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无家可归者援助项目中可能存在的偏见问题为案例，着重分析个案经理在决策中可能因熟悉感而产生的偏见，并由此可能导致的“不公平”问题。作者提出通过加权优先排序平台等工具，通过自我认知、加权排序和监测评估等手段，为提供公平而高效的援助服务提供实用的解决方案。作为一个美国案例，其具有语境的特殊性，但关于服务对象决策的优先级是否应该量化、如何量化的问题，本文或可作为一个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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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入行超过十年，且目前仍在预防项目上的专门处理流离失所社会问题的从业者，我经常听到同事分享，项目中的某些受助者让他们联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当然，这种共情的联系并无不妥。熟悉感确实可以增进信任和情感连接。但它也可能带来可能的偏见：熟悉感可以由多种因素产生，如言语、背景、肤色、甚至眼睛颜色，但往往与文化、族裔和传统的社会资本来源有关。从这个角度看，正如"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case by case basis”）这个短语可以表明，在某些情况下，个案经理（case manager）的个人自由裁量权可能会因为这种熟悉感和舒适感而产生偏差。
为提供最佳且公平的服务，从业者应加强自我认知。行业中的督导评估通常包括对目标和关键结果（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 OKRs）以及关键绩效指标（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s, KPIs）的审查；而从业者的自我评估往往更关注结果和产出。两者都未给予从业者足够的空间反思他们的判断对项目参与者产生的影响。因此，从业者应深入审查他们为谁提供超出常规的服务，及其原因。设想有两名申请者在申请一个以防止流离失所为目标的经济援助项目。其中一位申请者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被科技公司裁员，现在储蓄即将耗尽。另一位是逃离家庭暴力的女性，她的襁褓中的孩子在医院插管呼吸，离面临无家可归仅剩几天。两者都有资格参与该项目，因此，服务提供者可能会思考：哪位更应得到支持？哪位的问题更容易解决？或者哪位更能为自己发声并造就更完满的局面？没有适当的决策框架，决策中可能会出现偏见。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经验的员工可能未能妥善考虑哪位的情况更为紧迫。同样，个案管理者也可能受到“易得性偏见”的影响，偏向那些对其而言工作量较小的案件，优先处理容易解决的问题。如果没有控制机制，细微的偏见可能会影响个案经理的决策优先次序。这可能涉及到“光环效应”（ “Halo Effect”）——过高估计参与者可能拥有的正面特质，如努力重新就业的人——到它的对立面，“恶魔效应”（ “Horn Effect”），也就是过度估计主观的负面特性。而且，如果没有相关机制，来自有影响力者的推荐（可能是出资人、朋友或权势人物）可能会让新参与者在申请名单中前移。文化偏见可能会影响个案经理对情境的判断：在有些推崇多代同堂的文化里，“沙发客”可能会被认为是有稳定住所的象征，而其他文化可能视其为无家可归。最严重的是，没有系统化的优先级制度可能为某种交换式服务留出空间：缺乏对跟踪、案例记录或案例会议的规范，个案经理可能进行脱轨的操作，导致行贿、回扣和有意操弄。
资格认定是判断申请人是否具备基本条件的基础，在资源极为有限的情况下，优先级排序确保那些最缺乏服务机会的人能够立即得到帮助。根据全国低收入住房联盟（National Low Income Housing Coalition）的研究，在疫情期间推出的500多个紧急租房救助项目中仅仅不到70个对申请者实行了超出基本资格（审查）的优先排序。资源有限造成了“先来先得”的困境，这可能加剧数字鸿沟，使得没有快速或稳定网络的人群成为最后一个获悉必要信息的群体。援助服务不应该是这样的，对于那些最有可能面临无家可归的人群，考虑到紧迫性、脆弱性以及他们自给自足的多重障碍，给予优先关注是至关重要的。对于那些服务于社区边缘化群体、解决其迫切需求的从业者而言，不这么做的代价更大，问题更具系统性。例如，种族主义的土地使用政策、带有歧视性的契约条款、种族隔离政策以及历史上的剥削性经济排斥，这些因素对黑色和棕色人种家庭产生了不成比例的负面影响。在加州奥克兰市，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黑人人口数量减少了将近一半，而据阿拉米达县（Alameda County）最近的即时统计数据显示，黑人虽然仅占总人口的23%，但却占无家可归人口的60%。把种族作为优先级衡量的一个因素是非常敏感的议题，围绕它的法律考量众多，但是上述系统性问题在“困境邮编区”的处境中有所体现。