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翻译 | Flowerwall
Kenshi Yonezu
为了纪念米津玄师《Flowerwall》新单曲的发行，本人接受了音楽ナタリー对他的采访。
米津玄师于2014年完成了第二张专辑《YANKEE》，并举办了首次个人演唱会和全国巡演，他在采访中表明自己作为歌手的定位，与去年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并且谈到了把“花墙” 作为意象制作完成的新曲、自己追求的东西，受到冲击的东西。
面向现场的方法
——首先我想问一下live的感受。2014年12月进行了首次全国巡演。我在大阪看了演出，很棒。比起6月的个人演唱会更有底气了。巡演感受如何？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很开心。也有感到很辛苦的时候，但总之很享受其中。说起来开始之前，我有“我是没有办法享受其中的吧”的感觉。
——没有办法享受其中？
嗯。最初我就没有想过要把所有的事情做得完美。技术上有欠缺的地方，关于live，我不能理解的地方比我预想的还要多。想着“那么我到底能做什么呢”，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享受其中。会不会再产生想要再办live的想法，关键的地方在这儿。适当放弃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期待它，然后享受其中。我只想着这个。
——去年6月的UNIT公演是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结束的时候有没有想着“再办吧”？
嗯，想再办。
——就是说很享受这次的演出吗？
是啊。过去我有过并不享受其中的感觉。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办过live……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那时候一点都不开心，听不见自己唱歌的声音，也会产生“到底什么是开心”的疑惑。所以，从那以后我越来越不擅长现场表演了。
——从以ハチ转变到以米津玄师的名义发表作品的时候，没有想过再办live吧。
是啊。在写《diorama》的时候，做音乐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完全没想过要办live。但是，《YANKEE》是写给听我的歌的人的，必须将我的音乐传递到，因此终于必须开始思考办live的事情了。虽说如此，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还是处在半信半疑的状态中。做到的事情不想做，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去这样做。但是总之，试试看吧。
不跟随自己的内心，就变成恶意的谎言
——即使如此，站在舞台上，对live的看法也会有很大的改观吧。真正地面对支持自己音乐的人，这其中有很大的价值吧？
是啊，我明确地意识到这个环境是无可取代的。说起来，数百人按照计划一起来到现场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了不起了。因为，连4、5个人都有可能没有办法组织起来按照计划进行，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会场内充满了能量，我觉得这很值了。
——而且已经有很多入场券的抽选了，但结果不能来现场的人依然很多。既然想做的话就应该在更大的地方办。但是米津さん在MC说“想要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是怎么想的呢？
说起来对live我没什么信心，我知道我不擅长，经验也少，说是能办，但也只是了解一点而已，没办法信任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没办法一下子就能站在舞台上演出，肯定需要周围的人找大的场地，很多人一起完成的。最后“米津玄师”这个名字只是流于形式的话，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能说是很无奈啊。
——想要做有意义的事情啊。
是的，如果不把自己内心的东西写出来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恶意的谎言，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我一开始的时候去我不想去的大地方办现场的话，我可能已经继续不下去了。
——看了live之后我感觉到，虽然场上有很多人，但是大家都是以1对1的形式面对着米津玄师的音乐，米津さん也是面对着每一位观众在演唱。如果是过大的演出场所的话，就不能产生这种感觉了吧。
确实。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会很迷糊，我也听别人说过，在过大的地方演出的话会晕头转向，连对面到底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live的经历成就了《Flowerwall》
——这次的单曲，是在live之后完成的曲子吗？
是的，6月的live结束了之后完成的。
