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造就的互联网女皇，是否会变为古典互联网时代的守护人？ | IIR · 价值透镜
文 | 迦南 子筠编辑 | 白曼出品：机构投资者评论转载授权、商务合作等请联系后台
1995年，Mary Meeker（玛丽·米克）发表了第一份《互联网趋势报告》，这是她在硅谷传奇的起点。那时的大洋彼岸，中国网络基建尚是一块处女地，1995年的休闲娱乐是卡拉OK与彩色电视机，家庭教育是李阳和疯狂英语，舆论场上的纸媒报纸、杂志才是意见领袖。
26年过去，网络世界天翻地覆，Mary Meeker早已成为真正的明星，被《巴伦周刊》冠以“互联网女皇”(Queen of Net)的封号。每年6月的互联网发展趋势报告，可能会迟到（去年更早一点，4月底已发布），但从来未缺席。
多年以来，无数浸淫互联网行业的投资人，都在等这份极具参考意义的“圣经”。他们试图赶着巨头沉浮起落的班车，游荡于能量无穷尽的网上世界，即使是一边传阅，一边鄙夷，口中还是那个“女皇”。
从摩根士丹利到KPCB到Bond Capital，Mary在其从业的37年里，曾被称为“点石成金的女巫”，总能发现隐藏的“明星公司”，但也曾经历人生至暗时刻，差点儿入狱。
自信、进取、有侵略性，典型A型人格的她52岁转型投资人，60岁创立Bond Capital。她掌握硅谷如今所有互联网巨头创始人的联系方式，是90年代华尔街的象征，是那个互联网时代的标志。如果说同龄的“木头姐”代表着追逐新一代科技投资风潮的反叛新势力，Mary Meeker则很可能会变为古典互联网时代的守护人。
是什么成就了Mary Meeker？
Quora（美版知乎）的那个问题下常年置顶一个答案，回答者是摩根士丹利的时任首席交易员John Hwang。
他说，“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从“热导弹”到互联网“金字招牌”
Mary Meeker1958年出生于美国印第安纳州波特兰市，父亲曾是二战从日本战场退役的士兵，后担任钢铁公司的管理者，50多岁才有了她。作为一个高尔夫球迷，Mary的父亲在家里后院建造了自己的球道，并要求她成为高尔夫专家。高中时，Mary当上高尔夫球队队长，早上五点半开始练习。
中学起，Mary开始自学投资课程，她对投资有着敏锐的嗅觉，挑选的股票总能获益。1981年，Mary获得印第安纳州迪堡大学(DePauw University)心理学学士学位，并在1982年加盟美林证券公司(2009年被美国银行收购)担任股票经纪人。
1986年，已获康奈尔大学MBA的Mary为自己树立了明确的目标: 成为投资组合的分析专家。
“我一直想投资。这就是为什么我从1986年参加所罗门兄弟（Salomon Brothers）培训计划起就开始在华尔街工作的原因。”
Mary在所罗门兄弟负责研究新兴的科技领域。1986年3月13日，比尔.盖茨的微软在纳斯达克上市，第一个交易日，微软股价便从7美元升至28美元。Mary意识到，“在这些数据（选股）背后，既有英雄色彩的人物也存在着巨大风险。”只不过她没有意识到，后来的日子，她将同时成为这两者的标志。
Mary本想大展身手，但当时公司已有一位王牌分析师米歇尔·普雷斯顿，作为其助理，Mary没有足够的机会，而在面对当时流行的垃圾债券业务（垃圾债券早期被戏称为“堕落天使”）时，她做得也并不成功。
20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发展的典型特征之一便是信息化（如硅谷的发展、互联网、信息高速公路计划等），1991年，摩根士丹利的投资银行家弗兰克·奎特隆（彼时被称为高盛的“克星”）找到正在柯文证券的Mary（离开所罗门公司后，Mary就职过科恩、柯文证券），邀请她加入摩根，担任科技股分析师，研究互联网这个尚未大众化的产业。
刚进入摩根的Mary一开始推荐的股票跌的很惨，她甚至被冠以“热导弹”的封号（她的选股就像总在寻求接下来要炸毁的股票）。直到1994年5月7日的一个清晨，Mary在《纽约时报》看到一篇介绍创业公司马赛克通信（Mosaic Communications） 的文章。
