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孙镇往事系列】“杀人魔王”栾思富覆灭记

赵方涛 不觅封侯但觅诗 2022-05-29

“杀人魔王”栾思富覆灭记


笔者因参与《孙镇志》的编写工作,从而了解到:在解放战争时期,栾思富是孙镇一带有名的国民党特务头子。孙镇辛集村张振龙先生早年参加革命,对孙镇一带建国前后的历史比较熟悉。新中国成立后,他撰写了不少关于这段历史的文章。其中,在《栾思富股匪被歼经过》一文中,他对栾思富被歼经过有比较详细的记述。然而,笔者在采访过程中,对于栾思富其人及其被歼过程中的细节,又有了不少新的了解,正可补张先生此文之阙。

孙镇周家村许学仲老人,早年参加革命,如今已经91岁高龄。当年,他曾参加过剿灭栾思富的战斗。笔者对其进行过多次采访。孙镇大陈村曾是栾思富当年居住过的地方。笔者采访了通晓村中历史的信长明老人(70岁),以及年事已高的李传永老人(84岁)与张兆村老人(84岁)。再者,栾思富最终在今九户镇安祥村被围歼,故而笔者还采访了该村刘公富老人(73岁)。另外,当年栾思富的踪迹遍及孙镇下辖不少村庄,所以笔者还分别采访了王伍东村魏方开(95岁)、王伍西村马之玉(78岁)、蔡家村蔡传林(91岁)、党里村李淑明(87岁)、信家村信长星(75岁)、辛集村孙道全(80岁)、孙镇村张成江(78岁)等多位老人。笔者的一系列采访集中于2018年10月下旬至12月中旬之间。今将采访到的资料斟酌裁剪,撰成此文。

栾思富不是孙镇本地人,一说是山东莱芜人,一说是小清河以北栾家庄人。有人说,他是逃荒落户到大陈村的;也有人说,他是在老家杀了人之后逃难来的;还有人说,他跟随家人来到大陈村时,只有八九岁,家人靠给村里的财主扛长工维持生计。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据说,栾思富个码不高,甚至可能还不足一米六,身材偏瘦,黄白面皮,眼珠色黄,为人精爽,性格野蛮。他有个亲哥哥,为人老实巴交。可是,外来户难免受到村里人欺负。栾思富可不吃这一套,每次都要替哥哥出头。结果,小小年纪他就跟村里不少人结了仇,甚至还落下个“不好惹”的名声。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1931—1937),梁漱溟先生在邹平县开展乡村建设运动。据说,栾思富曾经在孙镇辉里村办过饭。抗日战争时期,他曾担任山东保安独立第十一旅副旅长兼第十团团长张行舟(孙镇大三村人)的特务队队长,人称“栾队长”。该旅前身是山东保安独立第六团。自民国二十八年(1939)冬起,张行舟即追随副团长兼一营营长高竹筠(孙镇高家村人)驻扎在孙镇冯家村。民国三十一年(1942)秋,该团被国民党山东省主席牟中珩升编旅。此时,高竹筠已死。张行舟升任副旅长兼第十团团长,继续驻扎冯家村。然而,当地老百姓自始至终都管它叫“六团”。不知栾思富从何时起追随张行舟。然而,因其性格野蛮,经常惹是生非,一营长冯汝槐(冯家村人)、二营长张兆武(孙镇村人)、三营长王恪仁(孙镇伍户村人)都不要他。于是,张行舟就让他当了特务队队长,负责警卫工作。其间,他为非作歹,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否则立即就要招致杀身之祸。他手上的人命不少,所以就得了个“杀人魔王”的诨名。

据孙翠兰与张振龙合著《国民党山东保安独立第六团》一文记载,1945年8月31日拂晓,八路军围歼了驻扎在冯家村的国民党六团。而冯敬轩《伪保安六团在冯家村》一文则记载,此次围歼战发生在7月14日,而且是由杨国夫司令员亲自指挥。另外,还有人记得此役发生在那一年的农历七月二十四日。而农历七月二十四日也就是阳历的8月31日。所以,8月31日的可能性更大。六团的抵抗并不顽强。白天在头头们的督战下,还能勉强支撑;可是到了晚上,绝大部分士兵都作鸟兽散,逃回了各自家中。只有少数头头侥幸漏网,其中就包括栾思富。当天夜里,他跟随张行舟逃往了济南鹊山。

