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特刊•龚学明||【世界名人会】

Original 诗会世界名人会 2023-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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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诗刊感恩一切美丽的相遇。

经典

主编：林志国执行主编：安娟英编审：也牧云制作：浅笑

【龚学明 作品展】

记忆之光（组诗）龚学明

◎ 竹桥

泾上村的东北方向，一条河上竹桥摇摇晃晃我们要到河对面去割草那边的青草鲜嫩而茂盛走近这桥，三根毛竹编成的桥面单薄，北风吹得底下的水面喧哗我们瘦小的身子，大的篮子，锋利的镰刀风吹出桥影提心吊胆的表情我好多次没有过桥，篮子空空……后来，我离开家乡但我的梦里很多次出现竹桥每次我都在努力过这艰难的桥而桥那边的青草正鲜嫩，茂盛

◎ 冬天的爸爸

寒冷是对爸爸的考验的考验但冬天不知道爸爸会变戏法：他在不轻的年终负债中变出两只“皮”的帽子——崭新，暗紫色，人造毛，又重又硬：一只属于哥哥一只给了我；奇怪的是它们牢牢落在我的记忆之上一直不能摘下

◎ 30多岁的爸爸流着清鼻涕

面对冬天，我们态度不同我总是哭爸爸有时沉默，有时还乐呵呵这是收获后的必然相遇爸爸经历拥有二子一女的喜悦冬天肃穆，他必须渡过悬挂起来的一条又一条河孩提时从来没见爸爸哭过他的蓝子从除夕的清晨带回镇子上的白菜和一小块猪肉：模糊猪肉烧白菜还是白菜烧猪肉清楚：中午只吃白菜，除夕夜方可大快朵颐爸爸将日子里不多的热精打细算我吃着肉味浓郁的白菜只记住这幸福的馋和遗憾偏忘记这个夜晚，和爸妈必须有的，必须有的，笑容

◎ 冰上的声响

天寒地冻。泾上村东侧的赵浦江结上了冰层——不厚不薄，凝固了白色的起伏。站在村头的木桥上我们将薄瓦片扔到了浩大的冰面上——奇迹般的响声就此奏起：清脆，通透，稍稍的尖锐，连贯而悠长……厚度恰到好处的冰层连着两岸底下有柔和的水共振成为一台巨大的特殊乐器：我们迷恋于这一年中难得听到的美妙音响，一次又一次展开瓦片的演奏……在童年苦难的岁月里，美和快乐还是能发现并——得到的

◎ 小裁缝

阿民是我小学同学，班长。我第一次看到他流眼泪是因成绩不好而被免了职务；在一个冬天，他不再上学。我再见到他时他很害羞地笑：他做了一个老裁缝的学徒一起来我家做衣服。裁缝严厉，用尺子打他——他还没学会，笨手笨脚；阿民又流下大大的眼泪落入我深深的同情和悲伤里。我恨老裁缝的心狠，手辣但听人说，严师才能出高徒。也有人说，师父都待徒弟不善他们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看着阿民红肿的双手这日子，如此悲壮；而我，还知道活着的空间并不是无边无际的啊

◎ 趟螺蛳

“趟”是动词。比如趟水我们趟——顺着小河的斜坡；水面平静清澈，但不能看清水中的存在，这就像生活不知哪有幸福，哪是不幸。我们在寻觅我们的期待和惊喜：那自制的尼龙网兜绑在长长的毛竹之上，在河泥的斜坡上，徐徐下行——水草，螺蛳，进入兜内……是的，螺蛳诚实，不像鱼拒人它们有丰富的善——这些饱满的肉同样含着活命的必须：蛋白质、脂肪和糖我和妹妹在夕阳中带回螺蛳带回贫瘠岁月的怜悯和补充带回没有被放弃的感激和穷人的美味

◎ 桑葚

孩提时糖果因珍贵而稀罕我们渴望的甜来自大自然一棵棵悲悯的桑葚树在村野结出又红又紫的桑葚果安抚我们这些乡村孩子敏感的舌尖和少被关心的心灵关生家茅屋西侧有一棵高大的桑树——他爬上树，边摘桑葚果边吃树底下的那个女孩在干着急她红着脸，喊着也想吃。这棵老桑树像一位仁慈的父亲朴实而善良，让风落下一颗又一颗桑葚果比商店里的糖果色彩更多味道更丰富，甜酸糅合那女孩笑了，又哭了——这时夕阳西照，镀红三个孩子和一棵树，是一幅图画

◎ 布鞋

孩提时没有皮鞋和运动鞋只有皮鞋：妈妈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辛苦缝制成；布做的鞋底不多久就破了我恨自己：管不住的稚脚总在奔走，不知珍惜妈妈的累有两年，我在周末时总往外婆家去，住上一晚可是那条熟悉的路我怎么去——我没有完好的鞋了：那些在织布机下丢弃的小小布鞋有的张着裂开的嘴，有的穿了底——我选尽量破得小些的鞋子，垫上一张纸，去寻我的温暖：外婆家有香的白米饭。笑眯眯的外婆不知道我隐瞒着鞋子的破生活刺穿着我的敏感的漏洞我越来越大的自卑和不安

◎ 三棵树

我家院场上长着三棵树：桃树、梨树和苦楝树。冬天都很沉默，春天时各有表达——那棵桃树最积极，性格外向早早地开满热烈殷红的桃花；梨树到四月不急不慢地开花纯白色：宁静秀美一红一白，相依相衬一个院子春色无限，生机盎然；场角的苦楝树高大，整个春天不露声色：它小小的果子不像桃梨能够食用无人关注——到了秋冬大地寂然，桃树和梨树已落尽果叶——满树苦楝子金黄在阳光下闪耀：它们为了留住秋冬之美，久久不愿落下——