“这是那些神奇的时刻之一”，Mary认为这种网络浏览器可能会改变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心里说‘就是它’。”于是她立即拨通奎特隆的电话，又找到摩根高科技业务负责人，建议他们和马赛克通信的两位创始人吉姆•克拉克(Jim Clark)和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见面。
不久后，马赛克通信改名为Netscape（网景）。1995年，网景(Netscape)首发上市，认购股数是发行股数的100倍，Mary与摩根士丹利成为网景上市的主承销商。
当年8月9日，网景上市首日收盘，股价从14美元的发行价暴增至75美元，创下当时上市公司首日涨幅记录，跃居摩根有史以来（截至1995年）最热、最抢手的IPO项目，从此引发持续5年之久的互联网风潮。
除承担Intuit、网景的上市承销外，Mary还在摩根此后的岁月里促成了对Priceline、谷歌等公司的IPO承销机会。
同在这年（1995年）年底，网景上市后的几个月，Mary预见性地宣称：“一股空前的互联网创新浪潮将会改变人们的日常生活，并创造巨额财富。”这就是她和同事克里斯•德普(Chris DePuy)从1992年就着手准备的互联网研究报告。
这份报告足足花了3年时间，习惯于每周工作80-100小时的Mary Meeker在1995年底完成这份报告时，提出了大量新观点。
同时，这也意味着，Mary一下变成华尔街那个“点石成金”之人。此时的她，也似乎从一个分析师变成典型的投资银行业务人员，对很多华尔街投行来说，在互联网领域与摩根士丹利竞争,实际上就是在与Mary Meeker较量。
在摩根效力的20年时间里，Mary成长为美国大众最为熟悉的股票分析师，也是摩根士丹利在互联网领域最大的金字招牌。她负责研究的科技公司市值增长超过1万亿美元，这些科技公司包括Adobe、阿里巴巴、亚马逊、苹果、戴尔、EA、谷歌、微软、Priceline和雅虎等等。她也从一个普通分析师一直晋升到摩根的董事总经理，本人单在2000年的收入，就超过了2000万美元。
“疯狂”与“执念”：女皇跌落神坛
成为“互联网女皇”后，Mary似乎成了摩根“公关代言人”，摩根公关部门为她专门设置了一个全职岗位，每天负责接听20多个媒体邀约，她身边曾配过3个助理。
业务高峰期，Mary要同时追踪三十家企业，是普通分析师的两倍，“我的名字常常出现在各种资料的结尾，而我根本不是那个决策者。”为了迎合某些公司上市的要求，她不得不开始在他人完成的分析报告上签字。
互联网能造就了Mary的神话，同样也能将其推至深渊。她沉迷于向投资者推荐科技股，但2000年开始，互联网泡沫破灭、纳斯达克崩盘，Mary向投资者大力推荐的网络公司股票急剧缩水（如Priceline.com、亚马逊、雅虎以及著名的全球移动通信系统解决方案服务提供商的市值纷纷下跌，跌幅85%～97%不等）。最受非议的是，股价一路下跌时Mary却拒绝下调自己所推荐的股票评级，这种对自己支持的公司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忠诚，让普通投资者账面损失超过2.5万亿美元。
同在2000年，Mary Meeker还主导了美国在线1640亿美元收购对时代华纳(Time Warner)的并购交易，但最后却成为一场灾难。2002年末，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宣布亏损近1000亿美元，创下公司亏损的最高记录，2009年，两家公司最终宣布分拆。
一时间，Mary遭受万人唾弃，2001年起她连续遭到华尔街投资者的诉讼，同一时期美林的亨利•博罗吉(Henry Blodget)等多位知名分析师因为公开推荐自己私下并不看好的科技公司股票而被判入狱，而Mary成为了唯一一个“幸存者”。性格如花岗岩般坚硬的她也最终向蒙受损失的投资者公开道歉。