民国三十五年(1946),国民党部队全面进攻解放区。栾思富也带领十余名特务流窜回孙镇一带,摇身一变成为还乡团团长。他对共产党领导的农救会进行疯狂报复,屠杀了不少农救会干部。农历四月七日(5月7日)夜,大陈村农救会会长于文礼、副会长于文卫被栾思富率人在村里的油坊门口用刺刀捅死。农救会参谋信允湖(信长明的叔曾祖父)连同他的孙子信贵林,则被栾思富一伙带去了周村。而在去往周村的路上,栾思富还杀过两个人。第二天,第六区(今孙镇一带)的区中队长信贵武赶来给于文礼、于文卫两人开追悼会,只见他们身上全是刺刀窟窿。据说,信允湖到达周村后,竟被装在麻袋里,从屋上抛下来活活摔死了。他的孙子信贵林被正在周村光被中学读书的信贵茂(信长明的父亲)与信贵雨(信长明的叔叔)救出,否则也要被栾思富斩草除根。

解放战争时期,孙镇一带的特务,特别出名的有俩:一个是栾思富,另一个则是孙镇腰庄村人李大宾。据《中共邹平地方史》(刘士合主编,2005年出版)记载,这年5月的一天,恰逢孙镇大集,李大宾、赵常业等30余人,围攻渤海区工商管理局设在孙镇村的工商管理分局。那时的工商管理分局兼有现在工商所与派出所的职能。特务们打死杜庆亭等工作人员5人,捕去9人,商店价值480万元(旧币)的物资也被洗劫一空,并将分局房屋焚毁,然后扬长而去。被捕去的9人也遭残忍杀害。据说,栾思富也参加了这次袭击活动。日后,李大宾落网,邹平县大队在辉里村对他执行枪决时,栾思富就与两三个特务埋伏在隔街一户人家,企图劫法场。幸亏,行刑队干净利索,栾思富才没有得逞。

栾思富在孙镇村也有累累血债。村民李广源的父亲是一名教员。栾思富认为他有可能是八路,于是就在他的脖子上拴块大石头,投入井中杀害。家住孙镇村北门的农救会干部朱某,连同他的妻子,双双被栾思富杀害于村南门。孙镇农救会开展反贪污运动,从财主家抄出五个元宝,交由农救会干部孙玉宝保管。栾思富知道后,一天夜里带人来到孙玉宝家,抢走了元宝。幸亏孙玉宝机灵,翻墙而逃,否则也很可能遭遇不测。

民国三十六年(1947)农历三月的一个夜晚,栾思富带领十来个特务,先来到王伍村,将农救会委员马方钢与民兵马之明抓走,带至高家村南的一口大砖井旁,并留下几个特务看守。他则带领其余特务来到党里村。农救会副会长李冠英惨遭栾思富毒手。他先是被打了两枪,继而又被捅了两刺刀。同时被害的,还有民兵队长李淑春。他是被刺刀捅死的。当栾思富一伙人回到高家村时,马方钢与马之明已死。他们先是被看守的特务推入井中。紧接着,特务们又搬起井边的大石头冲他们的脑袋砸去。当马方钢的尸体被抬回家中时,年仅七岁的孙子马之玉看到爷爷不仅脑袋被砸伤,下巴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口。后来,栾思富一伙又去了蔡家村。农救会会长蔡建清即死于特务们之手。然而,其死因是国共两党之间的公仇,还是他与特务之间的私恨,受访者莫衷一是。但是,他的独子蔡庆发却是名副其实的革命烈士。蔡庆发曾被第六团抓过壮丁。结果,他连人带枪投了八路。六团为此找到蔡建清,不管卖房还是卖地,罚他限期赔偿一条枪的费用。蔡建清只得照办。后来,蔡庆发在解放沈阳的战斗中壮烈牺牲。

另外,王伍村民兵曹春荣也死于栾思富之手。一天夜里,栾思富率领特务将曹春荣和他怀孕的妻子堵在家中。栾思富本想劝他投降,改入自己一伙。曹春荣非但严词拒绝,还朝特务们放起枪来。后来,特务们把手榴弹扔到屋中将其炸死。他的妻子侥幸逃出虎口,不过腿上还是挨了一枪。即便如此,栾思富还不解恨,又派人将屋子点着。曹春荣的尸体被烧焦。事后,中共党组织立即将曹春荣的妻子转移到后方医院治疗。痊愈后,她回到娘家居住。不幸中的万幸,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再者,信家村农救会会长杨秀领(音)也被栾思富杀害于本村西门外。

