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定价权之争,得大宗者得天下
一件商品“我”决定卖多少钱,这算定价权吗?不算,你最多有了定价的权力,但只有当定的价格被消费者接受、把商品买走,你才算是拥有了定价权。那是消费者决定的商品定价?也不是,你的商品如果稀缺到一定程度,且生产门槛足够高,是可以忽略消费者自行定价的。
大家都知道,物以稀为贵。一旦市场有了可代替的同质商品,商品就卖不上价格,开始掉价了。福特利用流水线技术几分钟造一辆车的时候,当时是有产品定价权的。可当别的汽车供应商发现并模仿,也使用流水线造出自己的汽车时,福特的产品定价权就丧失了。
每个卖商品的人都希望占有更多的市场份额,蛋糕总共巴掌大,自己吃独食、吃不完可以浪费(来不及生产)。竞争者越多,那岂不是自己就吃不饱,甚至没得吃了?所以他们要在家门口设置一个高高的门槛,不让别人轻易跨进来,这个叫护城河。
财富(剩余价值)如涓涓细流,是个动态的过程。今天你是首富,明天可能就是别人。好的企业都有自己的护城河,从而保护企业获得很高的资本收益率。护城河大都是企业通过创新,不断提高商品的使用价值来获得的(这个是有益于社会发展的);也有通过垄断,获得一个远高于实际价值的垄断价格(这个基本是阻碍社会进步的)。
大宗商品“逢中必贵”
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中,商品市场的命门主要体现在大宗商品定价权上,它不仅存在于实体买卖企业之间,还掌握在金融机构和有金融背景的贸易商中手中。
在金融投资市场,大宗商品(Commodities)又指同质化、可交易、可被广泛作工业基础原材料的商品,如原油、有色金属、钢铁、农产品、铁矿石、煤炭等。大致有以下几大类:
农(副)产品约20种:包括茶叶、苹果、玉米、大豆、小麦、稻谷、燕麦、大麦、黑麦、猪腩、活猪、活牛、小牛、大豆粉、大豆油、可可、咖啡、棉花、羊毛、糖、橙汁、菜籽油、鸡蛋等(大豆、玉米、小麦,又被称为三大农产品期货)。
金属产品10种:包括金、银、铜、铁、铝、铅、锌、镍、钯、铂。
能源化工产品5种:原油、燃油、无铅普通汽油、丙烷、天然橡胶等。
传统的西方金融市场主要是期货定价体系:通过期货市场确定大宗商品期货合约价格,从而为大宗商品现货贸易提供价格基准。目前国际上比较具有影响力的伦敦金属交易所、芝加哥商品交易所、洲际交易所集团等大宗商品交易市场,都是通过上百年的时间逐渐发展成熟起来的。
依靠这套长期发展而来的稳定的体系,这些西方发达国家牢牢垄断着大宗商品的定价权,不仅体现在期货市场,还体现在场外现货市场中。
大宗商品虽然是以美元计价的格局,但跟中国需求越来越密切。国家经过几十年飞速发展,主动进行了产业升级,从之前的简单劳动密集型,转变为高端制造业,全球制造业也在大量向中国转移。如今,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与第一大贸易国,也是全球大宗商品的生产和消费的“老大”。尽管我国在大宗商品分量很足,但没有定价权。2007年流行过这样一句话,说中国需要什么,什么就会被买出天价。
除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期铜外,世界大宗商品定价权几乎尽落美国之手。原油主要是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农产品价格形成于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其它金融衍生品的价格则形成于芝加哥商业交易所(CME)和芝加哥期货交易所。
以大豆为例,中国是全球大豆最主要的消费和贸易国,但国际四大粮油巨头ABCD(美国ADM、邦吉、嘉吉和法国路易·达孚),通过金融、物流等渠道,控制了全世界80%的粮食货源,拥有大豆的绝对定价权。其定价采用美元计价,价格紧盯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备货及海运时间一般在2个月左右,不仅占用企业大量流动资金,还要承担价格波动及汇率波动双重风险。
在大宗商品“上演”中国功夫
大宗商品多是工业的基础原料,处于最上游,期货及现货价格定价直接影响到国家的经济活动。例如,铜价上涨将提高电子、建筑和电力行业的生产成本,石油价格上涨则会导致化工产品价格上涨并带动其他能源如煤炭和替代能源的价格和供给提升。
我们也曾有一些金融机构,试图借助于期货期权市场,从事对冲交易,从国际金融市场分一杯羹,不过大多铩羽而归。究其原因在于,期货期权市场定价诡异,西方国家利用自己雄厚的资本,可随心所欲操纵价格,中国企业单枪匹马去,还不是羊入虎口?