此后，Mary休假数月，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2004年，蛰伏3年后重新回归，因其和谷歌两位联合创始人拉里•佩吉(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的良好私人关系，Mary促成摩根成为谷歌IPO的主承销商，为摩根带来大笔回报。
2010年，曾经在Mary Meeker至暗时刻刊登过《玛丽·米克哪里出了错》的《财富》杂志调转风口，将她评为“科技行业十大最聪明人”，盛赞其“绝对一流的分析师，能够在宏观趋势成为焦点之前就进行准确预判。她总是收集海量数据，并整理成为诸多报告，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冗长，但总是充斥着成百万的要点”。
从这点上说，在资本市场面前，无论是Mary Meeker还是当时的投资者，都不过是“华尔街的一块肉”而已。
结缘KPCB，从互相成就，到60岁单飞
Mary Meeker初入职场时只是打算做两年卖方分析师而已，然后希望管理投资基金。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一直从事25年的分析师工作，直到2010年加入KPCB（KleinerPerkinsCaufield&Byers，凯鹏华盈）。
Mary与KPCB相识于1993年。她帮助KPCB投资的软件公司Intuit上市，1995年，Mary向圈内投资人大力推荐的网景也很快获得KPCB的投资。
对于KPCB来说，它需要Mary Meeker胜过Mary需要KPCB。在互联网泡沫后的几年里，KPCB遭遇了一些投资失败，更是放弃了Facebook、Twitter和Groupon等公司早期阶段的投资机会，52岁Mary的到来为KPCB重振声威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她加入KPCB后负责其筹集的首个10亿美元“数字成长基金”，正式成为一个风险投资者。
转型投资人之后，Mary坚持此前作为分析师的苛刻标准，只有在完成详细调查之后，她才会考虑对某家公司进行投资。而在投资视角上，Mary会采用全局眼光，自上而下的思考。
“她立刻就看到了大局，”Waze首席执行官诺姆巴丁（Noam Bardin）曾表示：“大多数风险投资者的思维方式都是去想‘为什么这个生意无法行得通’，而不是想它会发展到多大。”（当Waze还在考虑如何在交通路况内容中卖广告时，Mary却建议，为何不从数十亿美元规模的广告牌和电台市场分一杯羹）
彼时，Mary Meeker与KPCB的名字在沙山路（Sand Hill Road，美国硅谷“VC一条街”，也是KPCB总部所在）就像奥普拉（Oprah）在好莱坞（hollywood）一样受欢迎，所有人都尊重她，即便是互联网巨头也随时愿意接听她的电话。
KPCB的约翰·多尔（John Doerr）对Mary称赞有加，“一个高瞻远瞩的投资者，她把几十年工作培养出来的直觉和数字分析结合了起来。”合伙人泰德·舍莱恩也曾评价她说，“世上只有一个Mary Meeker。过去三十年，没有人能像她一样一直站在时代前沿，预测与理解大多数主要科技趋势。”
进入KPCB后Mary快速达成了多笔交易，Facebook、Slack、Twitter、Groupon、Square、Airbnb、DocuSign、Spotify、Waze、Uber、Trendyol等，以及京东等中国企业也出现在她的投资列表中。
Mary领导的增长型投资回报率在KPCB保持一流，与此同时，团队内部开始出现利益分配的纠纷，一位前KPCB投资者回忆：突然之间，Mary的增长基金开始猛涨，有很多人在邀功请赏。而Mary团队的成员开始疑惑：“为什么我们要把赚来的钱分给那些没有贡献的人？”
此外，随着约翰·多尔的退居二线，Mary和新来的领导者之间出现管理上的分歧，2018年9月，Mary宣布退出KPCB，成立Bond Capital风险投资基金。