反驱逐绘图项目（Anti-Eviction Mapping Project）揭示了哪些社区正在失去住房援助计划，非法拘留、驱逐、产权转让事件激增，并直观显示了房屋被拍卖与历史上的种族隔离政策之间的关联，直指系统性种族歧视的根本原因和结果。除了系统性种族歧视之外，还需考虑诸如怀孕、家庭中的未成年人、与极低收入下的高额租金负担等情境因素，这些都是评估未来风险的重要考量。美国住房与城市发展部（US Department of Housing and Urban Development）的年度即时数据显示，在经历过一次流离失所的家庭中，大约有四分之一会再次面临同样的困境。在资源有限的系统中，为了最大化影响力，必须综合考虑多种因素：申请人是否满足多项条件、（有犯罪记录者）重返社会系统中的再犯风险、是否能工作、是否为租约持有人，以及，其是否能够提供充足的文件证明（身份证、收入验证等）。这是将财务管理与公平原则应用于实践，以提高那些面临无家可归风险家庭的可持续性。
▍加权优先排序
通过使用加权优先排序工具（weighted prioritization tools），援助项目能够对特定属性进行量化，将其汇总成一个“分数”，据此反映出基于多种因素所确定的总体需求。这种做法在预防无家可归或提供财务援助的程序中并不常见，但若缺少加权优先排序工具以及恰当的筛选控制，即使出于好意的援助项目也可能出现严重的不公平现象。相比之下，考虑到社区邻里关系、脆弱性、住房状况、极低收入和不稳定情况的援助平台，能够公平有效地预防最易陷入无家可归状态的人群的这一风险。配备了加权优先排序工具的项目，能够为工作人员提供明确的参考标准，帮助他们将申请者快速引导至其他服务和社区支持。
在申请者面临稳定性的重大需求和挑战时，有时需要探索经济支援之外的干预手段。一个能够评估脆弱程度的申请流程可以收集帮助工作人员将申请者导向其他服务和资源的信息。通过分流评估，个案经理能够识别出最迫切需要哪种类型的干预，并减少偏见的可能性。这样的评估能够解答以下问题：
- 这是以下哪一种情况：因财务问题而要离开住所（displacement）、面临完全无处可去的风险（homelessness prevention），还是需要解决刚刚失去家园者需求的分流（diversion）？
通过深入分析，有时可以找到无需资金即可提供的解决方案，如：（帮助受助人与）家庭团聚、就业支持、法律援助、住房协助等。这种方法还能明确资金援助如何直接解决问题的根源，而非仅仅是其表面现象，并且，在某些情况下，明确长期支持的必要性及优先排序的重要性。一方面，从业者需要立即关注最脆弱群体和问题最紧迫的申请者，另一方面，他们需要明确使人流离失所的最主要障碍，以确保干预措施针对的是底层问题，可以确保干预后受助人的自立。这些障碍可能包括不符合其他援助项目的资格条件、驱逐通知书、以及在不安全环境中的生活经历等。通过与经历过类似境遇的人交谈，并持续审查过往申请的数据，我们可以找出共同经历中的相似之处，从而找到可能导致某种脆弱性的指征（proxies）。在设计阶段引入多样化视角的反馈环，以及与成功开发优先排序平台的组织合作，将更有可能发展出公平的平台。然而，实施这类项目性标准的最大挑战，通常来自于资金提供者对其资助范围理解或限制。同时，还需要影响地方政府和慈善家，使他们理解这些系统知识以及基于公平策略选择申请的重要性。
一个类仪表盘系统（dashboard）让使用者能够汇总和拆分数据，并评估所提供的援助，同时对基准预期和处理速度进行了解。这种信息的捕捉使从业者得以调整外联策略，更有效地触及难以接触的群体。毕竟，衡量服务对象、服务时长、家庭资格不符的原因、推荐来源或任何能够突出问题并指导未来项目设计的信息是一项挑战。因此，重要的是要具体明确除了追踪资金使用和服务家庭数量之外的预期成果，并追踪不同优先级分数（或者计算长期困境的障碍）所接受服务的水平。有些优先级较高的家庭可能需要更多的财务资源和更长期的支持，这需要提前了解他们的脆弱性以供建立规划。
转变为注重公平的组织，及公共及私人资金的守护者至关重要，如果不做出这些改变，组织可能会无意中延续现状中已存在的不公。以下是我们的行动呼吁：
1.按照政策链接(Policy Links)中的“走向公平的路线图”（A Road Map Toward Equity）中的建议，促进地区领导者开发并投资于地区住房债券，为您的社区防止无家可归的努力提供资金支持。2.敦促服务提供者和资助者让优先级确定过程必须并了解当地情况、趋势、经历及未解决的缺口。为确保首先服务于最严重困境的人群，聚集有亲身体验者、政策专家和实践者参与讨论，并创建一个充分满足您社区需求的流程。3.投资于员工的反偏见培训。即便有优先级工具，针对每种需要判断的情形实现系统化管理仍是一大挑战。通过培训员工理解他们的视角和生活观，能使他们更清楚地认识到决策背后的影响因素，并据此采取行动。
洛根·麦克唐纳是“保持奥克兰有房住”（Keep Oakland Housed）的执行理事长，这是一个旨在为那些居住不稳定的人群预防无家可归和应对被迫流离失所的倡议。来源：《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2023年10月19日原标题：The Pitfalls of Personal Judg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