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种族之战还是文明冲突，美国与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的大博弈

Original 闲蛋黄伊森艾玛 2023-06-22

太平洋战争为什么会爆发，站在被侵略国家的角度，自然是日本帝国主义贼心不死、疯狂地侵略别人。但日本官方又是如何颠倒黑白，使侵略顺理成章、师出有名的呢？

莫欺我读书少

1893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加州）旧金山教育委员会发布通过了《东洋人学童隔离案》（以下简称《东案》），其委员会说：“和蒙古利亚人接触，会传染给白人学童恶劣的影响，蒙古利亚人学童必须强制到指定的东洋学校读书”。当时加州移民以日本人最多（中国人因1882年《排华法案》早已无法入美），《东案》实际是用来隔离日本学童的，不让人家孩子读书。

自南宋覆亡以来，日本认为神州文脉断裂，自认是华夏文明的继承人。万历朝鲜之役，丰臣秀吉意在大明，妄想着入主中原（败北身死）。1603年，德川家康结束了应仁之乱后日本混乱的战国时代，在江户建立了最后一个幕府政权，史称江户幕府。1633年，由于天主教势力在日本壮大，以及与西方进行贸易可能会让部分大名（封建武装领主）的实力超过幕府，江户幕府效法大清，颁布了第一次锁国令。

闭关锁国终究不是时代的潮流。1840年，英国对中国发动了鸦片战争，满清紧锁的国门被列强撬开。1845年，处在工业发展阶段的美国也顺势和中国签订了一份双边协议。次年，美国试图和日本商谈贸易事宜，却被江户幕府拒绝。1853年，美国人再次来到日本，希望可以商业往来。迫于美国人的强大实力，江户幕府不得不签下《神奈川条约》，紧闭的日本国门重新打开了。

一些地方势力不满江户幕府的外交，便起来造反，重新恢复天皇的权势。明治天皇掌权后，大刀阔斧地对教育，经济，军事，基础建设做出改革，鼓励大家学习西方文化风俗，为日本带来了进步之风。出于自保和对西方的恐惧，“脱亚论”横空出世。维新派福泽谕吉强调日本不应再与中国和韩国这些亚洲国家为伍，而应当全面西化。西方如何对待亚洲，日本就如何对待亚洲。与“脱亚论”相左的是“泛亚主义”，认为大家都是亚洲邻居，应该团结一致对抗西方，而日本在其中扮演领导者的角色。

明治维新后，日本对外执行的是“脸面外交”，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一般不会和列强起争执，“你说什么，好好好；你说什么，是是是”。在日本人的逻辑里，美国对中国颁布《排华法案》就算了，现在连日本人也要隔离，那不和战败的大清子民沦为一个档次了，极度的侮辱。

日本旧金山总领事珍田舍己冥思苦想，抠字眼，发现法案没明确提排日，只说蒙古利亚人不行，只要证明日本人不是蒙古利亚人种不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日本抓住这个漏洞大肆宣传，导致《学童隔离案》在旧金山委员会投票阶段被否决。不过美国从民间到政界慢慢形成一股排日的氛围。

不是从前的我

在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日本战胜俄国，成为首个击败欧洲列强的亚洲国家。这一结果让泛亚主义者欢欣鼓舞，孙中山先生甚至高呼这是亚洲人“自己的胜利”。

日本的胜利加剧了白人世界的不安，欧洲出台了“黄祸论”，加剧了美国的担忧。1905年2月23日《旧金山纪事报》说：“日本人入侵，只是个时间问题”“一旦日本战胜俄国，日本移民的棕色细流（在美移民）将瞬间化为汹涌的潮水。”

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反日运动又一次公开化。加州政界借口用地紧张，成功通过了《学童隔离案》。美国开始出现对日移民的暴力活动，加州议会更是一鼓作气通过了两次《排日土地法》，颁布土地所有权法律，禁止日本移民在加州的购买土地。这意味着断绝了在美日本人的根，你没不动产，无法取得美国国籍，总有一天要被遣送回国。

无论是“脱亚“还是“泛亚”，都将殊途同归，成为日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扩张侵略的借口。从“脱亚论”的角度看，既然日本要效仿西方列强，那日本也可以像西方列强那样通过种种不平等条约来欺压邻国。从“泛亚主义”的角度看，清朝国力羸弱，不能带领亚洲对抗西方的侵扰。日本应该崛起，成为亚洲的领导者。既然日本和亚洲同根同源，那么让邻国成为日本统治的一部分似乎也说得通。《日韩合并条约》就声称日韩拥有了“特殊而亲密之关系”。

