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建筑师访谈 | 祝远:从“方盒子”到“七面体”
从“方盒子”到“七面体”
祝远
今年是我到设计院工作的第八年,不过有人说五十多岁的建筑师也都还是建筑学的“小学生”,这话很能给进步缓慢的自己一点安慰和鼓励。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建筑的研究和设计实践应该是一生的事业,建筑师则是一个尤其晚熟的职业群体,因而在设计院工作的几年中,我客观上不得不处于、主观上实际也尽可能有意识地保持一个不断学习和思考的开放状态——在设计院和真实世界的“新学校”中继续学习和思考,应该是对我这几年经历比较准确的概括总结。
我更希望是以真实世界的问题为积极、良性的刺激和启发,加深和提高自己对于“建筑”这件事的认识理解,从而真正能有一点新的创造。
这种广义的“继续教育”的目的,除了一般所说的增长实际工程经验、提升方案落地能力之外,我更希望是以真实世界的问题为积极、良性的刺激和启发,加深和提高自己对于“建筑”这件事的认识理解,从而真正能有一点新的创造。以工程项目为载体,在“新学校”的“继续教育”中,我接触到无比丰富、激动人心的各种新内容:内有建筑专业自身范畴的实际建造,外有结构、设备各专业,乃至业主、施工各方;上到项目策划、方案竞标和报批报规,下到技术设计、厂家配合和施工服务。以我个人的体会,在应接不暇的工作任务中保持学习心态,尝试以建筑学的视角和高度进行深入反思,不仅能收获在校学习时求之不得的有趣领悟,从而反哺建筑学术与设计实践,更可以较好地应对工作压力,避免疲敝不振,以保持对建筑的初心与热爱。
山东农业工程学院淄博校区学生活动中心建成照片
这里举一个小例子,说明我在“新学校”的新收获。由于墙身细部节点和建筑外观完成效果的紧密关系,几年中我较多参加了施工图阶段墙身详图的设计工作,而屋面构造中找坡、防水和排水的做法,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了有效防排水,建筑屋面并非理想平面,而是必须通过结构自身或建筑构造找出斜率不小于2%的坡度,使雨水经合理组织顺利排入雨水口。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坡度——微小的倾角,又在建筑檐口或女儿墙的掩蔽下高高在上,近乎不为人知。这样的屋面,即便是深谙其门道的建筑师,也名之为“平屋面”,且以其“平”,成为现代建筑崭新形象的首要功臣。拜此屋面所赐,东西方传统建筑纷纷摘下礼帽,成为深合现代艺术趣味的“方盒子”,六面体首次以原型而非特例的身份,在“走向新建筑”的呼喊中跃上历史舞台,“国际式”的道路一马平川。无论是建筑构造,还是建筑历史,虽然我在校读书时也曾学过,但直到在实际工作中反复查阅图集并描画索引时,才逐渐意识到平屋面常规的非常规性——相较于现代建筑其他部位的诚实,平屋面几乎是一个谎言,或至少是一个无恶意的假象。而这种谎言或假象,竟然能够欺骗Le Corbusier这样顶礼机器之美的激进旗手,躲过以表现Tectonics为宗旨的种种运动风潮,甚至存活于Louis Kahn这样苦苦追索建造诗意和古典精神的建筑诗哲之手,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当然,他们可能是心知肚明而甘愿的,为形式之伟力而有所牺牲,但这不妨碍我们今天从中依稀看到不一样的可能。于我,规范中鼓励结构找坡的条文是一盏明灯,照出了平屋面和卷材的局限。从某种角度来看,普世的、不问地域条件的平屋面是防水卷材加持下对建筑屋顶自然形态的形式主义束缚——建筑的基本原型不是“方盒子”,而应该是双坡屋面的“七面体”。基于这样的想法,我开始在新的方案设计中尝试屋顶形态的创新,如充分、独立、明晰表现建筑屋顶的防水排水和公共活动两种功能的“上平下坡”模式,希望其在达到更佳防排水效果的同时,获得崭新而诚恳的鲜明建筑形式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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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学是源于解决问题又超越问题解决的“艺术”,并以其自身语言,贡献于人类对世界的认知。
上述想法和做法,或许也带有一种作为“学龄前”建筑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幼稚与偏执,但其无疑带给我对建筑的进一步理解,也以随之而来的小小满足感维系我对建筑作为一门学科和一种职业的兴趣。我开始把建筑视为对各种实际问题(包括空间遮蔽围合、物理环境实现、使用功能达成、结构建造施工、技术经济控制)积极主动、恰切得宜、巧妙动人的表现。按照我现阶段的体会,建筑学是源于解决问题又超越问题解决的“艺术”(这里的“艺术”不是狭义的,而指近于其字面本义的一种学问技艺),并以其自身语言,贡献于人类对世界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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