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精神健康影展,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在『撒野』系列推送里,我们探索有关精神健康的各种玩法,发布刺鸟栖息地主办的各类主题活动,同时友情转发我们认为值得一试的其他活动资讯。通过线上线下活动,探索自助和互助的多元形式,重建人与人的连结。”
撒野系列
第138篇
影像 策展
本文为系列写作中的一部分,前面内容请看
01第一次策划精神健康主题的影展(2020年)
2021年,
国际合作带来的光环效应
2021年的工作,其实从2020年末就开始了。当时申请了British Council用于中英文化交流的一笔资金。准备资料、申请、联系合作机构,是琐碎漫长的过程。当时申到了一笔钱,不多,划出来大概一半用于英国的合作方在当地做展。剩下的,我们要完成自己做展。
当时犯了一个和上一年一样的错误,就是对钱没概念,导致做预算的时候有了很大出入。因为之前都是贫穷做展,觉得做展就花不了多少钱,加上迫不及待地希望鼓励更多人参与,所以在那一年甚至还放出了一部分艺术家资助。这属于典型的操之过急了。心里面有一个理想化的画面,太希望达成,而忽略了客观条件。我忽略了自己是没有收入,等于全职在上海忙这个事情,也低估了项目周期,其实我从年初到八月,就都在上海忙这个项目,自己的租房、交通、吃饭其实都是成本,也忽略了。当时基本上是靠接济在生活了,说委屈,也是有的,确实苦,细节就不说了。
这一年总的来说运气其实算好的,场地这个最难的一关过得比较顺利。因为这个笔记只谈放映,展览的部分我就少说一点。整个大的展览放在了宝山区的一个展馆,这是我们使用过的最专业最宽敞的场地,场地在明想社的帮助下,得到了智慧湾园区的支持,这里要谢谢当时提供帮助的几位伙伴!影像部分以三个形式出现,一是主展览馆里隔出了空间,同时有多台电视用来放片子,少部分片子还做了装置;二是闲下来合作社的地下分会场,专门有房间拿来循环放片子;三是单独在园区的旧电影院用大屏幕做专场放映。可以说,给到了充分的展示机会。(详见:百忧解,摄像机,自画像)
主会场现场
分会场现场
专门放映现场
我发现我做事经常“过了”,英语说就是over,就是经常做得太多。不是说多不好,而是在这个过程里往往会把目标立太高,最后可能会虎头蛇尾。比如说这一年的展览,刚刚所说的只是影像单元。还有主会场的展览、各种艺术家的联系、系列推文的发布、志愿者的分工、财务账目……我经常说,我们一年做的事情,是其他机构几年要做的,这不是开玩笑,尤其是考虑到我们还缺钱缺人的情况下。现在,这样的情况得到了改善,从2022年开始,就本着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的原则,有的做就做一点,没条件做就等一等或者搁置。如果事情最后都是依靠个人意志在持续,怎么说都不算健康,个人意志不能说不重要,各种条件和支持也不能小觑。
话说回展览。展览的名字定下来叫飞路中英精神健康艺术展,英文名字是Flyway。前两年都是叫药玩,为什么这一年不延用呢?因为有国际交流这个前提在,希望找个更切题的名字。也许是前几年我们已经积累了一些关注者和影响力,也许是资助精神健康的计划发挥了作用,也许是中英国际交流的名头看上去高大上,这一年收到了150份投稿!往年没人理睬的展览,今年却如此受欢迎,我很感慨。国际合作带来的光环效应,肯定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正是因为觉得此次项目更不同以往,我们也很早就开始反复的宣传了,这些都促成了最后的盛况。
这里需要说一下,当年的国际交流,不是为了高大上才去交流,而是我们确实走到了一个必须要出去看看的阶段。因为精神健康艺术的事情非常小众,国内没有太多的参照。国内的情况我也一直在了解,相比国内,国际上的实践可以说丰富多彩。你以为自己做的东西很新颖,很小众,但其实到了国际上一看,很多人已经耕耘许久了,有大量的经验可以去对话。在后来的中英交流里面,我也确实学习到了一些关于NPO如何与艺术家合作、精神健康方向工作伦理的相关经验。
在资助部分,得到小额资助的项目形式有很多。其中和影像关系比较大的是沈蕊兰的《一些时刻,夜晚在黎明前终止》,她的片子当时属于待完善状态,这笔费用于最后的完善。她一直都很支持我们做的事情,就在前一年的时候,还把当时给导演的分成,以捐款的形式返还了回来。我记得这一年,她也给我们免费地做了一个展览宣传片(刺鸟栖息地首部概念短片发布),里面的素材有八成都是过往刺鸟活动的视频和我在各地奔走的时候的随手拍,做完以后一下都没改我就用了,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视频很有意思。
