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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罗曼诺 | 颜色的哲学是什么？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法国理论 Author 穆潇然
除了当代这个科学解释之外，这个非常简单的实验早已被勒内·笛卡尔或约翰·洛克以某种形式进行过了。他们倾向于让我们认为颜色不是物体的第一性质（qualité première），它并非属于物体本身，也不是客观的（objective）。那么颜色是完全主观的吗？不，也非如此。在物体的结构中，或者在物体的表面，似乎有一种布局（disposition）方式，使我们看到这种或那种颜色。一种经典的结论是：小红帽的袍子本身并不是红色的，但有一种神秘的东西使它在日光之下在我们看来是红色的。
问题2：为什么莫奈画作干里的草堆的阴影是紫色的？
作者克劳德·罗曼诺在书中引用了查尔斯·布朗（Charles Blanc）的一段话，指出他在他的《绘画艺术语法》（Grammaire des arts du dessin，1867）中将互补色（couleurs complémentaires）的发现应用于绘画。同样在1830年左右，画家欧仁·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有一则轶事，他准备乘坐一辆黄色的敞篷车出门，当他准备上车一瞬间停了下来，他非常惊讶地注意到，马车的黄色在阴影中产生了紫色。很快，他打发走了马车夫，立马转头回家。他立即运用了他刚刚发现的规律进行创作，并发表了一个惊人的看法：影子总是被光的互补色所染上一点颜色。这一发现后来被印象派画家广泛使用，如克劳德·莫奈在《鲁昂大教堂，西侧》（Cathédrale de Rouen, façade ouest，1894，图上）或《雪天早晨时的干草堆》（Meule, effet de neige, le matin，1891，图下）等作品中就体现了这一点。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由互补性或对比性产生的效果并不存在于物理学或客观世界的任何地方。就如在《雪天早晨时的干草堆》中一个黄色的物体在我们的眼睛里产生紫色的阴影这个问题一样。这种紫色阴影完全是我们的经验，但它没有科学依据，干草堆的黄色不会产生光效，从而改变周围的波长（longueurs d’onde），把灰色的阴影变成紫色。事实上，这种影响仅存在于我们身上。这是否预示着颜色仅仅是主观的？这似乎是整个印象派绘画一种隐含的（implicite）形而上学选择，克劳德·罗曼诺在书末以惊人的篇幅指责了那些倡导把色彩过度地从对物体表面的参照中解放出来的论调，也批判了那些牺牲了现实主义，而选择了一种粉饰和不确定的颜色的渲染的画作。
问题3：为什么我一生中从未说过一个物体是“红-绿色”的？
对颜色的研究所揭示的最后一个问题，或者说是难题，就是在于色度光谱（spectre chromatique）是一个完美的连续体，没有任何断裂或中断。而在自然界中，我们不断观察到的蓝色（在海面上）或棕色（在树干上）的渐变，以及从粉红色到午夜蓝色（黄昏）的一种延续的变化。但是，我们对色彩的体验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一些基本色调，或简单的四种颜色：红、蓝、绿、黄，以及可以加上白色和黑色。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谈论红、蓝、绿、黄、白、黑是否只是为了语言习惯？是人类词汇的切割在我们的头脑中任意产生了这些完整的颜色，而在我们真实的环境中只存在有颜色的渐变（dégradé），或混合（mélangé）？[1] 蓝色或红色只是抽象的概念吗？这是一个吸引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的问题，他也是一本名为《色彩评论》（Beberkungenüberdie Farben，1950）的书之作者。然而，即便是维特根斯坦也遇到了这个问题：人们使用的语言不是那么约定俗成，因为人们可以谈论蓝绿色（bleu-vert），或橘黄色（jaune orangé），但不能谈论红绿色（rouge-vert）。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因为有某种东西似乎在结构上将互补色的红色和绿色分开，就像水不与油混合一样。在这里，我们的语言的自由变得步履蹒跚，我们不再随心所欲地描述颜色。
这些问题和悖论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这是克劳德·罗曼诺《颜色的哲学》一书的主线：只要人们仍然执着于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对立，这些问题就无法得到解决。企图将颜色定义为客观的会导致不可克服的矛盾，同样，企图将颜色定义为主观的也会导致不可克服的矛盾。只有当我们把颜色与现象（phénomène）的概念联系起来时，对颜色的理解才有可能。所以，本书的论点是描述色度现象的“正确”标准（niveau）既不是物理学的标准，也不是生理学的标准，甚至不是生物或生态标准——而是现象学标准（niveau phénoménologique）。或再论之，颜色是现象世界本身的属性，也就是说，在世界与我们的相对性中考虑世界的问题。简而言之，正如梅洛-庞蒂所看到的，只有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被卷入“世界之肉”（la chair du monde）时，色彩才能被解释。
作者简介
克劳德·罗曼诺 Claude Romano
法国当代哲学家，索邦大学与澳大利亚天主教大学哲学教授，前《哲学》Revue Philosophie期刊主编（1994—2003），主要研究领域为现象学、形而上学、解释学和威廉·福克纳文学作品。主要研究专著有《事件与世界》L’Événement et le Monde (PUF, 1998), 《生命之歌——福克纳的现象学》Le Chant de la vie. Phénoménologie de Faulkner (Gallimard, 2004), 《存在自身——另一种哲学史》Être soi-même. Une autre histoire de la philosophie (Gallimard, 2019) ，《颜色的哲学（修订版）》De la couleur (nouvelle édition, Folio, Gallimard, 2021)。其中《颜色的哲学》的新版由穆潇然进行翻译，预计于2023年夏季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颜色的哲学》也是罗曼诺首本被翻译为中文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