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中韩露：我如何让学生写作文时找到“作家的感觉”
网络平台从根本上改变了教师的教育观念，并为构建和实践新的教学思想提供了条件。借助信息技术的记录和交互以及网络平台的即时交流功能，教师拥有了重构语文作文教学的契机，能够更好地认识学生，认识教学规律和本质问题，为学生提供尽可能宽广的展现自我的平台。
在可为的时代做着有为的事
——网络平台在语文作文教学中的应用
文 | 韩露
十年前，教师带着学生去计算机教室上语文课，课堂上触摸电脑，使用网络，本身就能形成刺激，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十年后的今天，“00后”的学生会因为电脑感到兴奋吗？
当网络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时，当信息化为人类社会带来各种改变，包括思想和文化方面的改变，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时，作为教育者的我们必须主动迎接新时代。
通过大量的教学实践，我们认识到网络技术是促进教学发展、提升教学理念、推动教学变革的强大动力。这是一个可为的时代。我们要借助网络在语文教学中做出有为的事。那信息技术究竟能为我们带来哪些改变呢？
几年前，一怕周树人，二怕文言文，三怕写作文，基本反映了现实语文教学的几个痛点，尤其是写作文。写作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痛。每个人都明白写作没有捷径，要想写好就要多读多写。
然而，不妨想象或者回忆一下语文课上教师布置作文题的情形，学生的反应是怎样的？如若没有表情，没有反应，逆来顺受，已经很让人“感动”了。现实状况是，我们往往听到一片哀嚎：“我的天呐！”真的没有改变的可能吗？未必，改变或者就从一个别出心裁的活动设计开始。
下面是一个学生在完成写作任务后，在后记中谈到她的创作感受：
这篇文章字数近15000字，前后连查资料带写作怎么也有16个小时。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高一开学以来最用心在做的一件事情……
周三、周四、周五晚上都写了一点，周六整整在电脑前坐了10个小时（从下午两点到晚上12点），午饭、晚饭都没怎么吃。妈妈说我找到了作家那种废寝忘食的感觉。还记得刚写完把头移开电脑屏幕时，真的是一阵眩晕袭来。妈妈递给我一小碗排骨，我的手握筷子时都有点抖。屁股真的疼得厉害——那天晚上，我是趴着入睡的。
这个学生写了什么文章，怎么这么投入呢？请看其中一段：
写的时候，所有的内容都是根据史实写的，真的很辛苦。霍去病每次行军是如何走的，仗是如何打的，都要细细揣摩。女主角的身世也是精心想出来的，硬是让她跟当时另一个著名的历史人物搭上边。写每句话时，都在考虑这样写会不会自然、合适……
这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生。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学生的创作并不完全居于前列，为此和她面批的次数不少，改变却未见得很多。这篇文章的质量怎样呢？最后，她的文章被大家选为优秀作品，得到广泛认可。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她表示：不无遗憾，但很开心。
一、信息技术的记录和交互功能，极大激发学生的参与热情
到底是怎样的一篇文章，居然让学生释放出这样的创作激情？先来看看这次作文的题目：
我和××的一次偶遇
导语：在历史或现实世界中，有这么一些人，他们的思想、精神或者人格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对他们或崇拜，或蔑视，或敬佩，或憎恶……请你设计一次与他（她）的偶然相遇，展现他（她）的精神与人格。不少于1 500字。
1500字，字数要求是不是有点多？会不会把学生吓走？当他们看到这个作文题目时，眼睛都闪着光。1500字只是想告诉学生，写这个作文字数少不了。但能多到多少呢？绝大多数学生刚一上手，就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写了1500字，还没遇到精神偶像呢！就如上面的学生在后记中提到的，最后她写了差不多15000字。
学生打算遇到的人有丘吉尔、戴安娜、乔达摩·悉达多、弗洛伊德、达·芬奇、莎士比亚、孔子、荆轲、张骞、李清照、史铁生、姚明……