这一年影像部分,征集到了不少片子。里面有的是为了这次展览而制作的新片。作者的情况,一部分是相当成熟的作者了,一部分则是亲历者略带生涩的个人创作。前者往往能够兼顾形式和内容,后者在和观众建立联系上存在一定的困难。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如果观众不是关注精神健康的,可能就看不下去。
总的来说是百花齐放。这里面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讲述自杀心路的《宇宙快线》(Mo),讲对衰老感到恐惧的Gerascophobia(Shuangshuang Hao),这两个都是动画。动画短片好像和心理议题总能碰撞出奇妙的火花。还有一个叫《自我观察日记》(艺仔),是一系列对疾病体验进行记录和思考的Vlog,我觉得特别真诚,而且Vlog的形式也恰到好处,后来做放映的时候也有医生表示很适合拿来开展患者教育工作。
2021年,
不仅放映,也做独立研究
患者教育是医生们喜欢说的话,我们这里更喜欢的说法就是开放对话。在电影院单独安排的放映里,我们选择了片长和内容都更适合大银幕的几个作品,同时加入了一些其他的合作导演的作品,做了一个放映。放映的主题是“面向自我,背对观众”,这个标题其实就突出了这一类影像的某种特点。最近我看到顾雪策划的家庭影展也提到了拍自己、拍自己的家庭这部分,其实有异曲同工的意思,大家感兴趣也可以去关注和参与。当然草场地的母亲影展,也和这种向内的探索、个体经验的公共表达紧紧相关。不管那个主题是“母亲”“家庭”,还是“病”,其实都有相通的地方,大家感兴趣,不妨多做些了解。
这一年的放映,能进入电影院,把我乐坏了,这真的是难得的机会啊。就算有的片子已经有现场放映的经验,但论放到大银幕上,可能也是第一次。虽然我想有的习惯小空间放映的导演或许会觉得有点“社死”,但从策划和放映的角度来说,我仍然觉得是很宝贵的机会。
放的片子里,有姬京璐的一个新片《蝴蝶百合公寓》,当时这个片子刚刚参加完First,姬京璐也是很主动地找到我想放一放片子,和观众交流。她的片子经常关注各种各样的心理议题,她自己在这方面也有一些研究。在2020年的时候,她来上海带了一个表达性艺术工作坊,那个时候我跟她还提到艺术治疗的概念使用要谨慎,没想到到了2023年的当下,她已经在美国攻读艺术治疗的硕士了。将来或许她会以治疗师和导演的双重身份,和大家见面。
放映中途,遇到了意外。隔壁有非常吵的施工声,去和他们讲了,不听。他说停工有损失,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沟通,简单沟通无果后我直接给了八百块钱发了四个人的当天工资给他,才让影院恢复安静。我们那两天的放映也是收费的,这个八百一出,也就没剩多少了。我记得有人会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这话听得让人很感慨。在我们的工作中,其实也是这样。除了刚刚这样的事情,其实平时还有更多的事情,付费逻辑会让事情比较高效的完成。比如以这个展览为例,开始我是做了排班表的,但是到了中后期,怎么也找不到人自愿来排班了,最后是直接花钱雇了一位正好在隔壁实习的学生,花这个钱能够少操心很多,我很乐意这样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志愿逻辑驱动的。所以后面我再申请资金,做预算的时候,就都会多多少少为人力留出一些来。不熟悉公共领域的朋友可能会觉得懵,这不是常识吗?其实这样的常识,常常以“公益”之名被忽略了。有的合作方认为既然是公益,那么人力必然就是廉价的;有的项目资助,会把人力成本占比压到很低,你看似申请到了一笔钱,实则都要花出去,做不出工资。而在平时没有那么多钱的情况下,我也会多为帮过忙的伙伴寻找其他的接单机会,或者遇到商业合作的时候带上伙伴们。可以这样说,做成这些事情,不是有钱就能做,但没有钱,肯定是困难重重。
放映一共有两天,两天都有多学科的嘉宾到场,包括导演、医生等,后面的开放对话氛围也不错。那两天好像是七夕,我带了很多蓝色的仿真玫瑰在现场赠送。
这一年的放映前后,我们有几个重要的工作成果,这些成果不是我个人的工作成果,是许多伙伴共同协作的结果:
1.把华语精神健康相关的影像做了一个不完全的征集(尚未发推文);
2.把世界范围内的精神健康影展做了整理汇总(详见:这些你从未听说过的电影节,让不可说变为可说);
3.把精神健康X电影的相关研究(尤其是影像和治疗这块)做了文献收集整理和内部交流评议,形成了一个协同文档,后来也有相关产出:拍电影作为心理治疗,何以可能?
