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不过是历史上无数个错误决定之一｜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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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用梦幻手法逐层揭开人性的疯狂
——电影《现代启示录》观后
文/云淡风轻
这是一部跨越时代的伟大电影。它说的是越战，但刻画的是人性中的黑暗与疯狂。在我看过的所有战争名片中，这是“升华”程度最高的一部。
《现代启示录》讲述了越南战争时期，美军上尉、中央情报局情报员威拉德（马丁•辛 饰）奉上级命令，带领一队士兵前往柬埔寨，消灭违抗军令、背叛祖国，甚至单独建立“恐怖王国”的前特种部队上校——库尔茨（马龙•白兰度 饰）。库尔茨曾经是战功显赫的军人模范，是军队里的英雄，后来却脱离组织，在敌方区域自建以越南土著居民为主的军队。在寻找库尔茨的路上，威拉德上尉与他的士兵们几乎目睹了整个越南战场。杀戮、血腥、暴行、残酷，一切都令人发指。最终找到库尔茨时，威拉德看见他的地盘已如地狱，尸体和人头都挂在树上，而库尔茨本身几近疯狂。威拉德被他捉住关起来，随后又放出，最后他心甘情愿毫无反抗地被威拉德杀死，像是摆脱了噩梦，像是终于获得了解脱。
《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看完这部时长近三个半小时的电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库尔茨上校临终时的呓语：...horror...horror（恐怖...恐怖）。原来：现代文明不过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建筑物，栖息在大自然饥饿的血盆大口之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与其说它描绘的是战争，不如说是战争如何揭露了我们永远也不愿发现的真相。
这部电影改编自英国小说家康拉德的经典名著《黑暗之心》。片名取自于《圣经· 新约全书》中的末尾篇章《启示录》，启示录说的是末日审判的故事。影片中，导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似乎是要揭示两层含义：一层是库尔茨自行对越共进行的审判，一层是威拉德代表美国军方对库尔茨进行的审判。然而，就像库尔茨说的“你可以杀我，但你不能评价（judge）我。”在《现代启示录》中，价值的判断已经陷入了一种混乱状态，失去了标准的价值判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于是我们最终看到的就是呈现在科波拉镜头下的，整个群体的疯狂。
我们为何而战？加谬说：真正的哲学思考等于自杀。所以，要么选择死亡，要么选择疯狂，对于越战，甚至对于所有战争，或许最终只有这样一个答案。这并不是一个悲观的回答，因为虽然疯狂不是件好事，它也远不是一件坏事。所以这个片名这本身就是隐喻，带给人种种纷繁而又多面的启示。
导演科波拉曾经这样阐释影片的主题：“对于大多数拍摄战争题材影片的导演来说，他们的主题多是‘反战’，对《现代启示录》来说，我认为更是表达了‘反虚伪’的主题。《现代启示录》的目的在于获取一种更为丰富、全面和富有质感的影像经验，让观众了解什么是越战：一场美国历史上最‘超现实’的、噩梦般的战争，以及它的疯狂、荒谬、触目惊心和其中体现的道德的困境。
《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现代启示录》的疯狂几乎延续了整个影片，科波拉从一开始就将影片拉进了一种癫狂。主人公威拉德上下颠倒的头部特写、越南的丛林，呼啸的直升机、爆炸的火焰，甚至最后出现在库尔茨创造的审判台旁的巨大石像反复叠化，仿佛一团浓稠的烂泥连同主人公的躯体一起被搅入他业已混乱的记忆中，科波拉将影片的开头和结尾叠印在一起，使人物陷入无法逃脱的轮回中，音乐反复回响着“这就是结束，我的朋友”，“所有的孩子都是疯子”。
真的，所有人都是疯子：那位头戴牛仔帽，扣着一副大墨镜，指指点点俨然是个西部警长的军官，他给每具越共尸体旁放上“死亡扑克”，却不忘了拿着一壶水给一个垂死的越南人，还喊着：“这个人是我的勇士！”，以转眼就抛开了他的“勇士”去追逐冲浪板。影片中的所有人：库尔茨上校、战场上的官兵，直到影片的末尾威拉德上校最终完成使命：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手段挥刀砍着库尔茨的头颈，与此同时，土著们跳着疯狂的舞蹈，集体砍杀一头用作祭典仪式的公牛。恐怖......恐怖......的呓语力拔千钧，震耳欲聋。
这里表现的是与文明对立的非理性，是一种“向恶”的自由意志：无情、无知、无理智，彻底的疯狂。
《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现代启示录》在制作上也体现了这种怪诞风格。从影片一开始，听觉语言全部配以轻快、悠扬、美好的曲调，而视觉语言尽是残酷与血腥，这种强烈对比衍生出了深邃的讽刺与荒诞。