◎ 养蚕

桑树在等着什么？一起构筑一个梦吧：那些大而嫩的桑叶在竹匾中架起宝贵的空间——白得快要透明的是蚕宝宝，蠕动着；梦在长大，只有已成年的蚕咬食桑叶时才会发出好听的丝丝声。不经意间：从一个个黑点，到清晰的白；从爬动到静静吐丝，筑茧，像制一间神秘小屋——我们还没有看够。而某一天，一只脱茧而出的蝴蝶拍打翅膀，产籽，死亡……我们惊着了吗？死亡已一次次展示。为什么要养蚕？生命美好，也很残酷：我们只是孩子。只是好奇，只看到梦在膨胀而生活可以是籽，是虫是蛹，是长翅膀的天使……

◎ 结冰

我在邻村官上村读完小学从我家到小学校有两条路：一条走东面的南北向河堤另一条则向西，绕过一个河浜。隆冬季节，这东西向的河浜因南边有茂密的毛竹林挡住南来的阳光和北边吹来的寒风河面结起了厚厚的冰——这样就能直接走过河面到官上村的小学——这种感觉很特别：在苏南，河面都结薄冰，能走的河面很少；当我稚嫩的脚踏上陌生的冰面上进入前所未有的时空我很惊喜：就象从书本识得一个新的词，新的句子，有同样的兴奋和从未知到有知的收获。这个过程又必须小心翼翼——河水就在冰层下涌动——任何的经历都是选择性的。而此时，那条南北向的河仍不能结冰，北风吹得波浪追赶波浪——很多年后我的梦里，我在这河面上向南飞这也是很奇特的事——我像一只大鸟，想象中的水面清澈，而村庄依旧——想象是对现实的遗憾的弥补

◎ 羡慕

那年我十五岁，已开始考虑未来。暑假，妈妈要我参加村里劳动，熟悉农事也为家里挣点工分。长辈们容纳了我，但都不多吭声我并不懂得农活，心里有点紧张，害羞——走在村后雨后的大场上，燠热天气中的河堤上，我陌生于这突然的生活，不会插秧，不能挑担——可我是农民的孩子，而水荣叔一声“看你的腿多细”，让我更加尴尬，惊恐我的将来我看到水荣叔的小腿壮实更多的村民脸色黝黑或铜红他们熟悉农事，用身体的力完成耕收……这样流汗的日子也是日子，他们得以养家糊口平静度日……我羡慕他们甚至羡慕这早出晚归，浑身疲惫和微薄的回报我没有成为他们中的一人：一个农民在麦和稻的交替中寄托牵挂和舒心在十七岁那年，我离开家乡进入城市，我始终羞于我孱弱的身体和心的忧疑而对泥土上的种植，我的梦延续至今，已逾40年

◎ 大地的儿女

泥土这么多：我走在满是烂泥的村巷里，从东往西走，布鞋上粘着很多的泥在田间小道上走，在对岸的河堤上，纯粹的泥全是灰褐色记忆，从没有坚硬磕碰的细小石子一条河自南向北在村庄和田地间穿行它的清澈需要泥土粘性的保证而水中的我们来自哪里我们知道自己的家石灰墙潮湿，它根部的灰一触即落；墙内的砖青灰它们诚实，保留泥土的出身我相信我的身世来自父母而不是来自包围着我的泥土这样的认知持续很久直到十七岁，我离开十七年的泥土一座高楼将我托到十八楼我离天空的迷离近，离泥土和出生地远；为了种植花卉我远到秦淮河边挖土：这些土混杂着陌生的砖石腐叶 ……四十年里我一直不能融入钢筋水泥的空间和逼迫的爱——我曾经是那样地真实；此刻，我找回记忆，泥土初始的亲切

龚学明，男，江苏昆山张浦泾上村人。上世纪80年代求学于南京大学历史系，本科毕业后分配至新华日报社，参与创办扬子晚报。曾任扬子晚报上海记者站、苏州记者站站长、江南时报副总编辑。现为江苏扬子晚报《诗风》诗刊主编，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会长。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生致力于新闻和文学的写作，发表新闻作品、诗歌、散文诗、散文、小小说、报告文学等上万篇（首）。龚学明长期致力于亲情诗和八行诗的探索和写作，被誉为“中国亲情诗现代主义写作第一人”。曾获第二届、第三届《海燕》诗歌奖，第十二届《上海文学》诗歌奖，新华报业传媒集团优秀编辑奖，南京大学新诗研究所等授予的“中国新归来诗人代表诗人奖”等奖项。他主编的《诗风》周刊，获2020年度中国晚报最高奖——专栏奖一等奖。从1991年起，先后出版诗集（河水及人》（安徽文艺出版社）、《冰痕》（江苏文艺出版社）、《白的鸟紫的花》（南京出版社）、《爸爸谣》（江苏人民出版社）、《世间万物皆亲人》（上海文艺出版社）、《龚学明的诗》（南京出版社，上中下三册）、《月亮村庄的妈妈》（上海文艺出版社），纪实文学集《收藏之路》（南京出版社），散文集《艺术创造人生》（人民日报出版社），随笔集《上海有梦》（珠海出版社）。连续三年（2016—2018）主编江苏新诗年选，编辑出版江苏诗人诗丛。诗集被美国等国家的一些图书馆收藏，诗歌被译成英语等语种，在美国、加拿大、英国、爱尔兰等国家传播。

※作者授权刊发2023年2月7日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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