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代达矢丨与高峰秀子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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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高峰秀子搭档

口述 / 仲代达矢

本文摘自《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仲代达矢访谈录》

我出生于1932年，那些出生于1930年或1929年，年纪稍稍比我大一点的人都去当兵了，还有很多人都去世了，所以那个年代的演员并不太多。我年轻的时候便受到提拔出演，也是因为填补了这一空缺。

我二十多岁出道时，新珠三千代比我大两岁，淡岛千景和高峰秀子比我大八岁，与我搭档的女演员年纪都比我大，所以跟她们演戏时，我总是战战兢兢。

高峰秀子是童星出道，是我的大前辈。在和她搭档出演前，我就看了《浮云》等不少知名电影，作为一名影迷，第一次一起出演的时候我兴奋得心砰砰直跳。

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人类虚无主义倾向，这在日本女演员身上极其少见。在我们看来，她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演员，并不仅仅只是“美丽”和“漂亮”，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令人怜爱”的气质，又极其巧妙地展现出了慵懒倦怠感。

我和高峰秀子初次结识于《野性的女人》这部影片，在片场她会教我很多东西。例如，我吸烟的镜头一开始用的是后拉镜头，导演喊“停”后，接下来用特写镜头。一开始我把香烟放在腰部附近，后来拍脸部特写的时候，我自言自语道：“香烟应该放在什么位置呢？”高峰秀子便说道：“你说什么呢？摄像机都靠得这么近了，就不需要香烟了。你要拿着香烟也可以，但没必要计较该放哪。”

她说：“我讨厌从事舞台表演的人，总觉得感情太过投入了。”我问道：“为什么呢？”她回答道：“演电影就像拼图一样，要拍各种镜头。舞台幕布一打开，舞台剧演员按照序幕、第二幕、第三幕的顺序演下去。但拍电影时，说不定要从最后一个镜头开始拍，所以感情的投入必须从片头开始进行预计，演舞台剧的人有点看不起电影演员，但电影演员比舞台剧演员要更费力。”

她真的对我很好，我第一次要去外国时，她因为曾去法国休养过一段时间，所以告诉我巴黎一些比较好玩有意思的地方，还送了我临别纪念品。现在想来，我对她的感觉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演电影，长期以来似乎对电影界抱有一种虚无主义的倾向，不同于一般的女演员。

并且，对于演员的定义，高峰秀子有着自己的思考，她说：“演员就是被人使唤的。”这可能不是她的真心话，这方面她想得挺复杂，所以她会在五十五岁的时候果断引退，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那时电影界已经日薄西山，没有办法继续靠它生存下去，让人感觉到她的果断干脆，所以她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曾有人告诉我高峰秀子说过这样的话“仲代达矢将引领今后的电影界，因为他不单单是一个电影明星，他能在不同的作品中不断出演不同的角色，非常了不起”。可是当我的面，她从来不会这样说。

在仲代达矢和高峰秀子合演的作品中，有一部让人印象深刻的电影，这就是松竹电影公司首席导演木下惠介执导的《永远的人》（1961年），在这部影片中，仲代达矢一改在成濑巳喜男电影中的形象，饰演了一个强奸并强行使高峰秀子成为自己妻子的强硬退役军人形象。

木下惠介导演不只会拍《二十四只眼睛》这类电影，他还拍摄了诸如《日本的悲剧》《永远的人》等社会派电影，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虚无主义创作者。

总之，他是个非常讲究的人，他一辈子不吃腌菜，如果错拿给他吃的话，那可不得了。他家是开腌菜店的，自他出生起，就闻着腌菜味，所以和他一起吃饭时决不能点腌菜。

黑泽剧组的场记野上照代曾告诉我黑泽导演和木下导演在《电影旬报》中的对谈中有一段这样的内容：木下说：“在木下剧组，工作人员都叫我‘老师、老师’，可一旦拍摄结束，大家去喝酒，他们就会说诸如‘木下这个笨蛋’之类的坏话。”黑泽明则说：“你们剧组会这样？野上，我们剧组不一样，对吧。” 野上照代真是哭笑不得。黑泽导演是一个特别相信别人的人，但木下导演会冷静观察，我觉得这象征着两个人性格上的差异。

在《永远的人》中我饰演的是一个地主的儿子，当兵脚负伤回到了家，有个镜头是我打高峰秀子。木下导演对我说道：“仲代，你过来一下。那个女演员真的很讨厌，对吧？”其实高峰秀子是木下导演最喜欢的女演员，可是他说：“狠狠地揍她。那个女演员真是可恶，给我狠狠地揍。”我问道：“真的可以狠狠地揍吗？”于是我就真动手狂揍高峰秀子，这个镜头一拍完，高峰秀子对我说：“好痛！你虽然不太会演戏，可力气倒是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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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仲代达矢访谈录

[日] 春日太一 著

吴伟丽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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