Mary离开KPCB时，带走了她在KPCB的团队成员穆德·罗汉尼（Mood Rowghani）、诺阿·克瑙夫（Noah Knauf）和朱丽叶·德博比尼（Juliet de Baubigny），但起初他们和KPCB处于“离婚不离家”的状态。募集资金时Mary还同时照顾自己在KPCB投资的“孩子们”，是多家创业公司的董事，同时，他们继续共享KPCB的办公空间。
2019年4月下旬，Bond Capital表示其第一只基金已完成募集，募资总额达12.5亿美金。
2019年5月，Bond Capital参与了澳大利亚多平台在线平面设计软件Canva的7000万美元D轮融资，这是已知的Bond的第一笔投资。“Canva团队正在围绕三大趋势——内容、社区和商业——开发产品，这与我们在世界上增长最快的一些公司中观察到的情况相似。”Mary说。
2020年，Bond在印度做了第一笔投资，投资了最大的教育技术公司Byju's，Byju's估值达到105亿美元，Byju's此前拥有众多的投资者，包括Facebook的马克·扎克伯格，腾讯和南非的私募股权巨头Naspers等，它是印度第二大最有价值的创业公司，仅次于付款公司Paytm（估值为160亿美元）。Mary再次表示，“我们很高兴能支持像Byju's和他的团队这样的有远见的人寻求继续创新并塑造教育的未来。”
不要爱上你的过去
同为证券分析师出身，另一位基金创始人ARK的木头姐、“女版巴菲特”凯瑟琳·伍德58岁创业，今年上半年登上风口浪尖。而60岁创业的Mary Meeker，很快也要到了今年的“女皇”时刻。
有人评价她天资不算出众，不过是个机会主义者，善于把身边聪明人的想法包装成大众买账的PPT，也有人认为她的“懿旨”一年不如一年，变得不再受待见，一边鄙夷，一边传阅。一个经典的评论是，“收集海量数据所组装而成的长篇报告，有时却显得散漫和过于雄心勃勃，这里边往往塞满了一百万个出发点。”
也有人评价她性格怪异，“你永远不知道你会遇到一个友好迷人的Mary Meeker还是一个嘴巴臭得不忍卒听的老妇。”
纽约客则评价道，它具有一种强大的数字冲击力，并在这个数据至上的时代赋予了合法性光环。他们认为，她真正的天才之处是用那些图表来讲述故事，它们总是带着情感和戏剧性的叙事弧。
但不可否认的是，除大量的数据和图表外，Mary Meeker是世界上第一个指出访问量比盈利更为重要、眼球比财务状况更为重要的分析师。
新时代需要她。
当时互联网并不普及，很多互联网公司盈利状况堪忧并不被投资人看好。Mary的报告所推出的互联网新兴企业估值新规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当时成为舆论攻击她的弹药，而在今日，已成互联网时代的常识指标。
1995年，中国还无互联网基因，38岁的Mary Meeker却已在报告中犀利指出“电子邮件是当前互联网的‘杀手级应用’，浏览信息的服务则会是明天的‘杀手级应用’”；2004年，Mary发布了200多页的《中国互联网报告》，预计中国互联网公司市值会在五年内就超过日本，这是美国华尔街首次大规模看涨中国互联网经济；2009年，Mary在《移动互联网报告》中预计用户将主要通过移动设备来上网，传统PC笔记本将成为次要选择，一年后，智能手机销量首次超越PC。
Mary Meeker不是普通的分析师，她是90年代华尔街的象征，是那个互联网崛起时代的标志。科技公司期待被她点名，普通投资者如追星族般捕捉百页PPT内的只言片语。
狂奔近30年的互联网，似乎不情愿地迎来又一个拐点，不论是增长停滞的信号，亦或各类反垄断的大棒，如果说同龄的木头姐代表着追逐新一代科技投资风潮的反叛新势力，Mary Meeker和其所投资的上一代互联网公司则很可能会变为古典互联网时代的守护人。
如何在新旧浪潮的角力中不被时代遗弃或淘汰？女皇会继续借力“光环”，还是会跳出惯性，完成对自身的“革命”？不知今年女皇的报告里是否藏着答案。
正如她自己“投资高科技股的10大戒律”里最著名的第十条，“不要爱上高科技公司，要时刻牢记，你只是把它们作为自己的投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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