瓦格纳激进的乐曲，炸弹瞬间爆发出的强大火焰，海面上升腾起的水柱，尤其是五颜六色的烟雾弹把一场屠杀变成了周末狂欢派对。科波拉使用大量的全景镜头将战争的残酷极大限度的削弱，我们看到的是战争机器在整体上显示出的一种庞大的震撼力和美感，而这正是战争发起人想看到的战争图景，指挥者在权利和胜利的快感中极度膨胀。所有在和平时期十分正常的行为都在战争中被放大，被夸张。导演科波拉有意使用梦幻般抒情的笔法描写暴行，将这种反差推到了荒谬的境地。
就这样，一个古老的问题被提出来了，我们为何而战？科波拉实际上提出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战争的非理性，为什么还要沉浸其中？
影片中，科波拉以一个法国没落家族在晚餐时的争论表达了自己对越南战争的思考。这个家族是殖民地留下的产物，他们怀念着当年的辉煌，深味着现在的痛苦。法国在战争中拥有比美国更加刻骨铭心的失败，这使得他们开始思考现状，在餐桌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但最权威的声音在最后对威拉德说：“你们正在为历史上最大的虚无而战。”无论如何，这群法国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七十多年，他们在这里有自己的根，而对于美国人来说，这却是一处无根之地，很多美国年轻人的热血就这样白白抛洒了。
《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作为美国人，导演似乎在揭示一个事实：美国显然是卷入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争。越南和法国、中国的矛盾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它们都在为自己而战，而美国显然在利益的权衡上发生了严重的错误。世界无法避免一场战争，但美国完全可以避免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争。战争的指挥者将年轻人送入战场，然后将他们遗弃。处于死亡中心的人根本不知道战争是为了什么？影片中那位忧伤而美丽的法国女人对威拉德说：“有两个你，一个会爱人，一个会杀人。”又说：“你是迷失的士兵”。
这说的是威拉德，还是越战中的美国？
在威拉德参加的法国家庭的聚餐中，有个拉手风琴的男人不停地唱歌：歌词仿佛在说这场战争是不过是历史上的无数个错误决定之一。这些错误造成的就是一个民族的失落、一个民族的衰退、一个民族的疯狂… …
好像还有一句隐台词：这种错误永远不会停歇。
在这里，战争只是一个背景，电影所要表现的核心在于对于自我的反省和人性的黑暗，特别是对于西方文明的反省。片中突然出现的一群法国人，库尔茨上校在临死之前反复的喃喃自语“Horror”（恐怖啊），深深地反映出了人面对内心黑暗时的无力感；影片以最血腥的战争行动为背景，无情的轰炸、滥杀无辜渔民的扫射，炼狱般的都朗桥战地，想要表现的是现代文明传播给愚眛民族的扭曲使命感没变过，从欺骗和奴役土著演进到法国人殖民越南再到美国人发动越战，都军办公室里接受任务 ，所有这些，都是文明对人的天性的扭曲所造成的。
而对主角威拉德来说，湄公河上的旅途也意味着他自己通向黑暗之心。在精神上，他同样处于走向库尔茨的途中。战场的见闻使他对基督道德、大众文化、政治操作统统产生了怀疑，对越南妇女补上的一枪，则标志着他对现代的否定。影片的最后着重表现了这一否定的仪式。威拉德以原始人的面貌，操起粗陋的刀具，用最为野蛮的砍斫尽情释放自己心中的黑暗本能。这是彻底的强力意志之战，以原始部落的首领之争出现。最后，他像一个天神，他右手持刀，左手却拿着档案袋，以一种讽刺性的姿态回归到现代中。---库尔茨的信仰追随者居然拜倒在他的脚下。但威拉德驾着船离开了湄公河深处的丛林，永远离开了丛林深处的黑暗，影片仿佛告诉大家：他也永远离开了人类内心的黑暗。
《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可是一个自以为文明的世界，一旦进入到一个被他视为黑暗的世界中，究竟是能够像自己所想象那样把文明带入黑暗世界，还是就此沉沦于黑暗世界中？他回来了，但是他真的能够回来吗？他的这一回归本身会不会制造出新的梦魇，它的内在包含着的疯狂种子还会不会再次发芽？
科波拉借角色之口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与恐惧为友，否则你就只能与他为敌… …利用原始的本能去杀戮，没有感觉、没有感情、没有判断，没有判断… …因为判断会打败你。”就此，导演表达了他对于暴力所持的宗教式的观点：他说暴力是一种原始的神话，在它面前无所谓对错，这就将整个影片上升到了一个历史的和哲学的高度。
影片的最后一段是极其震撼人心的，雾气缭绕的水面，地狱般的阴惨，威拉德从水中慢慢浮出，金黄的侧光将他塑成了一尊雕像。威拉德砍杀库尔茨的镜头与宗教仪式上屠杀牛的镜头交叉剪辑在一起，突出了显祭的主题。也将今天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战争杀戮与最原始的杀戮、个人的杀戮与群体的杀戮、世俗的杀戮与宗教的杀戮联系起来，挖掘出存在于人类心中的暴力倾向的历史渊源。库尔茨成了这场暴力的一个牺牲者被推上时代的祭坛。
《现代启示录》剧照 图源网络
也许恐惧就是联系现代文明与原始暴力的契机。与它为友，你将疯狂；与它为敌，你将死亡。
于是我懂得了片名《现代启示录》的含义。
这正是20世纪整个世界的历史缩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