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怪物并不吓人，反而易受攻击。他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孤独。这无疑是利奥波德·肖沃的那份孤独，他通过怪物来表达自己。——弗洛里安·盖特(Florian Gaité)巴黎奥塞博物馆在闭馆数月之后，于今天（当地时间6月23日上午9：30）重新开放，利奥波德·肖沃（Léopold Chauveau）（1870-1940）的回顾展《在怪物的国度》展览继3月10日在奥塞博物馆开幕之后，再度迎来参观者。展览包括18件雕塑和100件画作，重现了这位几乎沉没在历史的暗影中的外科医生兼童书作家、插画家、雕塑家的奇幻世界。○ 这个出生于1910年蠢萌小东西，是肖沃笔下的第一个怪物。
○ 明黄色背景下，古老的怪物与新兴怪物的组合，从画面直视出来的形象，像是ET的雏形
○ 这幅怪物群像，作为本次展览海报放置在奥塞博物馆的入口处，充满了诡异的幽默感在全球疫情不断出现反复，又面临未来诸多不确定性的情况下，终究有了一点好消息传来，卢浮宫、蓬皮杜中心、埃菲尔铁塔等多处地标也将从7月开始陆续解封。病毒肆虐下的欧洲在夏日阳光下逐渐回归正常，博物馆中尘封了数月的展览，生机重现。○ 6月23日，奥赛博物馆重新开放，莱奥波德·肖沃的“怪物之国”再次迎来各路参观者。既令人惊讶又妙趣横生，巴黎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提前来参观。之后，他们将会参加一个以此为灵感源的“宇宙中善良的怪物”的绘画工作室的活动。（图/奥塞博物馆 Instagram账号）
自称“老儿童”的肖沃有着天马行空一般的幻想力，通过为孩子们创作故事，构筑了一个怪物、奇异生物与动物的国度。他创作的童书朴实无华，没有榜样或远大理想，因此显得不那么认真，但是自由自在，令人耳目一新。他喜欢将自己视为他所创造的怪物之父，这些沉默寡言的精灵被他带到这个世界：“它的灵魂来自泥土深处，创作者的手指从中触摸到它的形状，然后，它在高高的三足架台上一点一点地活了起来，就像一种思想逐渐浮现在脑海中一样......”肖沃这样描述那个成形的时刻。当它睁开眼睛时，看到这位雕塑家在温柔地注视着它，而此时，雕塑家也忘记了曾经的悲伤和痛苦。这些曾与创造它们的艺术家对视的怪物塑像，被肖沃的后人捐赠给奥塞博物馆，被来来往往的人驻足凝视。
○ 年老的肖沃在公寓中与他的一众怪物们合影。也许这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家伙，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类，更让他感到舒适和放松。这个平行世界的迷人小国度，也是肖沃为自己构建的精神避难所。○ 展出的怪物雕塑
01 未知的天才
肖沃的故事被遗忘了很久，那是因为20世纪的世界还没有准备好。在上世纪最后10年中，这个神妙的怪物世界才得以重现世间，因此他被称为“未知的天才”。
肖沃的父亲是一位生理学家，因此他也依照家人意愿学习了医学，并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他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1899年关于耳部手术的论文。跨入20世纪，他的另一种天才逐渐显露，在行医之外，开始进行艺术创作。一战爆发后，肖沃被征为战地医生，他在救死扶伤的同时，也为伤者画肖像。那些挣扎在破损身体之中的灵魂，触动了外科医生的内心深处，肖沃在前线的炮火中写成了《战争背后》（Derrière la bataille），并于1916年出版。这些耳闻目睹的人间惨剧，真实记述了外科医生与死去的士兵共同经历的巨大的恐惧。