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后再看《霸王别姬》:我们怀念程蝶衣,却都活成了段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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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面相清秀,本是块好料,却因多长了一截畸形的手指,被班主拒之门外。
“娘,手冷,水都冻冰了。”母亲手起刀落,男童在痛苦地呼喊中,失去了横生的一指。
这是《霸王别姬》的开篇,也是程蝶衣悲惨一生的序章。
被母亲砍掉手指的程蝶衣,本已心如死灰,却偏偏遇见了师哥段小楼。
段小楼护着他,在意他,替他挡师傅的板子。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唱词,从入戏班开始,程蝶衣就一直唱错,总是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这句唱词并不难,可是他从来都唱不对。
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心里有很强烈的性别意识:他是男的,不是女的。
挨了无数次打以后,师哥告诉他:你就想着你自己是个女的,可别再唱错了。
程蝶衣不能,也不愿想着自己是个女的。
在别人看来,“我本是女娇娥”只是一句唱词的问题,但在程蝶衣看来,这是以什么人格活下去的问题。
直到段小楼当众用烟袋捅伤了他的嘴,大太监张公公玷污了他的人,他才开始人戏不分,彻底把自己当成了戏里的虞姬。
在程蝶衣心里,自己是虞姬,那就得一辈子都是虞姬,否则,可怎么活下去呢?
在师哥焦急殷切的眼神下,程蝶衣终于唱出了那句命运的预言: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他从此跳进戏子的世界,彻底内化为女性,至死未变。
段小楼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他没有特别坚定的信仰,只是随时代飘来飘去。
他在花满楼救下菊仙,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不过是救人解难,玩玩呗,又不当真”。
菊仙放弃了所有傍身之物,光脚来找他逼婚,他抹不开情面,只好说:“蝶衣,叫声嫂子吧,不叫不成了。”
特殊时代里,现代样板戏把京戏改得不成样子,段小楼站出来和稀泥:“依我看,只要是唱这西皮二黄,就都是京戏。”
演戏对他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适应凡尘俗世。
在戏外,他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他卸下戏袍就抽了身,成了家,娶了妻。
刚开始学戏的时候,师傅给一班徒弟讲《霸王别姬》的戏时说:这里边有个唱戏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这句话,贯穿了段小楼和程蝶衣的一生。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浪潮里,人怎么成全自个儿?
“这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段小楼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他对自己的成全,跟所有普通人一样,是妥协与随波逐流,是委曲求全。
程蝶衣与段小楼不一样。
他对自己的成全,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程蝶衣没有退路,对人、对戏、对情,他求的都是极致。
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出路。
他待人以真,从不虚情假意。
他不喜欢菊仙,竟当面质问:“你在哪里学的戏?没学过就别在这里洒狗血了! ”
他待戏以专,从不敷衍了事。
抗战前夕遇到学生围攻,段小楼愤愤不平,程蝶衣却只关心戏:“领头喊的那个,唱武生倒是不错!咱们第一出‘别姬’,在哪儿唱的来着?”
后来时代变了,尽管所有人都支持现代样板戏,程蝶衣还是孤身一人站出来打抱不平:“京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的意境。意境不对,就不是京戏了。”
而他自己,早已人戏不分,雌雄同在。
“师哥,我要你跟我……不对,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成吗?”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程蝶衣是从一而终的虞姬,他对段小楼的情义,至始至终从未变过。
段小楼被日本人抓走,尽管程蝶衣也恨日本人,但还是二话不说要给日本人唱堂戏,结果,段小楼被释放时,啐了他一脸唾沫。
他被自己养大的小四夺走了虞姬的角色,段小楼和菊仙都变成了沉默的帮凶。
他在游街示众中饱受摧残,没有伤害一个人,却被段小楼揭发给日本人唱过堂会。
段小楼忘了,那是蝶衣为了救他才做出的牺牲。
那一刻,程蝶衣望向段小楼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乃至绝望。
这是段小楼对他彻彻底底的背叛,对友谊的背叛,对道义的背叛,对信念的背叛。
他终于明白,这些年的情义全是错付。
《霸王别姬》原著的结局是程蝶衣娶了老婆,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电影里,陈凯歌和编剧芦苇改成了程蝶衣在舞台上自刎,大戏落幕。
他曾深夜哭唱道: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在那个动荡时代,懦弱和自私被无限放大。
虞姬还葆有虞姬的气节,霸王却早失了霸王的风骨。
哀莫大于心死,理想和信念如泡沫般消亡,他早就活不成了。
你不再是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我却必须是那个从一而终的虞姬。
李碧华在《霸王别姬》一书里曾写:
“功名富贵尽空花,玉带乌纱,回头了千秋事业。离合悲欢皆幻梦,佳人才子,转眼消百岁光阴。”
即使没有完美的人生,至少保留了完整的自我。
华语影史上,有比它惨烈百倍的人物故事,有比这绞乱人心的时代困境,但都比不得《霸王别姬》来得荡气回肠。
它并不标榜什么主义,没有什么需要灌输给别人的东西,也并不想教育谁。
它的价值观镶嵌于故事之中,那就是对人性的审视。
好的作品不仅仅是艺术的巅峰,还是心灵的指路人。
我们都害怕自己变成段小楼那样,只为谋生,只为自保,然而,在挫折中依然不改变初心,在跌宕中依然不迷失自我,是太多人的求而不得。
都说《霸王别姬》电影的结局是残忍的。
戏子也好,青楼女也罢,没人能逃过时代洪流的洗刷。
电影的尾声毫不吝啬地赐给主角们一次重逢,却又残忍地补上了一次离别。
然而,书中的结局则与电影截然不同。
有人看罢,感叹李碧华笔力之绝,竟能将情浓写至入木三分;有人掩卷,在电影的缱绻一梦和书的意外结局之间摇摆沉浮,欲罢不能。
言及此,想必《霸王别姬》仍有万千魅力尚未能一一细说。
这故事自落笔至今已经过数十载风霜,但岁月仍不能掩它那径直侵入读者心中的光芒华彩。
张国荣(点击可查看)曾如此盛赞李碧华的书:“碧华的作品是成功的,有美而壮烈的内在,故事往往能抓住人生最光辉、最灿烂的刹那加以发挥。”
或许这寥寥数语,亦是无数沉醉在戏中的书迷的心声。
曾有《霸王别姬》的评论说,这个故事的张力在于“永不到达的彼岸”。
在戏外鲜活的人生里,我们仍然需要这样的张力,在对爱与美的憧憬中,向着彼岸踽踽前行。
《霸王别姬》以20世纪20年代至80年代的北京城为背景,讲述了程蝶衣、段小楼、菊仙三个人物之间哀艳的悲情故事。作者以国运多舛的时代大背景来演绎小人物痴迷与背叛的感情纠葛,同时以传统梨园京剧的繁复华丽作为基调,记述出动荡年代底层人物的真实命运,蕴含着历史与社会、美学与哲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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