这还不是最“奇葩”的，因为“我”这个角色未必就是现实中的“我”。有学生干脆把自己变成安徒生，甚至打算变成项庄手中的剑、范增手中的玉……
如果学生遇到一个可以激发创作激情的机会，他们就会释放出难以置信的能量。笔者大略统计过，学生作品的平均字数在4000字。如果是优秀作品，平均字数则在8000字。
这样的活动和技术有什么关系，难道不能让学生在作文纸上完成吗？答案是：真的不能！设计这个题目当然有别于一般的日常写作，如果没有信息技术的支持，根本不可能保证写作活动的顺利进行。
首先，让学生用笔写5000字和在电脑上写5000字的难易程度是截然不同的。当然，这不是要用电脑写作来取代用笔写作。笔者到现在依然坚持用钢笔书写教案。但如果需要写一个5000字以上的文稿，笔者是绝不会用笔写的。
前辈们笔耕不辍，蝇头小楷令人心敬。但这并不说明，利用键盘输入、修正和调整就不专注和投入。我们已经走入新时代，电子录入的即时、反复修改等功能，信息时代的学生对电脑录入的熟悉程度以及文字录入的便捷程度和速度，都支持这个活动实现最基础的功能。
其次，信息技术的记录功能将学生的学习过程和学习成果完全保存下来，不断总结和反思。
以上两点远远不是信息技术能够带给语文教学的全部价值，因为它最重要的是交互功能，这将极大激发学生的参与热情。
在一个专为语文学习设计的网络平台上，我们设立了一个和现实课堂完全对应的虚拟课堂，借助网络，实现学生之间、师生间的自由对话。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从中看到彼此的交流和鼓励，尤其是来自同伴的鼓励，给予学生学习动力。
这个虚拟课堂是对所有学生开放的。当学生上传自己的作品后，很快他会收到来自同学的鼓励，也有教师的评价和督促。这会给学生以实实在在的学习成就感。在不断的推进过程中，学生最终完成的是一个远超自己平时创作能力的作品，收获的自我认同感也是现实、充分的。
如果没有这个具有交互功能的教学论坛，面对这么艰难的写作任务，学生很难单凭教师的鼓励和督促就保证顺利推进。在这个空间中，所谓的存在感不需要也不可能以伪装的方式得到。先上传作品的学生，会得到更多的关注，他获得的成就感也最丰富；后上传作品的学生能从已上传作品中得到启发、借鉴，实现自觉的相互学习。
信息共享是巨大的资源。这不仅仅有知识资源，还有情感资源。对年轻人而言，最能激发热情的，是他们天然的竞争本能——动物大多是好斗的，学生也是如此，你拼我抢，吃饭才香。这种天然的竞争意识、表现自己的冲动和获得认可的欲望，都是我们切入教学的凭借。
天空朦胧着黎明前灰色的晨光，四处高耸而逼仄的古老建筑隐隐闪烁点点光亮，街灯打着瞌睡传来疲倦的灯光，氤氲一脸昏黄，伦敦街头，古老而静谧地在安眠中。
汽车缓缓走过西敏区的一条条街道，渐渐可以看见店铺的伙计打开店门的身影，熟悉的景象在如此一个阴霾的早晨竟然如此引人不安而暗暗忧郁。皇宫，这个帝国权势的中心。今晨，大概它同无数建筑一样，都被笼罩在席卷欧洲的雾气中。
这次当选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欣喜：在这样一个局势下，与保守党组成联合政府，还要与令人生厌的丘吉尔，这个该死的。他的坏脾气和怪异言论都使他成为异类，几乎联合政府中的每个人，都曾与他有着激烈的争执。我心中莫名生发出悲哀。
这是一名学生以丘吉尔为书写对象的作品片段。通过短短几小段，您一定能够感到学生参与这次写作的诚意和热情。站在时代的前列，我们最终有可能创造出不同于以往的写作任务、语文活动，从而尽可能地释放学生的学习潜能。
二、网络平台的即时交流，重新建构语文世界
网络平台未必只在电脑上存在。如今，智能终端已经普及，微信等交互平台也成为我们组织教学的手段。
图1是来自智能终端的一个截图。教师利用智能终端完成一个小教学活动，让学生利用智能终端平台，当堂创作一首小诗。这个活动设计任务如图2所示。
您可能会想，这让学生回家在作业本上写不就行了吗？当然行，但课堂的即时交流能够带给学生成就感、挑战性和竞争热情，这是传统方式不能实现的。学生将作品上传，教师立刻展示该作品，并予以回应和评价；或随机邀请学生朗读自己或者他人的作品。整个课堂呈现出的美好状态，是传统方式无法比拟的。
写诗并不容易。哪怕是一首小诗，对于不同层级的学生而言，未必是件容易完成的任务。但这种开放的方式，让不同的学生拥有同样的展示自我的机会。没有思路的学生，向动作快的学生学习，向同龄人借鉴，永远是一个最好的学习方式；心思重的学生精雕细刻，打磨自己的作品，这是一个前进的过程。这个学习过程既有趣又有效，是教学的良好状态。
有学生这样写明媚清朗的感情：
我希望有一天
能够为你写一首诗
