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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世间的智者:喜马拉雅艺术中的狗

最后的古典人 CHARU 2022-09-30

与狗生活在一起

它将带你尝遍凡俗的苦乐

竹巴贡噶勒巴

འབྲུག་པ་ཀུན་དགའ་ལེགས་པ།

(1455-1528)


《玛尔巴译师》,17世纪,私人藏品

噶玛巴曲英嘉措作品
局部:狗
《米拉日巴大师》,19世纪,私人藏品

局部:红狗

《西番译语》:狗词条
【ཁྱི།,khyi】

在选中这个动物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狗在任何文化与文明体系之中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含义。我无心去阐述一个关于狗的全球性话题,一些关于符号的差异与对抗无需缓和,也不必一一列举。还是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喜马拉雅地区,就连这里的狗文化我都需要列出目录来向大家展现。为了文章的连贯与阅读性,我需要对于喜马拉雅地区的狗文化形成自己的结构与阐述;如有遗漏,还请想象我在选择材料的时候那痛苦又纠结的表情。


01
藏区狗文化概论
就驯服史而言,狗这个动物就一直和人类相爱相杀。我们现在一般认为狗是不同的灰狼亚种混种的后代。早在1.1万到1.6万年前西欧的先民就驯服了狗(第一代家犬);到了后来,古代狗基本上已经灭绝了。而我们现在常见狗的品种是亚洲聚落驯服的狗(第二代家犬),亚洲犬西迁取代了古欧洲犬。
青藏高原的考古发掘和古代文献告诉我们喜马拉雅地区很早就已经和狗接触了。苯教文献中经常出现“ཁྱི་གསོལ།”(祭狗)和“ཁྱི་བདག་སྲུང།”(护主犬)的词汇来说明狗在宗教祭祀和生活中的作用。在《旧唐书》和《新唐书》中吐蕃贵族间盟誓就常用狗来作为维系权力关系的祭祀用品,贵族墓葬中也经常可以看到将墓主人的护犬陪葬身旁的现象。

青海都兰古墓出土的陪葬犬


吐蕃时期家养狗的现象就已经很普遍了。吐蕃早期僭越王位的权臣罗昂(ལོ་ངམ།)在文献中就因为抚摸身上涂满剧毒的狗而毙命。王室复仇者知道罗昂对于狗的喜爱就精心安排了这场暗杀,夺回了王位。


吐蕃贵族以家里养了专属的护犬为时尚。在云南发现的8世纪时期的《臣服碑》中,刚刚受到吐蕃君主册封的云南地方首领就将自己的爱犬刻在了这象征荣誉和权利的石碑上。为了规范养狗,吐蕃甚至出台了专门针对养犬伤人的惩罚条例:《纵犬伤人赔偿律》(敦煌P.T.1073)。在吐蕃时期的卜辞中就写有“白昼无人加害,晚间无狗撕咬”(27.1-2-2)作为保障人身安全的标准。到了甘丹颇章时期(1646-1959)世俗文化和城市贵族的兴起让养狗再次成为一种风尚(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研究研究这一时期的“ཁྱི་ཉར་འཁྲོལ་འཛིན།”【养狗证】)。

云南格子村出土的《臣服碑》
《臣服碑》中的护犬

藏语中指代狗的词汇“ཁྱི།”(古藏语发音:*kʰʲi)与汉语中的“犬”(*kʰʷeːnʔ)同源,一个可能的原始汉藏语来源是词汇:*d-kʷəj-n(Matisoff,当然你也可以参考其他学者的拟音)。而我们现在常用的词汇“狗”(*Cə.kˁroʔ)可能借用了苗瑶语族的词汇“*qluwˣ”(当然这个词汇可以一直追溯到原始南岛语系的词汇:*(u-)(ŋ)kuɣkuɣ)。

 