在战争年代，肖沃失去了妻子和2个孩子，其中一个夭亡的孩子年仅12岁。躲在虚幻中写作，绘画和雕塑，是一个经历家庭悲剧的男人的宣泄方式。离开了医学去从事艺术活动，长期的沮丧迫使肖沃以此摆脱现实的约束。终于，在50岁饱经沧桑的年岁，他选择了这样的主题——怪物雕塑，奇思妙想的儿童故事。肖沃融合了悲剧感的独特方式，既单纯幼稚，又智慧而深沉。肖沃用怪物来表现人类灵魂的瘀伤。1940年，二战在法国爆发，六月，巴黎沦陷，肖沃与红十字会组织了一个接待中心，为流离失所的难民提供帮助。在一次三天三夜的奔波之后，肖沃在朋友家的城堡中去世。这是一位70岁的伟大人道主义者的最后奉献。怪物以雕塑和素描的形式成为肖沃作品的主旋律。他一生为儿童创作了8本书，除了画家波纳尔的2本，其余全部由他亲手绘制了插画。在巴黎的文化界，肖沃曾与作家安德烈·纪德（André Paul GuillaumeGide）和画家皮埃尔·波纳尔（Pierre Bonnard）等当时的名家合作，并建立了友谊。波纳尔为肖沃的两本故事集绘制了温柔动人的插画。○ 《小雷诺的故事》开始时，由（小雷诺的）父亲利奥波尔德·肖沃收集，皮埃尔·波纳尔彩色插画。肖沃的作品中还包括了一个经典系列，色彩非常明快，造型像doudou(孩子抱着睡觉的毛绒玩具)一样萌。此系列包括了伴随他童年的拉封丹寓言和《旧约》与《新约》。肖沃为《拉封丹寓言》画了26幅水彩画，但是并未出版，直到1992年他的孙子皮埃尔才为其作序才得以面世。这套作品尤其天真，画面色彩醒目线条清晰，可谓是《拉封丹寓言》最独特的版本。希望你善良，但别对恶一无所知
肖沃代表作《老鳄鱼》，创作于二十年代盛期。黑白分明的二维美学，简洁而有力。肖沃非常擅于用图画叙事，此时各种神奇的景观开始在他的作品中出现：古老的沙漠和广阔的海洋，随着画中生物的各种奇怪的活动而演进出貌似荒诞不经的情节。结尾提示：老鳄鱼一直活到今天。
○ 从前有一只老鳄鱼，他有多老？他曾经看见过金字塔的建造，几千年的时光让他化成铜墙铁壁的身体。贪吃的老鳄鱼把自己的曾孙吃了，因而遭到驱逐，漂流于陌生海域时，结交了单纯好心的章鱼小姐，每天捕鱼供养它，但是也没逃过逐渐被吃掉的命运，虽然他也为此短暂陷入两难的挣扎。随后，老鳄鱼经过红海时，皮变成红色，因而被土著黑人当成神明来膜拜，每天活祭一个童女。仔细分析看看，在当今的人类社会中这种现象并不少见。这部作品知名度一直不高，但以他的原作改编的动画《老鳄鱼》参加过10多个国际动画电影节，并获第11届广岛国际动画片电影节优秀奖。创作者是日本独立动画导演山村浩二，在他40岁时，2005年完成的短片《老鳄鱼》。在画面上非常忠实于原作，像画在有年头的发黄的纸页上的素描，原作者对于权力、信仰与部分传统价值观的荒谬的揭露，在这12分钟的动画里展露无遗。o 对章鱼小姐：白天吃你的鱼，夜里吃你的腿；爱你，就是一点一点吃掉你——而被蚕食者往往执迷不悟地躺在自己建构的虚幻幸福里。o 享用人类的活祭：被膜拜之物，通常是人类因愚蠢而虚构出来的。
寓言一样简短，诗意而平静，不露声色的批判，这是肖沃的典型风格。这些看似荒怪的传说故事，往往能比现实世界更能直达真实，引人深思。肖沃永远不会停止对恶与愚昧的攻击。03 小神父雷诺的故事
童年时代的新鲜视角中，常有异想天开的不符合常识的逻辑○ “他画得很烂。他画的大象看起来根本不像大象——因为我见过大象，所以我知道它们什么样。他还制作了其他各种动物，只有当他解释了它们是什么，我们才知道。”——小雷诺这样定义他父亲肖沃的工作○ “致小神父雷诺：不必通过那十几个怪物，我就知道我的休假临近。也许，将会有两三架飞机和庞大怪物同时出现。”——父亲肖沃在1917年2月24日从战争前线写给小雷诺的信。与以往的儿童文学有所不同，肖沃让儿童参与他的创作，形成自己独特风格。雷诺是肖沃的小儿子， 12岁时不幸死于疾病。10多年后，《小神父雷诺》出版，这是一个父亲写给儿子的故事集，在每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融入了父子两人的假想对话。其中的主角多是动物、植物和怪物，例如小蛇的故事、食人树木的故事、蛞蝓的故事（蛞蝓是一只狗的名字），这些充满幻想和幽默感的小故事通过与讲故事的父亲之间的对话而愉快地展开。○ 伐木工砍到了食人树，发现树干里有很多被“吃掉”的小孩
