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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过得刚好。

章朵拉 读者人物 2020-09-03


如今,重情重义的人少了,郭德纲却依旧是一个守着旧规矩和旧习俗活在新时代的人。

他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游走在鼓励与谩骂之间,漫步过云端,坠入过深渊,把一出出险境化为台前更精彩的戏码,让一门被冷落的艺术重新焕发生机。



文 | 章朵拉

编辑 | Anita


农历新年将近,天津卫视和德云社官宣要联手打造一台相声春晚,郭德纲将带领德云社24位顶流相声演员登场演出,阵容强大。这些年,任命运的浪潮浮浮沉沉,郭德纲和德云社的相声演员们还在说着相声。


郭德纲心中住着一个民国年代。



“着长衫戴礼帽,丢一大洋走下黄包车。在伙计招呼声中步入酒馆,一壶莲花白配四凉四热,对虾切片炒韭菜宽汁儿拌面。饭罢,走在十字街头斜观霓虹璀璨,一把洋钱扔出,众多乞儿拥上,他们笑我也笑。拐过弯儿进戏楼后台……”


那个年代军阀混战、动荡不安,但人与人之间重情义、讲道义。如今,重情重义的人少了,郭德纲却依旧是一个守着旧规矩和旧习俗活在新时代的人。


他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游走在鼓励与谩骂之间,漫步过云端,坠入过深渊,把一出出险境化为台前更精彩的戏码,让一门被冷落的艺术重新焕发生机。


去年年底,郭麒麟主演话剧《牛天赐》迎来最后一场,郭德纲在观众席默默观看儿子演出,谢幕时突然出现在台上,称赞“演得不错,比我强!”郭麒麟先是愣住,然后抱住父亲,埋头哭泣。



郭德纲一直是郭麒麟眼中的“严父”,他对儿子严格要求,即便有所成就,也从未夸奖过他。


这位“严父”本不愿儿子从艺,谁知郭麒麟偏偏爱好相声。逢郭麒麟十八岁生日,他曾写下一封家书,信中道出多年来的从艺感悟:“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郭德纲小时候住在“相声窝子”天津的老城区,父亲去工作时,郭德纲便被安排到剧场里听相声。他从小跟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别的孩子喜欢骑马打仗,只有他痴迷于说相声,扮作大人模样,穿一身长袍马褂,拿一把折扇。


七岁学评书,九岁学相声,郭德纲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到子牙河畔练功,十年如一日。



与相声世家子弟不同, 郭德纲没有任何人脉和资源,他所有的成就都是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


三次赴京,前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没有相声团体愿意接纳他。1995年,他决定再次北上,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刚到北京的时候,他经常没钱交房租,房东在外面咣咣砸门,连踢门带骂街,他缩在屋里不敢出声。


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郭德纲寻找着一切登台机会,他在丰台蒲黄榆的小评剧团唱过评剧,舞台只有两张席梦思那么大。


有一天,散了夜戏后没有公交车,他只能走20公里路回出租屋。挨着不到一尺宽的马路牙子,身边一辆辆大车呼啸而过,抬头只见几点寒星,一轮残月,他想到这些年来的坎坷遭遇,不禁鼻酸,掉下泪来。



90年代,相声艺术进入低迷时期,老一辈相声艺术巨星陨落,相声的地位逐渐被小品取代,许多相声演员离开舞台转而从事其他工作。郭德纲空有一身本事却不知路在何方,他从小向往的江湖竟没有一处有他的容身之地。


为了生计,他做临时工、当群众演员、写剧本,郭德纲把这个阶段称为“求衣求食”,生存下来,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他参加过一档综艺节目,从北京坐十几个小时火车赶到合肥,在闷热的夏天,被关在闹市区的透明玻璃柜里生活48小时,路过的人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就像一件被陈列的商品。