一战后的巴黎和会，日本代表对欧洲事务很少开口，被称为“沉默的小伙伴”。日本的侵略重心在亚洲，在东亚，对欧洲事务漠不关心，只提交了“人种差别撤废提案”，要求加入种族平等的条款，保障有色人种的权益，西方政治家坚持拒绝（日本：洋大人别生气，当我没提过）。

日本人在巴黎和会上没有拿到自己想要获得的“果实”。“人种差别撤废提案”没通过。在随后1921年的华盛顿会议中，山东被迫“归还”给了中国。再加上英日同盟也在华盛顿会议上没得到续约，日本在外交上接连受挫。

经历20年的铺垫，美国排日节奏从地方被带到中央，以加州为代表的排日势力积极运动，最终出台了1924年《移民法》，其中最主要一条就是彻底禁止日裔移民获取公民资格。日本在甲午战争后苦心积虑地设法融入西方建立的世界体系，到头来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一战后，“泛亚主义“逐步取代“脱亚论”，到1930年又“怪兽进化”，军国主义出笼。先前的泛亚主义者主要是由学者和政客构成，而军国主义者主要由日本军官构成。

1929年开始，美国的大萧条波及世界，日本迎来了昭和危机。此时的日本人口已超6000万，对粮食等各类物资的需求也越来越高。在这种背景下，一批日本陆军站出来，准备抢地盘。日本渴望独占中国，而美国所希望的亚洲体系是门户开放，也就是大家公平竞争，雨露均沾。双方在中国和远东的利益冲突，火拼是早晚的事。

我的幸福与你们无关

石原莞尔是“九一八事变”的策划人。他坚信日本应该对外扩张，通过在海外占领区实行计划经济，让这些地盘提供资源来满足日本国内的需求，使日本与海外占领区的经济合为一体。为了实现这些想法，石原决定占领中国东北地区，并建立一个“满洲”傀儡政权。“满洲”丰厚的自然资源可以用来满足日本国内的物资需求，而统治中国东北也符合日本想统领亚洲的目标。

1936年的“二二六事件”是个大事件，日本内阁重新允许军队的现役军官担任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如果军队不满内阁的政策，可以让陆军大臣或者海军大臣辞职，内阁不得不进行重组。这样军队对日本内阁的影响力越来越大，1937年6月，近卫文麿成为了日本的内阁首相。次月，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发起了全面的侵华战争。

美国三心二意对日本禁运，舞照跳生意照做，客观上坑了中国军民。1937年运往日本的战略物资，德国占3.8%，英国占17.5%，美国的比例高达54.4%。陶行知开展环美演讲，游说罗斯福政府援华，在临别演说中专门说道：“我回国参加抗战去了。如果有一天我被日本炸弹炸死，请你们不要忘记，我身体的54.4%是被你们美国炸死的。”到了1940年，美国对华出口是7800万美元，而对日出口22700万美元。

日本本身并不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家，而此时位于西方殖民统治下的东南亚，又盛产战略物资。侵华战争平均每天要消耗日本400万美元的资源，为了维持战争机器的运作，日本势必要将枪口对准东南亚。1940年，近卫文麿提出了充满“泛亚主义”色彩的 “大东亚共荣圈”概念。“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笼络殖民地人民，对抗西方霸权。

1941年7月，日本进军法属印度支那地区，切断了英美援助中国的生命线。当时苏德之间刚开战，罗斯福本来盼着日军能够北上与德国夹击苏联，没想到日本扭头冲着自己的地盘而来，罗斯福直接下令冻结日本在美全部资产，对日本搞石油等物资禁运。美国打好算盘，日本的石油储备最多够日本海军支撑两年。日本手里既没有石油，外汇也只有拳头那么多，耗也耗干你。

印尼是英国的地盘，菲律宾群岛是美国的地盘，越南、老挝和柬埔寨是法国的地盘，统称为法属印度支那，哪里还有日本下脚的地方？要打东南亚的主意，势必要跟美英法开战。法国被德国灭了倒是无所谓，英国也自顾不暇，但如果日本海军放任珍珠港的太平洋舰队不管，先去打东南亚，美国珍珠港的太平洋舰队将直捣日本本土。这才是真正的腹背受敌。