这些略显幼稚的故事是在一战的废墟上开始构思的，带着儿时的脆弱感，但是令人着迷。肖沃常常问自己一个困惑的问题是：“我有权带领这个孩子长成大人吗？我要承担什么责任？ ”而其中激进的反军国主义、反殖民主义和环保主义思潮常常被忽视。
肖沃手绘的插画，是以细细密密的线条来刻画形象，他常常以非同寻常的角度来取景，非常有镜头感，连贯的故事画有如电影。
○ 来看新朋友
外科医生这一职业，使医生肖沃长期处在苦难、疾病和不公正的最前沿，而艺术家肖沃的大部分工作都与怪物有关。从1905年起，他开始与朋友一起开始雕刻木头，这些木料开始变成各种怪物。他还为这些雕凿出来的假想生物办了展览，当时并未引起注意。在1910年，他开始用印度墨水画了”怪物之家”（ La Maison des Monstres），创作了180幅画作。但是，他写道，“怪物们几乎不被欣赏”。这些从想象世界里现形的怪物，有各种已知动物的特征，但始终无法还原为原有的样子。
○ 肖沃早期的怪物，不但不可怕，反而有些令人发笑……它们似乎富有同情心，表情甚至有点尴尬创作怪物的构思与制作方法，与肖沃的医学知识直接有关。他以临床术语+艺术的方式进行“超自然创作”，也就是说，那些形态异常、过度或易位都是基于解刨学的常识；而艺术家如何知道在畸形中如何做到合情合理，也是一种突破。 而在欧洲的历史传说中，怪物几乎无处不在，最著名的就是巴黎圣母院的石像鬼和长翅膀的恶龙，构成神秘文化的基础。尽管怪诞不经，但这些艺术家创作的怪物仍在美术史中占有一席之地。肖沃从小就接触到的童话插图拉封丹寓言集、卢浮宫的勃鲁盖尔（Pieter Brueghel）和博斯（Jérôme Bosch）的画作、人类博物馆的前南美哥伦布时期的美洲陶器与雕塑、吉美博物馆和塞努奇博物馆的远东艺术在当时非常受推崇。○ 巴黎圣母院的石像鬼-暗夜精灵，在城市之巅俯视人类。肖沃从小就很熟悉这些雕像，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后来的创作。○ 塞努奇博物馆收藏的日本牙雕怪物，也在本次大展中展出。肖沃的创作中也有日本血统的怪物。传统怪物一般丑陋凶险，他们会向酣睡者脑中植入噩梦般的场景，会趁夜晚偷窃婴儿，有些甚至有毁灭世界的能量。然而，肖沃的怪物大多憨厚质朴，基本无害，甚至有点无助。这些拟人化的动物，萌萌的样子通常讨人喜欢，笨拙的动作好像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惊讶。似乎是从创作者的无意识中走出来怪物们，如同肖沃真正的同伴——那些他将在其中避难的虚构世界的“人”们。○ 雕塑家马克·肖沃（MarcChauveau）是肖沃的孙子，他为此展览特地选了4尊肖沃爷爷的怪物进行复制。
也许，世界的本质是荒诞的，因此千百年来，总有艺术家被赋予表达荒诞的能力。
○ 莱奥波德·肖沃把眼镜推在额头上，目光直视观众，仿佛在诘问：我知道，你内心里一定有一个怪物……
- The END - Xia 夏丽川，画家，自由撰稿人，绘本作者。获得20余次国际漫画大奖。作品多次参加欧美邀请展，并被海外藏家收藏。是国际漫画组织 Cartooning for Peace 唯一中国成员；2016美国大选期间，受邀作为国际十位漫画家之一为CNN数字版创作漫画。曾任《财经》杂志视觉中心主管及专栏漫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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