往事历历在目,他宽慰自己:一切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磨砺。


郭德纲曾说:“我拿相声当命。在那段经典的相声演出——《论相声五十年之现状》中,他为传统相声的沦落痛心疾首:“我爱相声,我怕它完了”。听罢,观众小声啜泣,很多相声演员在后台偷偷抹泪。


郭德纲的好搭档于谦也爱相声,但大千世界,乐子很多,抽烟、喝酒、烫头、养马、唱摇滚......相声落没了,日子还要过下去。


直到于谦遇到郭德纲,他才重新燃起内心的希望:“原来我还能说相声,原来我还爱说相声。郭德纲有着一股子韧劲,吃再多苦,受再多侮辱,心心念念的相声必须说下去。



一开始是在小茶馆里说,北京琉璃厂的茶馆没有舞台,靠墙挂着布帘儿,仅够坐50人,墙上贴着一张纸,听相声、听评书两块钱一位。开场之前,在门口派上一两个人,边打板边吆喝,招揽客人,有时候郭德纲还得去当托儿。


在这里,他认识了志趣相投的相声演员张文顺、李菁,三人搭起班子,取名北京相声大会,提出让“相声回归剧场”。


转战两三百人的剧场说相声,乾隆年间的老戏楼中和戏院是名副其实的老字号,梅兰芳、程砚秋等各路曲艺名家都曾在这登台献艺,只是人去楼空,曾经锣鼓不停、好戏不断的戏院早已破旧没落。


郭德纲调侃:“大栅栏里连条狗都没有。”



有一回,剧场只来了一位观众,郭德纲照说不误,上场时还指着这位观众说:“你得好好听,上厕所必须跟我打招呼。今天动起手来你跑不了,我们后台人比你多。”


后来,北京相声大会更名北京德云社。经营多年,德云社入不敷出、举步维艰,一百多人的剧场,最热闹时也不过五六十人。


那时候,德云社像汪洋大海上的孤舟,随风飘荡,不知何时能靠岸。



转机出现在2004年,北京电台文艺频道节目主持人大鹏在电台节目中播出了德云社相声,郭德纲嬉笑怒骂、百无禁忌,传统段子经他创新后耳目一新。


因此,德云社被大众熟知,小剧场渐渐由原来的几十人,变成了几百人,甚至在上千人的大剧院也一票难求。


纪念社团创办十周年时,德云社办了六场专场演出。最后一场演出,郭德纲在叫好声中返场22次,谢幕时,观众们涌到台前,不停鼓掌。


从小茶馆到大剧院,郭德纲终于迎来了“花团锦簇”和“灯彩佳话”。


在外界看来,郭德纲有时候是个小心眼的人,对待仇人,他向来睚眦必报。


德云社走红了,也招致了同行的忌恨,北京相声同行曾请求有关部门封杀郭德纲,将其树立为“三俗”典型,因为组织不力,最终没能成行。为了抓住郭德纲的把柄,每次德云社演出,同行冒充观众在台下把所有敏感的话语都记下来,演出结束后交给有关部门。


有人劝郭德纲以德报怨,但他绝不退让。


“一沾相声,寸步不让”,相声界风云变幻,郭德纲是不羁的斗士。不管是同行的围追堵截,媒体的口诛笔伐,又或是社团内讧与徒弟出走。每一次风波,即便是千夫所指,郭德纲杀伐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该骂的骂,该赶的赶。


当年,侯耀文力排众议收郭德纲为徒,他眼中的郭德纲看似“狠辣”,实则“脆弱”,他评价这位心爱的徒弟:一路坎坷走来,他势必嫉恶如仇。


▲ 纪念侯耀文相声专场


对待恩人,郭德纲竭尽仁义之道。他不爱热闹,朋友很少,仅有的几个都是患难之交。


老艺术家张文顺与郭德纲是忘年之交,这个歪肩膀的老头儿曾陪着德云社走过最难捱的时光。


老先生70大寿时,和郭德纲表演了最后一出《大实话》,他哑着嗓子给郭德纲捧哏,上台前,他坐在轮椅上吸氧,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昂首走上舞台。演出后,郭德纲将表演的收入除去必须的开支外,全部给老先生治病养老。老先生去世时,德云社停演7天,为他办了一桩体面的葬礼。