——《Flowerwall》虽然不是直接的BAND SOUND，但是我能隐约感受到在某些地方是受了实际站在舞台上的经历的影响的。
确实受了站在舞台上经历的影响。其实就连写《YANKEE》的时候，我也强烈地意识到“一定要以BAND的形式去做”。好像抱着某种强迫观念一般，这果然是因为我没有办过live就有种自卑感。live也是如此，作为音乐人一次live都没办过，会有种能力弱势和自卑感，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要这么做。但是完成《YANKEE》办了live之后，有种踏实的感觉。
——有种踏实的感觉是指？
就是感觉到自己的自卑感和不安在某种程度上被消除了，亲身体验到了做乐队的感觉，也能享受live。如此这般，就觉得就这样不强迫自己也行。所以《Flowerwall》说起来从开始写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曲子，那么就这样把它具体化吧。或许从很早开始我就想要组建乐队了吧。
——想法变得很自由了啊。
是的，正因为变得自由了，也觉得自己其实也可以不执著于乐队。
“花墙”象征的是平凡的感情
——《Flowerwall》是基于怎样一个出发点开始创作的呢？
首先，今年夏天的时候我搬家了，搬家的理由也是我写不出来曲子了，这虽然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情，但是想着试试换换环境吧。搬家之后实际上真的可以写出曲子来了。《Flowerwall》就是那个时候写的10首曲子里面的一首。
——能写出来啦
哈哈哈（笑）换个环境，精神状态也变了吧。
——一直是先作曲然后写词的创作方法吗？
大体上是这样。但是说起来，比起作曲我一般都会先想象歌曲的意象或者场景。比如说《花に嵐》的话，暴风雨之中，在无人的候车大厅中一个人等待着什么这样的，大多数情况会一边想象这样的场景一边开始写歌。
——原来如此，那么《Flowerwall》是怎样一个意象呢？
是啊，我想象着“花墙”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会是怎样的感觉呢，消极意义上建起的“墙”和积极意义上的“花”这两者的复合体——“花墙”，它既不是幸福也不是不幸。在我的生活中，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既不幸福也并非不幸。比如说，我曾经想着自己是不是就是以扭曲着生下来的。但是自那以后过了很长时间，我也想是不是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创作出美的事物。明明自己身处的环境与容身之所并没有改变，却这样想了。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与我表达的东西相吻合。
——说“花墙”的话比较容易想到的幻想的东西，但实际上是很平常的感情的象征吧。
大概谁都曾经直面过。我觉得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把“花墙”作为祝福收下吧
——这种感觉就化成了“它是在阻止我们前进还是在守护我们不受伤害呢 无人知晓而止步不前”这段歌词吧。但是，听完整个曲子之后，让人觉得绝不能就这样止步不前，以此告终，这样的想法也传递出来呢。
是啊，既然我生于这世上，如果独自一人的话就会有很多无法知晓，无法定义的事情，这只是在说我自己，我本来就是个悲观主义者，基本不信任其他人，也不想去相信其他人。但是如果这样怀疑着一直活下去的话，感觉总会有一天我会失去一切，有种即使保持现状活下去我的面前也不会出现什么的预感，这种感觉涌上来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这样活下去也没有意思”。那个时候对我来说需要的是，自身被人定义。
——自身被定义？
即使一个人没办法作出判断，在同一层面上也会有人知晓我的模样和容身之所。如果我的身边空无一物的话，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自我中心地活着已经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了，不相信任何人，只是一味坚持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而活着其实毫无意义，感觉就像在枯井里原地打转。所以一方面，也有想要用这首曲子否定这样的东西的想法。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live的经验和曲子本身之间的联系不仅仅在SOUND方面，也同时肯定了“与人相遇然后改变”。米津さん在《YANKEE》的时候说过“诅咒是一个关键词”，也是承认了过去，在此基础上稳步前进。现在是要做有意义的事情，有价值的事情。我能强烈地感受到这种信念。
已经回不去了，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这种感觉从完成《diorama》之后日益强烈，《サンタマリア》也有“那就从零开始吧”的感觉。要说信念的话或许的确如此，不能迷茫了，大约就是我现在只能干这个的感觉吧。
——“花墙”不是一种诅咒吗？
“花墙”这个概念其实什么都不是，绝对的善恶也不是神能限定的，所以，到最后这是自身的问题，我将此作为祝福收下，我是这样认定它的。
我不想成为歌手
——SOUND方面，《Flowerwall》是和蔦谷好位置さん共同编排的，一起编排的感觉如何？