就在这一年,许学仲参加了村里的民兵组织,并担任民兵队长。不久,他就被调到第六区区中队,担任了通讯员。有一天,他下村催担架夫,途经今九户镇南潘村。恰逢栾思富率人在此“出特务”。当时,老百姓称特务下乡勒索钱财和粮食为“出特务”。他正召集公路西(今孙镇一带庆淄路以西)各村负责人开会,向各村征钱征粮。他瞥眼看见许学仲身上带着两支枪——一支匣枪,一支美式步枪,便指着许学仲对他们说:“我想借他身上的枪使使。”驳壳枪,又被称为“盒子炮”或“二十响”,孙镇当地则称之为“匣子枪”,或简称“匣枪”。吓得众人赶紧劝阻道:“他哪里肯老老实实借枪给您,您要是把他打死了,我们公路西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栾队长您要多少钱,我们就给多少钱,您拿钱买枪。”最后,众人用一百二十五口袋豆子换回了许学仲的一条命。一口袋豆子一百二十斤左右。事后,有人将此事告诉了尚不知情的许学仲。

后来,许学仲从通讯员转为区中队战士。有一回,区中队十几个人从时家村驻地出发,到西南方向四五里地外的岳官、孟坊两村公干。当行至岳官村附近时,不料竟中了特务们的埋伏。他们忽然从村东头的高粱垛里放起冷枪来。区中队长信贵武被栾思富提着枪追赶,绕着麦秸垛转了好几圈,棉大衣上被打了好几个窟窿,手也负了伤,甚至连手枪也在慌乱中丢失。幸亏,当时有名战士扔了一颗手榴弹。趁特务们趴下躲避之际,区中队才得以全身而退,所幸无一人伤亡。一说此事发生在孟坊村,不是伏击战,而是遭遇战。详见拙作《信贵武传奇》一文。

再后来,许学仲又从区中队被调到邹平县大队,并担任了一连一班班副。民国三十七年(1948)农历三月二十五日(5月3日),县大队得到密报,“杀人魔王”栾思富正在“西安刘”一带“出特务”。所谓“西安刘”是指大陈村西边的安祥村与刘家村。因两村毗邻,相距不足一里地,故常被合称“西安刘”。两村今隶属于九户镇。据说,当初给县大队送信的,乃是李传永老人嫁到安祥村的姑妈。她胆大心细,挎着篮子以做“芦穗”(所谓“芦穗”是从前农村织土布时,塞在梭子里的纬线团。因其形似芦苇的穗子,故俗称“芦穗”)为由,给县大队送去了情报。另有一说,给县大队报信的是南潘村一个外号叫“老豁”的男人的女儿。此前,“老豁”被栾思富绑在村南头的一棵柳树上,开膛破肚而死。他的女儿得知栾思富在“西安刘”出特务,便报告给了县大队。

此时,原第六区区中队长信贵武已经升任县大队连长。得到消息后,他便率领一个连的兵力,从今明集镇颜集村出发,决定彻底剿灭栾思富一伙特务。信贵武与栾思富是死对头。在出发前的动员大会上,他说过的一句话,至今仍让许学仲老人记忆犹新:“这一回去,也许我死在他栾思富手里,也许他栾思富死在我手里!”信贵武是孙镇信家村人,很年轻就参加了革命。那时,今孙镇东部杏花沟以东的焦桥镇、桓台县一带——当地老百姓称之为“坡东”,是八路军的根据地。信贵武白天给本村的地主扛活,晚上化名“刘志春”,给坡东的八路军送情报。信家村与栾思富住家的大陈村毗邻,相距不足一里地,鸡犬之声相闻。信贵武的小儿子长星回忆说,他俩虽是死对头,却有约在先:“彼此各安天命,互不祸害对方家人。”

当县大队行进到“西安刘”附近时,有人报告栾思富说,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开过来。不料,栾思富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拍着腰里的匣枪说:“就是来百十号人,老子也不怕。”据说,他擅长骑射,枪法尤其准,有百步穿杨的本事;骑在奔驰的马上,射击电线杆上固定电线的瓷瓶,弹无虚发。他惯使双枪,腰上总是别着两把二十响的匣枪。为了拔枪方便,他的匣枪都是磨掉准星,枪口朝上交叉别在腰间。大陈村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每次他来到村里,总喜欢开枪打人家屋上的鸽子,而且说打哪只就打哪只。只要听到枪响,大陈村民就知道是栾思富回来了。甚至还有人说,曾亲眼看见他把天上飞的麻雀打下来过。

县大队将栾思富一伙包围在安祥村,并在西南、西北、东南三个方位架上机枪:东南角两挺,西南角、西北角各一挺。原来,安祥村与北边的刘家村毗邻,与西边的成家村、南边的南潘村也相去不远,而村东则是一片开阔地。为了防止栾思富逃入这三个村子,给村民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县大队便采取了围三缺一的战术,特意在包围圈的东边留下一个缺口。

