茅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都是一声不吭,外婆的脊背是我一辈子最温暖的回忆。
有一次外婆背着我,双手端着一大木盆猪食去猪圈喂猪,跨门槛的时候跨不过去摔了一跤。猪食洒了我们一身,外婆很久很久都起不来,我居然不哭也不叫,所以舅舅老说我小时候很傻。
每年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快过年的时候。外婆家要杀一头自己养的猪,除了卖一部分猪肉换回来盐油酱醋,给大家扯布做衣裳外,还会留下一些晒腊肉。我是从来不吃肥肉的,外婆每年都会反复叮嘱舅舅,留两块瘦肉给我。
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工作、成家,长大成人了,可是有一年我从西安回去看外婆时,她居然指着一块挂着的腊肉说:“你看,我知道你不吃肥肉的,这一块是我叫舅舅专门给你留下的!”
外婆有12个外孙和外孙女,我不知道他们在外婆心里的分量,但我知道外婆一辈子心里都有我。
外婆去世的时候九十四岁。那天接到爸爸的电话,我哭了……隔着千山万水,我哭肿了双眼,请了假,不能去上班。
外婆,那个最疼最爱我的人走了,可是我却没有能送她最后一程,三十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心还是会痛!
二、坚强的妈妈
妈妈今年已经86岁了,不愿意打搅子女的生活,自己一个人吃住。
文革开始后,16岁就跟随剿匪部队当通讯员的父亲被打成土匪头子,妈妈被下放回到父亲的老家,一个交通不便的偏僻山村,她带着弟弟妹妹苦不堪言。
家里没有男劳力,为了挣工分,妈妈跟生产队的男人一起上山伐木,还要从山顶把木头顺道放到山脚,在山脚把两三根木头扎在一起,推到河边顺着河流漂回村里,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木头一起从山上摔下来浑身是伤,甚至还有摔死人、淹死人的事情发生。
妈妈告诉我,有一次下大雨,河水暴涨,她个子瘦小又没力气,在半山腰放木头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脚踝肿起来老高,滚下山脚全身是泥。
(2020年,妈妈、堂妹、作者、婶婶、叔叔合影。图片来自作者)
“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想一头扎到江里死了算了!可是想到你弟弟妹妹还在家等着我,我怎么能死呢?”妈妈说。
幸好叔叔他们发现天黑后弟弟妹妹一直在家哭,妈妈没有回来,打着火把出门,终于找到了妈妈,才把她抬回家。
妈妈的坚强是常人做不到的。
2001年冬天,父亲病危,我从西安回到广西老家。得知大弟也病危了。有一天弟媳打来电话说大弟走了,我瞒着妈妈,和舅舅一起去给大弟料理后事。
过了几天,我把舅舅、姨妈、三姨一起叫到家里,妈妈一看就明白了,问我:“是不是你弟弟已经走了?”我哭着点点头,妈妈哇的一声就哭开了。哭了有十多分钟,谁也没劝,谁也没说一句话。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老年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况且老伴还在医院抢救,妈妈要有多强的毅力才能扛下生活的不易,才能坦然面对死亡?
后来她站起来说:我做饭去了,今晚你们都在家里吃饭吧!
爸爸走的时候很痛苦,他吃不下东西只能鼻伺。妈妈去医院看过爸爸后跟我说:你爸爸这次估计熬不过去了,你们已经尽心尽力了,也不要再给他打什么进口白蛋白了,哪有那么多钱?如果真的不行了,不要切气管,也不要再抢救。
爸爸是傍晚七点多钟走的。我们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妈妈背着侄子正在做第二天追掉会用的小白花。快二十年了,这个场景依然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世上所有的妈妈都一样,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是不求回报的。
去年冬天,我弟弟给我打电话说:你赶紧回来一趟,好好劝劝老妈,她居然一个人搭班车去公安赶闹子帮你买姜,搞丢就麻烦了!我就急忙坐大巴从市里回到县里。
原来,妈妈听我说最近打油茶买不到老姜,老太太跟着着急。那天看到院子门口停了一辆班车,写着去公安,老太太问人家是不是公安今天赶闹子(也叫赶圩),人家说是,老太太就上了车,想着给我买老姜去。
到了公安下车,人山人海,老太太担心自己等下回去找不到班车,只在路边买了两袋姜就回了家。可是她买的不是小黄姜,而且太嫩,打油茶根本用不成。我很生气,吼她:“要你管?你懂什么?到处乱跑搞丢怎么办?”
那天妈妈唯唯诺诺,搓着双手低眉顺眼一个劲讨好我:“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英家大头菜,你拿上一点吧?”我有些不耐烦:“不要,他们都不爱吃的,只有我一个人吃,也吃不了多少!”“你最爱吃头菜蒸猪肉了,你拿点回去剁肉饼吃吧?”
看我不再反对,妈妈兴高采烈开始给我找塑料袋装起来,又说:我原来腌的辣椒酱还有一瓶,你也拿回去吃吧,我记得你没有辣椒酱吃不下饭……
我突然心酸流泪了!
(2019年4月作者和妹妹带妈妈到重庆旅游。图片来自作者)
从西安回来十几年,妈妈那么大年纪了,每年为我做我最爱吃的头菜、萝卜干、辣椒酱、咸酸菜。每次我回家问我要不要这些东西,我总是嫌七嫌八。如果要了她就屁颠屁颠赶紧帮我装好,如果说不要她就会很失落。其实妈妈很疼我,她用她的方式告诉我什么是母爱。
那天,在一枚新园地读了张从文写的《 民声III (30) || 我一生都没有理解自己的母亲 》后,我忍不住在文下留言说:
母亲既平凡又伟大,是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于心的人!我母亲今年86岁了,每天打电话都叮嘱我不要喝凉水,不要吃油腻的东西,小心拉肚子……我因为嫌她啰嗦,总是说好啦好啦,我挂电话啦!从今后不再嫌她啰嗦,耐心听她说话!
我知道,我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外婆,感谢您教我勤劳善良,努力活着;妈妈,感谢您给了我生命,现在还处处为我着想,维护我……你们是我的天使,是上天派给我的守护神!
(完稿于2020年10月25日,重阳节凌晨2:20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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