《五体清文鉴》:狗词条
02
历史与神话之间:赞神和红狗
《赞神载乌玛布》,19世纪,私人藏品
《赞神载乌玛布》局部,红狗,19世纪,私人藏品
 一般的藏文文献会将前吐蕃时期的历史阶段称呼为“མངའ་མཛད་བཅུ་གཉིས།”(十二统治时代),而这十二时期的统治群体一般都会被冠以在现在看来“非人”的称呼。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里除了表现早期信仰传统对于历史自身的叙述习惯外;更重要是在佛教进入西藏之后,佛教学者对于早期历史进行了“非历史”或者“非人化”的改造以增强佛教史观的神圣性。
其中第三时期,第四时期和第六时期的统治者被称为“གླུ།”(鲁),“བཙན།”(赞)和“ནག་པོ་བདུད།”(黑堆)。原本称呼苯教神灵鬼怪的词汇被用以称呼早期先民,这里或许是将宗教属性和文化属性叠加的结果。在文献中他们的特征被描述为“绿人绿马”(或供奉水域神灵),“红人红马”和“黑人黑马”;我们大可把这一类颜色的区分作为划分历史阶段的符号。
《愤像莲花生》,17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愤像莲花生》局部:赞,堆和鲁以及它们的伴侣(红狗,黑狗和蛇)17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三者中的“赞”在本土宗教中是作为巡游人间的神灵,被认为是掌控力的来源;吐蕃君主称呼“བཙན་པོ།”(赞普)一般就认为来源于“赞”这个词汇。在佛教传统中“赞”神被莲花生大士驯服后成为了佛教神灵系统的一员,并承诺永远保护西藏第一座规范的寺院桑耶寺。其中“ཙེའུ་དམར་པོ།”(载乌玛布)被认为是最重要的“赞”神。文献中对其这样称赞:
 “སློབ་དཔོན་པད་མ་འབྱུང་གནས་ཀྱི། བསམ་ཡས་དབུས་སུ་མཚན་གསོལ་བ། གནོད་སྦྱིན་རྒྱལ་པོ་ཙེའུ་དམར་ཞེས། 【...】 རྟ་དམར་འབུམ་སྡེའི་ཚོགས་ཀྱིས་བསྐོར། བཙན་ཁྱི་དམར་པོ་རོལ་དུ་ཁྲིད། བྷྱོ་བྷྱོ་རེ་ན་དགྲ་ལ་བྷྱོ། ཕྱོ་ཕྱོ་རེ་ན་དམག་ལ་ཕྱོ།【...】བདག་ལ་གནོད་པའི་དགྲ་དང་བགེགས། དབང་དུ་བསྡུལ་ལ་ཐབ་ལ་བཟློགས། བཅོལ་བའི་འཕྲིན་ལས་འགྲུབ་པར་མཛོད།”(初由上师莲花生,于桑耶中赐其名,游神之王载乌玛布,【...】十万红马围其身,其后跟随红身狗;唤“来吧”制众敌,唤“说吧”教众军,【...】愿其制服我之敌,威伏一切挡其难,终成应景之功业)。

《赞神载乌玛布》,19th,蒙古,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赞神载乌玛布》局部:红狗,19世纪,蒙古,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那红狗就跟随着赞神巡游人间帮助膜拜它们的人们渡过难关
03
修行者的吟唱:感受众生

卷插画《修行中的米拉日巴》:母鹿,猎狗和猎人,19世纪,私人藏品
或许你熟悉མི་ལ་རལ་པ།(米拉日巴,1040-1123)大师未入法门之前(མི་ལུས་མི་གཙང་བའི་དུས།)的故事,但在藏区的艺术作品和戏剧文学中我们通常采用他闭关修行时期(སྒྲུབ་ལ་གནས་པའི་དུས།)发生的故事来教化世人。米拉日巴大师利用吟唱(མགུར།)的方法劝说有情众生反思自己的人生,消灭自己的苦厄之源。这其中一个故事就发生在米拉日巴在山洞修行之时,而故事主角正是一只母鹿(ཤྭ་མོ།),一只猎狗(ཤ་ཁྱི།)和一个猎人(ཁྱི་ར་བ།)。
一天,大师正在山洞修行,忽然一只目光中充满恐惧的黑色母鹿向大师方向跑来。大师料想到这应该是一只被追赶的母鹿,便向它吟唱助其脱离恐惧之苦:

“【...】ཕྱི་སྣང་བའི་ཡུལ་ལ་བྲོས་བྲོས་ནས། འཁྲུལ་སྣང་མ་རིག་པའི་ནང་ནས་ཐར་དུས་མེད། ཕྱི་ལུས་སེམས་སྤངས་ཀྱིས་མི་སྤོངས་ཀྱིས། འཁྲུལ་སྣང་མ་རིག་སྤོང་བའི་དུས་ལ་བབ།【...】འབྲོས་ན་ནང་གི་སེམས་ཉིད་བྲོས། སེམས་ཉིད་བྱང་ཆུབ་གནས་སུ་བྲོས། གཞན་བྲོས་པས་ཐར་འདོད་འཁྲུལ་པ་ཡིན། སེམས་འཁྲུལ་པ་བཤིག་ལ་འདི་རུ་སྡོད།【...】”(【...】感觉世界逃啊逃,无法脱离不智界;思考舍弃凡身心,不智虚幻即离去【...】脱离便逃己心智,逃去菩提神圣域;逃离旁物之欲尽虚幻,如若惊于心幻留此处【...】)。    唱罢,母鹿的内心瞬间变得宁静平和。它卧在大师身旁,舔着大师的衣角。     不一会儿,一只怒吠的黑尾红狗来到大师身边。大师料想这定是一只猎人用来追赶母鹿的猎犬,便向它吟唱脱离嗔怒之苦:
“【...】ཁྱོད་སྣང་བ་གང་བྱུང་དགྲར་ལངས་པས། ཞེ་སྡང་བསམ་ངན་ཡིད་ལ་འཁྲུག། སྡིག་ཅན་ཁྱི་ཡི་ལུས་སུ་སྐྱེས། སྡུག་བསྔལ་ལྟོགས་པའི་ངང་ལ་སྡོད། ཉོན་མོངས་ཟུང་རྔུ་ཞི་དུས་མེད། ནང་རང་སེམས་བཟུང་བས་མི་ཟིན་ན། ཕྱི་གཞན་ལུས་བཟུང་བས་ཅི་ལ་ཕན། འཛིན་ན་རང་སེམས་འཛིན་པའི་དུས་ལ་བབ། སེམས་ཞེ་སྡང་སྤོངས་ལ་འདི་རུ་སྡོད།【...】”(【...】何种幻景致汝怒,憎怨之心乱汝心;生为集恶狗之身,受尽饿腹之苦痛,烦恼身毒无止时;若不守自身之心智,守他人凡身有何用,倒不如控制己心欲,快留此去除心之怨【...】)。    唱罢,那猎狗也停止了狂吠,温顺的躺在大师旁。一鹿一狗,一右一左,如母子一般守护在大师身边。
比起动物,人之心欲尤为复杂,随后发生在大师与猎人贡布多吉之间对话成为了后世教化的典范。
《米拉日巴本生画》,18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米拉日巴本生画》局部:教化猎人,18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我相信任何猎人在看到自己的猎物和猎犬如此和睦相处时,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猎人向大师说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无非是为了混个温饱,自己做人并没有高远的志向,自己也不需要像大师一样肩负普度众生的责任。
 为了回应猎人的这番话,大师又缓缓唱到:
“【...】མི་ལུས་རིན་ཆེན་དཀོན་གསུངས་ཏེ། ཁྱེད་འདྲ་མཐོང་ན་དཀོན་རྒྱུ་མེད། སྲིན་པོའི་གཟུགས་ཀྱི་སྡིག་པ་ཅན། ངན་སོང་སྡུག་བསྔལ་ཁྱད་བསད་ནས། ཚེ་འདིའི་འདོད་པ་སྒྲུབ་ལགས་ཀྱང། སྡིག་པས་འདོད་པ་མི་འགྲུབ་སྟེ། 【...】ཁྱོད་ཤྭ་བ་བསད་པས་མི་འགྲངས་ཏེ། ནང་དུག་ལྔ་བསད་ན་ཅི་བསམ་འགྲུབ། ཕྱི་དགྲ་བོ་བཏུལ་ཡང་ཇེ་མང་འགྲོ། ནང་རང་རྒྱུད་བཏུལ་ན་དགྲ་བོ་མེད།【...】”(【...】都言转世为人贵,汝等为人却不堪;鬼怪之身负罪者 ,汝等蔑视罪业苦,看似所欲此世成,实则执欲无终时【...】杀鹿充饥一时足,灭去五毒业始成;屠戮外敌敌无尽,除去心敌终无侵【...】)。
唱罢,猎人心智稍有回思,但心中仍对大师的生活与愿景充满好奇。当他看到山洞那简陋的生活条件,又听到大师平静地向他叙述自己四时修行的苦乐和对于正法坚定的信心后,猎人顿时对大师心生无比崇拜。他将母鹿,猎狗和自己身上的弓箭作为供奉献给大师,并承诺此生修法去除罪孽。