据说,栾思富当时被堵在一户人家的正房中。他隔着门帘观察一阵,见无法从正房门口逃脱,便一口气向院子里扔了好几颗手榴弹。趁着硝烟弥漫的机会,他捣毁正房后墙上的土龛逃出。那时,农村时兴在正房墙壁上留个土龛,放些零碎什物。土龛墙壁的厚度只有正常墙壁的一半,容易捣破。逃出院子后,栾思富先往北逃窜,结果被机枪封住了去路;于是,他又折而往南逃窜。他生性多疑、狡诈而且残忍。在一条南北向的胡同里,手持冲锋枪的传令兵朱某(一说该传令兵姓孙,或许栾思富手下有数个传令兵也未可知)对他说:“栾队长,这次来的人挺多,又有机枪,恐怕凶多吉少……”朱某的话还没说完,栾思富就敷衍他说:“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咱就投降。”说着,他就示意朱某将手中的冲锋枪交给他。没想到,他刚接过冲锋枪,二话不说就将其打死了。往南的路也被机枪封住了。他就再折而往东逃去,企图占领安祥村东的土窑。那里是附近的一个制高点。不料,信贵武早有准备,事先已经派人占领了土窑。栾思富又转而往东南方向逃去。起初,他被打伤了一条腿。当逃至安祥窑东南方向的付家湾时,他的另一条腿也被打伤了。于是,他便靠在一棵柳树旁。县大队的赵排长(据张振龙记载,赵排长名叫赵元水)走上前来劝降道:“栾思富,你跑不了了,缴枪吧!”栾思富倒也痛快,掏出一支匣枪就扔在了地上。可是,当赵排长正在弯腰捡枪时,他却掏出另一支匣枪将其打死了。据说,在这次战斗中,还有一名排长也死于栾思富之手。那名排长埋伏在池塘边,趁栾思富经过时不注意,一下子窜出来从背后将其死死抱住。不料,栾思富却不慌不忙地掏出枪,从胳肢窝中对准抱住他的人,将其打死了。

得知赵排长牺牲的消息,信贵武下命令道:“坚决要死的,不要活的!”于是,县大队将栾思富包围起来,四挺机枪、百十支步枪同时开火——俗称“排子枪”。霎时间,滚滚尘土从地上升腾起来直冲云霄。枪声过后,栾思富被打成了筛子。即便如此,摄于他的淫威,战士们一时之间还不敢轻易走上前去查看。等确定栾思富必死无疑后,一名气愤的战士又端起机枪冲着他的脑袋,打了一梭子子弹。顿时,栾思富的脑袋被打得稀烂。据李传永老人回忆,他曾亲眼见过栾思富的尸体,左手放在额前,作手搭凉棚状。大概临死之前,他正面向太阳,故而用左手遮住阳光,眺望前来围剿他的县大队。关于栾思富最终的身死之处,笔者采访过不少人,或说在安祥窑,或说在距离安祥窑100米处的一个小坟头,或说在距离安祥窑不远处的付家湾,莫衷一是。

据推算,栾思富死时最多三十冒头。后来,大陈村几个胆大的青年将他的尸体拖到村东坡的盐碱地中草草掩埋。“文革”时,对他恨之入骨的老百姓,挖出他的尸骨,将其挫骨扬灰。据说,他的一条小腿上还有一只手枪,只是时间太长了,已经锈成了一团铁疙瘩。

据说,跟随栾思富的特务,除两名被擒之外,其余都被打死了。其实,还有一名特务成了漏网之鱼。在安祥剿灭战中,他被打伤了大拇指。仗着是本乡本土,他就趁机眯了起来。事后,他不敢耽搁,连夜就逃走了。躲了一阵子,风头过了,他就又回到家安安稳稳地继续过日子,直到前几年才去世。

当初,栾思富到“西安刘”出特务时,住在某家的土楼上。他已经搜刮了三包袱国民党纸币,还不肯走。栾思富死后,那家人也不敢花这些钱,担心还有特务回来索要。不久,国民党的纸币作废,它们也就成了三包袱废纸。后来,这些纸币也有用来糊墙的,也有上坟时权充冥币烧掉的。

“杀人魔王”栾思富被剿灭后,邹平县政府迅速贴出告示,宣布邹平县彻底解放。孙镇一带的老百姓得知消息后,纷纷拍手称快,并带着鸡蛋、鱼、肉到县大队来慰问,感谢他们为地方上除了一大祸害。从此,国民党特务在邹平县境内彻底绝迹。


2018年10月15日


相关链接:

【孙镇乡贤系列】刘逢源外传
【孙镇乡贤系列】巾帼英雄信连华
【孙镇乡贤系列】信贵武传奇
【孙镇乡贤系列】时玉强老师
【孙镇乡贤系列】孙镇张李氏传
【孙镇乡贤系列】全国民兵英模代表——信长林
【孙镇风土系列】货郎霍永章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