我们需要拥有一个,有足够国际影响力的大宗商品交易所,才能切实保护自身的经济利益,向欧美等国建立的定价体系提出挑战。遗憾的是中国的大宗商品交易场所体量太小,以上海期货交易所、郑州商品交易所、大连商品交易所、广州期货交易所为代表的期货交易所业务覆盖齐全,但高度散户化和场外现货市场的不完备,决定了其交易量与价格生成机制更多是由场内投机资金主导,真正与企业相关的实物交收比例极低,与实体经济和现货市场严重脱节。
由于缺少场外现货机构的主导作用,国内一直没形成强大的场外现货市场。虽有一定定价影响力,但离定价权还相差甚远。我们以中国钢铁行业为例,全国各地建设有大量的钢铁公司。基础设施建设需要消耗大量的钢材,所以我们每年从澳大利亚进口大量的铁矿石,来满足钢铁公司的需要。但是,由于我国钢铁企业投资主体复杂,钢铁生产企业和钢铁销售企业、国有钢铁公司和民营钢铁公司存在无序竞争,导致钢铁市场的价格异常混乱。
巴西的淡水河谷(Vale)和澳大利亚的必和必拓(BHP Billiton),力拓(Rio Tinto)"三巨头",凭借垄断地位不断推高国际铁矿石的价格,将钢铁企业每年创造的一部分剩余价值转变为自己的垄断利润。三巨头利润率奇高,而我们钢铁企业的利润率反而是偏低的。
与中国钢铁企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高速铁路建设采取的是全国一盘棋的策略。从一开始就强调对外采购,必须采取联合行动,中国铁路企业不得各自为政。外国著名高速铁路制造装备企业向中国出口设备,必须转让技术。如果拒绝转让,将失去中国市场。由于中国只有一家采购机构,外国高速铁路设备制造企业为搭上中国高速铁路发展的顺风车,纷纷倾囊相授转让自己的技术,从而使中国高速铁路装备制造飞速进步。如今,中国的“复兴号”高速列车,不仅拥有完全知识产权,可以向任何国家出口,更重要的是我们学到了真本领。中国每小时400公里的高速铁路已经下线,高速铁路对国家经济的拉动作用日益凸显。
众所周知,我国价格法对价格实施分类管理,政府定价、政府指导价和市场价采用不同的管理模式。国际大宗商品定价非常复杂,期货和期权价格要考虑经济周期波动,还有国际汇率的影响。我们老采用现货的价格,去采购大宗商品,所以老是在大宗商品上吃亏。
在长久形成的全球商品市场体系面前,中国要保障大宗商品的供应链安全和争夺定价影响力是无法一蹴而就的,必然是个先破后立、规则重塑的过程。我们应充分切合国情实际,发挥自身实体产业基础、真实贸易体量和终端消费市场的优势,以场内现货市场为主,期货市场为辅,共同构建完整多层次的现代商品市场体系。
商品作为货币锚,依托贸易结算场景,通过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等实现商品贸易货款的跨境支付和结算,进而推广商品用人民币计价,稳步提升人民币作为国际结算货币和定价货币的地位。以大豆、天然气、铁矿石等商品为切入口,通过成熟沉淀和持续完善,争取早日拿下大宗商品的定价权,不被别人卡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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