4.把放映后关于艺术和精神障碍的对话做了拓展和完善,里面涉及到很多大众最常关心的问题,包括伦理问题,最终形成一个多元视角的对话文章(详见:艺术和精神异常是一条放逐路上的难友)。
以上都是我觉得特别自豪的。几乎都是没什么人在做的事情。我们不仅仅是只放电影,也做相关的独立研究和实践,同时会有知识生产。我觉得这些全部打包,才能说是我们的完整影像计划。后来我曾经申请过一个基金,就是专门用于“精神健康X影像”的行动和研究,但最终落选。
这一年整体情况都不错,许多志愿者的加入让这个很大体量的工作得到了一定的分担,志愿者之间也形成了友谊。后续我们得到了大量的媒体曝光,在专业影响力方面也上了一个台阶。很多人以为这个展览得到了大量的资金赞助,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仍然在自掏腰包,我的朋友们也陆陆续续给到了不少私人赞助,这些对于当时的项目来说,都是非常直接的巨大帮助。
从项目惠及的人数、产生的公共讨论、参与者评价来看,这一年包括放电影在内的各种活动都算成功。但如果考虑到参与者的耗竭、财务的情况,把“做事的人”和“可持续”作为考量的指标,就很难说有多成功。非常明显的就是,到了2022年,就没有再办规模这么大的展了。
具体到影像,此次展览也带来了几个问题,其中的一部分我已经有了阶段性的答案,有的仍然在思考。有的问题是自己想的,有的问题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限后来在文献上看到的:
精神健康主题影展的第一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它的性质是什么。A human rights initiative/ anti-stigma initiative/ social marketing tool/ artistic plaform/ opportunities for public to meet people living with mental health problems? (后面的英语来自苏格兰精神健康艺术节的相关研究)
选片的标准是什么?艺术性?公共教育?每个人对于“精神健康”概念的理解都不一致,精神健康的切入口,要放到一个怎样的程度?是作为一个“议题/题材”出现,还是作为一种“人本主义/包容取向”出现?一方面不希望因为议题而窄化了影像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也担心泛化而导致的攀援附会,如何达到平衡?
公共宣传策略上,需要突出“精神健康”这个多数人感到突兀和陌生的概念,还是突出“家庭”“孤独”“自我”等更加泛化但是更加有共鸣的标签?
比较复杂或者有冲击的作品,在放映的时候作何考量?(可以延展到关于trigger warining放映提示的讨论) 毕竟,有的东西看起来是真实表达,却加剧了观众的刻板印象;有的东西虽然显得很积极阳光,却模糊了事情的复杂性。
报名的导演出现了精神方面的特殊状况导致活动无法顺利进行,影响整个项目,如何应对?
如果有人想举办类似但活动,这些问题可能是绕不开的。
对于精神健康从业者而言,需要认识到做放映并不是搭个幕布架个投影那么简单,放映里面也有很多专业知识可以学习;对做放映和做文化的人来说,也需要认识到精神健康它虽然是个很有噱头的话题,但想做好仍然需要下功夫。它不是说用一个议题,再来点看上去是那么回事的片子,就能凑出来的东西。
飞路的展映之后,影像这一块的工作,转变成以线上知识生产为主,同时结合小规模的线下放映,当时我们有相对固定的空间,具备了放映的条件。下一篇文章,会讲一讲这部分的细节。同时陆续对上述问题进行回应。(未完待续)
作者:小卡
书写这个系列的第一目的是整理思路、沉淀过往,为了新的精神心理主题影展做准备,如果能给到其他感兴趣的人士以启发就更好了。
本文相关资料:
影像医心病:刺鸟影像计划汇总
精神健康艺术团体。以超越学科的视角看待精神健康议题,身体力行促进知识和经验的生产, 秉持社会正义的理念, 探索多元介入的可能。开展同伴教育、 互助团体、 讲座沙龙等经典项目, 也通过影像研习、 影像制作、 戏剧演出、艺术展览等各种艺术创新方式进行精神健康大众传播。连续七年举办精神健康艺术展览。与多所高校合作, 组织教学和培训。曾获北京尚善公益基金会、BritishCouncil、 706空间青年基金、 银杏基金会、 爱德基金会支持。
微信 perchthornb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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