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基因退化简史

牛爸刚去上海的时候，第一顿饭去的出租房旁边的一个小餐馆。

进门之后服务员热情的请他坐下，下一秒钟两人就陷入尴尬：牛爸不会说中文，店员不会说英文。

递上菜单，厚厚一本全都是伸胳膊蹬腿的外星文字，一张图片也没有。

牛爸虽然饥肠辘辘，但脑子还算灵光，他从前台拿起纸笔——不会说，我还会画啊！

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吃啥的情况下，吃鸡总是没错的了。牛爸很为自己的机智而自豪：鸡嘛，不就是那几种做法，怎么都不可能难吃。

等菜端上来，他傻眼了。大厨给他做了一盘白！斩！鸡！

作为一个第一次离开北美的纯老外，牛爸这辈子吃的鸡就只有烤的和炸的两种形态——就跟肯德基麦当劳里面卖的差不多。哪里见过碎尸万段还头脚齐全，白森森凉飕飕的鸡！

但菜是自己点的，硬着头皮也要吃完。他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嚼了两口……

那顿饭牛爸再也没有被碰一下那只鸡，吃了一碗米饭就去了办公室。

我想那天大厨一定很受伤。

但这不能怪他，因为老外（至少北美老外）不会吃带骨头的肉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只听说过狗不能吃煮熟的小骨头，没想到还有人也不能吃！

要吃肉，骨中瘦。辣子鸡，三杯鸡，大盘鸡，豉汁排骨……这些美味你统统都享受不了？

一股同情从我胸中升起，马上又转化成了拯救牛爸的欲望。

我们总是羡慕那些天赋异禀的人，幻想有超级英雄一样的超能力。却完全想不到到我们习以为常做的事在有些人眼里也是高不可攀的超能力。

比如吃肉吐骨头，吃葡萄要吐葡萄皮，对我们来说就像鼻子痒了就要打喷嚏一样就是种条件反射，但在牛爸那里就像让他用舌头在嘴巴里组装一个iPhone。

不仅是他一个，所有老外都是这样。

得知我拥有一项碾压牛爸的种族优势让我很是得意，一有机会就在他面前展示一番。

然后我发现，他除了不会吃带骨头的肉，还不会吃鱼——带刺的整鱼。

“这很正常啊，美国人都不会吐鱼刺的。”牛爸辩解说。

“难道你们都不吃鱼吗？”

“吃啊，不过我们的鱼都没有刺。”

“鱼怎么会没刺？”我大惑不解。

“挑出来了啊。餐馆里的鱼没刺，超市里买的也是鱼块，没有刺的。”牛爸说的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我觉得你们吃有刺的鱼才奇怪呢，不会卡到吗？”牛爸反问道。

我想起小时候无数次鱼刺卡喉咙的痛苦经历。

“不会呀，这就和吐骨头一样是天生的本领。”我得意的说。我可不想告诉他，我们学习这项技能也是付出了汗水和泪水的，我要保住我有超能力的人设。

不同的是，我们不会因为被卡几次就停止吃带刺的鱼，只会不断精进技能直到可以精准的在鱼肉里找到头发丝一样的细刺并将它分离并吐出来。而他们居然就那样放弃了，只给人吃挑了刺的鱼排。

要是末日来临，我基本知道谁会活不下来。

我可不想在荒岛一个人终老，于是又要教牛爸吃鱼。

“你看，和切碎的鸡骨头不一样，鱼的骨架是符合解剖学的。这里是一根主刺，上边是一排小刺，下面是一排大刺，你吃的时候按照顺序……“我对着一盘松鼠桂鱼给他讲解。

“那这里是没有刺的？”他夹起一块背脊上的肉放进嘴里。

“应该是没……”

我的话音未落，只见他满脸通红，双眼圆睁，嘴巴长成O形——“卡，卡住了，帮帮我！”

我跳了起来，拿出小时候的绝招，又是吞米饭，又是灌醋，折腾半天终于把刺弄了下去。

“算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吃鱼，不用费这个功夫。”满头大汗的牛爸说什么也不肯学吃鱼了。

也罢也罢，看这样子世界末日没来，救护车要先来。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他爱吃什么对我的生活也没有影响。

我一直这样想，直到有了娃。

老爸不能吃带骨头的东西，我们家自然是不做的，牛妞和牛妹也从来没接受锻炼。所以即使我非常不愿意，还是看着她们在我眼皮底下逐渐的失去了生存能力。

你确定？社会发展是以人类口腔的退步作为代价的？

前几天娃们吵着说想吃西瓜。虽然已经不是季节了，牛爸还是给她们买了一个。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切开，吃了两口就跑开了。

“怎么不吃了？挺甜的呀？”牛爸觉得奇怪。

哈哈，你也有这一天啊。

牛乱 2021年12月7日 于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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