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子·黄英·狐仙·鬼灭刃
秋日高远,世间的好女子皆在田间园中摆弄花草。好友晒出一张多肉植物的照片,让我惊叹不已:“每片叶子都舍不得扔掉的结果,就是掉进肉坑”。原来好友将修剪掉的叶片都收集了起来,正待要重新种植。想来不久就会有无数多的多肉盆栽了。
不止是多肉植物,好友每每修枝剪叶,顺手一插,皆成小树新苗。众人以昙花为奇,在她却是一夜花开八朵,好像十七,八朵也曾有过。她的朋友也没少收到她的植物礼,昙花,非洲堇,无花果树,但凡栽种活了的,就喜分发朋友。我称她作花仙子,实在不是恭维。
好友的多肉植物 ---- 每片叶子都舍不得扔掉的结果,就是掉进肉坑
好友让我想起《黄英》,聊斋中我最喜欢的一篇。黄英的弟弟陶生是个了不得的花仙人,无论什么有名无名的菊花,被人抛弃了,踩踏了,枯萎了,他皆收拢了来,随便弄弄即是娇艳花朵,让人心生羡慕和嫉妒。他最爱喝酒,百杯才醉,喝醉了,瘫倒在花间,即成一株粉菊。不多说了吧,喜欢的话,快快去找《黄英》一读,好有趣,好浪漫的故事。
齐鲁书社出版的【白话聊斋】,一度是我睡前的美食美酒,以此结束一日而进入梦乡,醺醺然沉醉,好生地惬意。不过看得太多了,终有一日禁不住一个冷颤,就此打住了。
蒲松龄七情六欲俱全,是个健康的古人。他的笔下,功名也罢,男女欢爱也罢,钱财良田高楼也罢,皆是自自然然地写,不见其贪婪,不见其好色,不见其忘义。理直而气壮,遂有幽默,遂有可爱的人间烟火。
90年代,台湾的司马中原有一档节目【午夜奇谭】,半夜12点开播,专门讲鬼仙的故事。他说各地皆有鬼的传说,唯中国的鬼最善良温存。仔细想来果真如此。
是啊,古今中外的狐狸皆是妖媚,然而旧时中国乡野里出没的狐狸,才有一副善良心肠,青睐读书人,安安静静地红袖添香。
世事大多是虚妄的,然而身魂皆散的狐狸却是到天上成了仙----情终了,意味始终无穷,留下槐树下的传说,在空中飘成荡成依旧媚惑的南风。
《黄英》插画
疫情期间孩子在家上网课,终日不得面见朋友,到底有些寂寞。忍不住有一日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看日本动漫。孩子需要朋友的陪伴,需要有人近距离地分享他的感受。然而不看不打紧,一看却也一头栽了进去。动漫画面之美,音乐之美,日语配音之美,确诚可圈可点。这一开头,居然好几百集地看了下去,而且好像还远没有一个完结。有一部叫做《鬼灭刃》的(Demon Slayer),是人与亡灵、鬼魔之间的争战。看过细想,觉得很阴森,晚上甚至梦到这种阴森的情景。但这一切确实又唯美得不得了。这种情绪和意境,我觉得,对日本文化来说,有点儿象是罂粟,是极美丽的毒品,日本人对此欲罢不能。
在日本的同学说到夏目漱石的《梦十夜》。其第一夜的结尾,是同学印象极深的一段,就用她的话吧:
“《梦十夜》中第一夜的最后一段,大意是:‘我’所爱的女子临走前说,‘等我100年,我会再来见你’。于是在100年的那个夜里,‘我’坐在了她的墓边。从石缝里斜伸出一根绿色的茎,伸到‘我’的胸前停了下来,茎的顶部开出一朵白色的百合花。‘我’忍不住吻了一下百合,心想:100年了。”
《鬼灭刃 》中的兄妹
真是很特别,联想起以前所读到过的作品(啊,忍不住要对日本文化指手画脚一番了),我的直觉是,日本文化对死亡好像有一种眷恋。读村上春树,三岛由纪夫,紫式部等人的小说,看有些日本的,或有关日本的电影,都有这个感觉。日本的浮士绘,多多少少也有点如此。日本人如此耽溺地凝视彼岸,冷森而不可思议。不过好友称之为向死而生。
有时候想,日本人恭恭敬敬的言谈举止,是不是也与亡灵和彼岸的那个世界有点关系。
日本的动漫虽然是吸引人,但故事情节多涉鬼怪彼岸,有一日终须断了孩子的这一爱好才是。
讲了太多鬼仙狐怪,突然想起,身边正襟危坐着的那一位,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山禾女鬼,不禁大惊失色。罢了,罢了,秋阳朗照,菊花遍野,明明是彭泽令陶潜的时节啊:
一年一年的秋天
清新的日子里
人声依然如沸
歌声依然如潮
然而我们
越过了
一千六百年的光阴
再见了东篱
再见了南山
我们皆与陶渊明神交很久了。
草场上的波斯菊
浩瀚世界,所见所闻,无非印象
悠悠古今,所思所想,皆有逻辑
往期文章:
查茨沃斯庄园 Chatsworth House 英国庄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