于谦是德云社粉丝心中的“德云皇后”,两人台上珠联璧合,郭德纲的包袱加上于谦的捧哏,时常爆笑全场;台下,两个生性、志趣迥然不同的人形成了互补,相处地如鱼得水。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德云社相继出走了几个台柱子,但“皇上”和“皇后”永不分开。


因为这份珍贵的信任,郭德纲让儿子郭麒麟拜于谦为师。郭麒麟给师父于谦写过一封家书,信中坦言比起父亲,在师父面前更能袒露心扉,就在大家猜测郭德纲会不会嫉妒时,他转发了这封家书,配了一段文字:自有明月照山河。


郭德纲是个极其看重传统的人,24年的时间,德云社成了一块金字招牌,但老规矩始终不容逾越。


德云社的作品,大多是老活翻新,“无论多新的相声,包袱都是旧相声里有的。”郭德纲的书《过得刚好》中多次提到“传统”两个字。


从“鹤”字辈开始,德云社开始面向全社会招徒,应者如云,但能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从上千个报名者中选拔出几十人,逐批淘汰。与赵本山的二人转徒弟不同,郭德纲的徒弟大多是一张白纸,甚至很多人是草根出身,孔云龙与岳云鹏就曾是面馆的门童与递菜员。



社团沿袭“三年学徒两年效力”的相声科班传统,徒弟们吃过的苦,郭德纲当年都吃过。他认定相声最重要的是基本功,只有耐得住寂寞和冷眼,才有机会受到关注和追捧。儿徒每天要背诵太平歌词,大清早起床跟着师父去河边喊嗓子,日复一日,从不懈怠。


郭德纲对传统的执着也惹来了许多是非,这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三年一修”的家谱,一旦出现退出师门或做出忤逆之事,要被剔除家谱,收回赐的艺名。


在郭德纲的心中,德云社不是一家公司、一个团队这么简单,那是一个大家族——“我们是一家子,过的是日子。


郭德纲家中住着好几个同吃同住的徒弟,春节时候,一些外地的徒弟也不回家,跟师父一起过年。一家人从早上十点多就开始准备,和面、擀皮儿、包饺子,流水席从早上到深夜。


早期跟在身边的徒弟结婚,郭德纲自掏腰包为他们办婚礼,从婚照、戒指、家用电器到婚宴都是他一手包办。徒弟李云杰的母亲病危,家中大小费用都是他和夫人王惠一同出的。


德云社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坚守着古老的传统,顽强地在现代社会生存了下来,它没有昙花一现反而越来越红火,张云雷、郭麒麟、孟鹤堂、张鹤伦......越来越多的相声演员拥有了自己的粉丝后援团。



年轻女孩们不看综艺、不听演唱会,纷纷举着应援牌和荧光棒来听相声,她们对郭德纲和于谦没兴趣,想看的是霄字科小哥哥,一开嗓,她们在台下如痴如醉地跟着齐唱:太阳落了山,秋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在了我的门前呐......


如今,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却早已物是人非,回望来时路,郭德纲最初不过是想着要说一辈子的相声。


他盼望着和于谦老师80多岁的时候,两个老头儿,一个头上顶着白色桃形,一个顶着白色卷发,站在小茶馆的舞台上给大家说相声,还是熟悉的开场白:今天人来得很多,我很熟悉,旁边这位大家很熟悉,“驴谦”老师......


参考资料:

郭德纲《过得刚好》

王俣钦《我眼中的德云社》

人物《郭德纲:对待同行,对待「叛徒」,对待过往》

摩登中产《德云社迷雾十年》

作者:章朵拉,读者人物原创作者,新媒体编辑,自由撰稿人,不是矫情的人,却有文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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