上一次也和他合作了一首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这首曲子最开始是我写了demo，以我的风格编排，然后交给蔦谷さん，在口头上做了些交流然后帮我修改的。
——是怎样一种感觉的交流呢？
最开始我想做成EDM（Electronic Dance Music），觉得是不是电子舞曲某种轻盈的感觉很适合这首曲子，把EDM这个词抛给他然后帮我编排了，结果没有那个track，做出却效果超好。
——这样啊，能讲讲这个故事吗（笑）
哈哈哈（笑），做出来很好。但是，在找好的编排方法的过程中，就结果而言，感觉是我最开始做的东西加上蔦谷さん的精髓使之升华形成的作品。
——原来如此，就我个人而言，我能感受到“EDM的轻盈很适合”。轻盈换言之就是商品性吧。米津さん是不是也想在自己的音乐里加进更多这种元素呢？
就是这样。我想让它成为商品。说极端一点，我不想成为歌手，我做的东西是要被人消费的，我应该为听我的歌的人而创作。所以，我不想让它变成很高尚的东西，我有自己在写很好的曲子的自负，也想创作具有创造性的东西。
——不是艺术家。
嗯。我不想成为艺术家。艺术性的东西很难找出其意义。我的确也喜欢艺术性的东西，但是这不是我应该做的。说起来累完之后得来的成果应该在此。我做的东西却并不是这样。这种称为觉悟也好达观也好的感觉很强烈。
想被原谅，想被肯定，想被定义
——想问一下关于C/M的话题，首先是《懺悔の街》，这首是以BAND编排，shuffle beat编排的很棒的曲子呢，这首曲子是怎么写出来的呢？
这首也是搬家之后写出来的曲子。真的是一瞬间就写出来的。我个人很喜欢这首曲子。和《Flowerwall》有很接近的部分。“花墙”也是如此，《懺悔の街》本身既不是善也不是恶，不是基于某个人的善意或者恶意写出来的。
——这首曲子有没有核心的意象呢？
是啊，我想起了阔别很久，重新回到家乡的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看到以前经常在那玩的公园看起来小了，上学的路也看起来窄了，不是这条街变了，只是我长大了。虽然很正常，但是想到这点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已经回不去的那种不可逆的感觉。所以很难过，很伤心。在写这首歌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无悔”这个词象征着什么？
怎么说呢……从以前开始就想被某个人原谅，从小时候就开始想“我现在活着是不是被容许的呢”，这种感觉怎样都无法消失。最后发现这种东西存在于根本，经常会想“已经回不到原点了”“如果那个时候我那样做的话，我的人生说不定就一帆风顺了”……果然是想要被人原谅，想被人肯定，想被人定义，这种感觉很强烈。
“真正的自己”可笑至极
——《ペトリコール》又是如何呢。在SOUND方面有和海外印度R&B或电子乐相通的方面啊。
这首歌真的是什么隐喻都没有。《Flowerwall》啊《懺悔の街》至少会有“应该要这样做啊”“不得不这样做”的感觉，而且这首歌没有恶意的部分，是带着积极意义的。《ペトリコール》是完全没有隐喻的，保持着自然的状态。
——《ペトリコール》有“雨的味道”的意思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呢？
是我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偶然间看到的词。它给我一种很好的感觉，字面上也很好，想着它是什么意思就查了一下，知道了是“下过雨之后的味道”的意思，就觉得“啊，那和这首曲子很符合啊”。
——在意象上，《Flowerwall》是花墙，《懺悔の街》是儿时的公园，那这首曲子呢？
这首曲子我什么都没考虑。音符的组合也是随心所欲的，爽快地写，爽快地完成了这首曲子。
——原来是这样，在这个意义上没有隐喻。
是的，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想让别人以为这首曲子的意象是真正的我。虽说创作并未通过意象，但是我并不想让别人理解成这就是真正的我或者这才是正义。《Flowerwall》啊《懺悔の街》啊中的隐喻都是自己。哪一个都是真正的我。
——原来如此。
所以所谓的“自己”说起来只是坐标。“真正的自己”这种想法很可笑。所谓“自己”也只是“现在我就在此地”的一个标志，相对来说，正慢慢改变。我觉得即使追求“真正的自己是什么”也找不出答案。
喜欢Alt-J，其次是Sam Smith
——2015年，这张单曲发行，从4月起开始扩大全国巡演的规模，那么下次还想再扩大巡演的规模吗？
的确是想的，很想。上一次的巡演，没办法做的事情肯定比能做的事情多，所以只能一步一步地来，我还想继续办巡演。
——说起来刚刚提到了EDM，米津さん最近听歌的时候有感到受到冲击的歌吗？
很多啊。会听老歌，也会听同时代的歌。
——最近受到震撼的音乐是？
是什么呢……我很喜欢Alt-J，其次是Sam Smith。这两个人都是和我处在同一个时代的，Sam Smith大约还和我同岁，同时代的能创作出这么高水准的东西，这对我也是一种震撼。我自己也想创作一些新的东西。
——明白了。现在能在一定程度上看清作为米津玄师的前进方向吗？
嗯。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只需要走随着自己内心的那条路。有种曲子在前方，我只需要跟随其后就好的感觉吧。
访谈翻译
编辑整理：Genko
校对：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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