诗里面有阳光、海水和整片的甘蔗林
阳光明媚，海水平静
当风吹过的时候，整个林子都在我心里晃动
很多年再很多年以后
我们的影子会停靠在这首诗里
有学生这样写沉重感伤的思虑：
我想送你一个北京户口
这样你就不必
千里迢迢，远去他乡
我也不会，日思夜想
信息技术是这个时代的特征。我们不可能忽视它给生活方式和学习方式带来的必然变化，但要清楚，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硬币有两面，网络阅读容易碎片化，滑动屏幕阅读容易导致信息流失和断章取义的理解，网络写作也容易受到网络文学和热词的影响出现低俗化、庸俗化。我们不回避，但要相信自己的智慧，相信学生内在向善的动力。技术本身无善恶雅俗之分，关键在于如何运用和引导。
在高一年级，我们利用微信公众号设计了“小说接龙”的活动。教师将班级学生分为6组，每组7人或8人，事先准备好6个小说的开头。通过现场抽签，每组会有一个小说开头。说句题外话，我们当时故意不告诉学生哪个开头是哪个教师写的，让他们根据风格来猜，学生非常开心。
一场网络文学写作开始了。学生会表现出怎样的状态呢？
笔者为学生提供的开头是这样的：
暮色渐合，城市的面目慢慢模糊成只有些轮廓的背景，衬得各式各样的霓虹灯愈发光怪陆离。一辆辆小黄车、摩拜单车夹杂在千奇百怪的电动车中，汇成一股，间次地向前涌动着。
赵崇臻也挤在里头，他身后的货厢里面还堆着十几件东西。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心里念叨着：“今天又得10点以后才到家了。”旁边射来一道异样的眼光，同时传来的轻轻咳嗽，让小赵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厌恶。
绿灯亮了，伴随此起彼伏的马达声、车铃声，车流又开始慢慢向前、向右、向左，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
之所以用这种笔法，是希望借此文字向学生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我们是在从事艺术创作！
全年级一共12个班，每个班得到的6个开头都一样。换句话说，这必然出现其他班的小组和你“竞争”写同样的开头，每个小组的写作状态都是开放的，家长、同学都能够看到。在这样的状态下，你说谁好意思不好好写！
看看学生是怎么写的：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裹在浓重的晨雾中若隐若现，盘踞多日的霾依旧死气沉沉地窒息在头顶，像是谁苍白空洞的脸。
五元巷，是这条巷子的名字。
这名字的来历通俗易懂：巷子里小摊小店错综复杂，却从来不卖超过五元钱的东西。原因很简单，一旦超过五元钱，就不可能有买家。因为住在这条巷子里那些参差简陋屋顶下的人，无不是这座城市里最贫穷潦倒的人。别说五元钱，五毛钱就已经足够他们为之讨价还价了。
……
赵崇臻的房子就是这小巷中的一隅。
看着他们端起艺术家的样子，感觉真的挺好！
这个活动的最终结果其实并不完美。受时间和水平限制，尤其是活动设计不够精致，导致作品有各种缺陷。但一次教学是否成功，从来不仅仅是用学生的作品完美与否来评判。这个过程中，学生的多样化、个性化成长才是我们关注的目标。
信息技术的时空跨越、资源开放、开放透明等特征，既给母语教学带来冲击，也为我们重新建构语文世界提供新的契机。
当代教师面对的问题，不再是知识本身的问题，而是如何认识学生、教学本质规律的问题。我们面对的是各具特色、各有短长的心灵，必须关注学生的个性和水平差异，以及由此产生的多样化需求。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更开放、更自由的语文活动，利用网络平台给学生提供尽可能宽广的展现自我的空间。
通过活动，激发学生的交流兴趣，关注学生心灵的成长和精神的丰满，尽可能地给予每个学生以回应和鼓励，尊重和认可每个学生的努力。
网络平台的出现，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旧有的教学思想，同时也为构建和实践新教学思想提供了条件。我们将在新时代的语文教学探索之路上不断前进。
（作者系北京市第四中学高级教师）
文章来源：《中小学数字化教学》2019年第6期
责任编辑：孙建辉
微信编辑：李中华
监 制：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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