干，就完事了

坚决反对对美作战的山本五十六之所以谋划了偷袭珍珠港行动，企图消灭在珍珠港驻守的美国太平洋舰队有生力量，给日本争取6个月的喘息时间，让日本去东南亚夺了资源再跟美国、英国和中国慢慢耗，才有一丝赢的希望。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美国在太平洋中部的海军基地珍珠港，美国在隔岸观火三年多后，终卷入二战的战火。1941年底，日本迫不及待地将枪口对准东南亚，将入侵粉饰为团结亚洲，建设亚洲，驱逐西方势力。菲律宾开国元勋劳威尔、泰国王室、印度反英领袖钱德拉·鲍斯都曾崇拜过大和魂武士道；缅甸僧侣吴奥托玛造访日本并居住三年；到太平洋战争，吴奥托玛的信徒配合日军，驱赶英国殖民势力。日本表面赶走西方列强，但对东南亚残暴统治，长期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在“共荣”。

对于抗日战争，中国学界主流强调战争的阶级性质，日本人分为少数军国主义者和广大爱好和平的日本人民，要区别看待。美国则不然，报纸媒体用上了各种辱骂词汇，把日本人称为臭老鼠、害虫、蟑螂、瘟疫。美国的孤立主义根深蒂固，单纯的地缘政治冲突，无法动员大众的反日热情，只有诉诸于暴烈的、狂热的种族主义，才能支撑一场大规模战争。

如果日本士兵投降，那要小心了，他可能是诈降，在衣服中隐藏武器匕首；如果战斗失败，成为俘虏，那就惨了，日军虐待俘虏，不提供饮食，经常拳打脚踢。成天被灌输这些，一个再博爱、再富有同情黄种人的自由派，恐怕也会成为白人至上主义者。所以美军士兵普遍不接受日本士兵的投降，一旦成为俘虏，就要根据《日内瓦公约》善待对方，日本人不配有好下场。

美国政府将太平洋沿岸以及夏威夷的大量日裔美国人扣留和囚禁（其中的大部分人早已是美国公民）。西海岸约11万日裔居民安置到11 个拘留营，另有2000 名日裔精英被关押在司法部设立的拘留营中。1942 年2月19日，罗斯福总统签署第9066 号总统令，授权军队有权将有关人等从军方指定的“军事区”赶走，安置到其他地区。

美国大规模拘留日裔，虽没人丧命，但日裔美国人经济上损失惨重。在他们去拘留营前，被迫在几周内廉价卖掉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企业和住宅。按当年美元计，日裔美国人遭受了4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最让美国政府头疼的，还是夏威夷国民警卫队第298、299步兵团的日裔士兵？如果将日裔士兵赶走，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回归自己的祖国，并且泄露诸多军事机密；将他们留在军中，又担心他们是否会真心为美国效力。政府半信半疑，日裔年轻人以绝食表决心。思前想后，美国政府同意留用。1943年3月，在罗斯福亲自授权下，美军组建全部由日裔组成的第442步兵团战斗队。

442团组建后，被拉到密西西比州的谢尔比兵营进行训练。来自夏威夷和美国本土的日裔官兵第一次聚在一起，双方很快按地域分成两派。夏威夷派喜欢用「二世」来称呼本土兵，本土兵则用「死脑筋」、「说蹩脚英文的猪脑袋」回敬夏威夷派，两派还经常打架斗殴。

吵架归吵架，仗还是要打的。1944年5月，第442步兵团战斗队全体抵达意大利战场。在随后漫长而血腥的战斗中，身材高大的德国士兵吃惊地见识了日裔美国兵的惊人战斗力：“日本不是我们的盟友吗，你们怎么站在美国人这边了！”

在1944年10月27日法国南部孚日山区的战斗中，来自得克萨斯的美军第36师一支150人的分队深陷德军包围，442团奉命救援。他们冒着风雪在山区里经过3天苦战，将身材高大的德州牛仔们救了出来。此战442团付出140人阵亡、1800人受伤的代价，战后全团只剩下800人还能战斗，没有一个连建制完整。一个少尉回忆说：“我们每救出一个德州佬，就倒下三个人”，442兵团最后赢得了「德克萨斯拯救者」的称号。曾在1942年初下达拘捕令的罗斯福总统，在1944年转身公开为日裔美国人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