佛龛《米拉日巴》,18世纪,私人藏品
你当然可以认为这个故事所有的事物都是一种文学化的表达(哲学概念的具象化)。但是每当我们读起先哲的故事时依旧会感叹于他们对于生存的“共通感”。利用咏唱的方式大师们将伦理命令变成了美学叙述,而人们从来都是追随者美的步伐以对抗浮生的魅影。  
04隐藏的神灵:弥勒或空行母

智慧的门槛如此之高,神灵为了筛选真正的智者,不得不化身为人们最容易忽视或毫不在意的生物来考验修行者的慧心。在印度佛教哲学家无著(Asanga,ཐོགས་མེད།)和大成就者古古日巴(Kukkuripa,ཀུ་ཀུ་རི་པ།)的故事中弥勒菩萨(Maitreya,བྱམས་པ།)和空行母(Dakini,མཁའ་འགྲོ་མ།)就化身为母狗以不同的方式考验着两位智者。


《修行者古古日巴》,18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修行者古古日巴》局部:狗,18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一般我们认为在早期密教传播过程中,存在一个由两种性别的瑜伽行者和外道师们(一般是湿婆派的大师)组成的小团体(或者秘密社团)。为了方便称呼他们,文献中“人为的”将他们的数量进行整合,称之为“84位大成就者”。他们之间阶层和文化差异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好奇他们是如何被联系在一起的。这其中古古日巴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他的生平和传承在西藏历史学家的书写下完美诠释了什么是修行的真谛。
大成就者古古日巴出生于商业重镇Kapilavastu的一个婆罗门家庭。当时社会崇尚在山林与流浪中实践佛法,对此古古日巴也采用了苦行僧的生活方式,他到处流浪修行并且只吃乞讨得来的食物。

一天,在去佛教圣地蓝毗尼的途中,他遇到了一只饿极了的母狗。出于对于苦难众生的同情和怜悯,他把母狗抱起来带到了自己修行的洞穴之中。 此后的每一天,古古日巴白天出门乞讨与修行,晚上就将乞讨得来的食物分给那只母狗,他们相依为命地生活着。
经过了十二年的冥想修行,古古日巴获得了来自天界的关注。古古日巴应邀与他们一同享用盛宴,并享受了天界无限的乐趣。然而,天界的快乐无法抵消古古日巴对那忠实伴侣的思念。当他告诉神灵们他要回到人间,回到母狗身边时;天神们试图说服他留在天堂,说一只凡间的狗而已,不值得他离开天堂的奢华和舒适。但古古日巴的内心明白他更欢喜于与在山洞中探索正法,欢喜于与母狗生活在一起。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天界和那里的神灵。

《八十四位大成就者传记:古古日巴》      

当他回到山洞,向他那可爱的母狗打招呼并抚摸她的头时,母狗突然变成了空行母。 空行母对他说:“你已经克服了天界的诱惑并证明了自己对于智慧的追求”。随后空行母向他传授更为深奥的密法。而他的事迹与修行使他成为了84位大成就者之一,而一直受到学者们的膜拜。


值得一提的是闻名藏区噶举派(བཀའ་བརྒྱུད།,米拉日巴大师也是这个教派)的传承就来源于古古日巴的学生帝洛巴(Tilopa,ཏཻ་ལོ་པ་)和帝洛巴的学生那洛巴(Naropa,ནཱ་རོ་པ་)。


《修行者古古日巴》,19世纪,藏于新德里的Tibetan house museum
《修行者古古日巴》局部:狗,19世纪,藏于新德里的Tibetan house museum

而对于4世纪的哲学家无著,他在一次又一次的修行中已经丧失了耐心。他渴望受到神灵的启示,殊不知神灵其实一直在其身边观察着他。


《无著本生图》,19世纪,藏于Rubin museum of Art


从年轻到中年,无著一直在寺院中生活和学习(图1)。为了在冥思中获得大悟,他退居到鸡足山(རི་བོ་བྱ་རྐང།)一个洞穴隐居(图2),希望能面见弥勒菩萨。此后三年修行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无著灰心丧气地离开了山洞。在途中他遇到了一个用棉布磨针的男子(图3)。男子告诉无著只要自己足够耐心就一定可以将这铁块磨成针。这样的耐心让无著大受鼓舞,他决心回到山洞继续修行。



寺院生活

进山修行

途遇磨针男子

又过了六年,无著又一次陷入了低谷,他再次离开了山洞。这一次在路上他看到了一个拿着小勺子挖山的人(图4)。这个人告诉无著大山挡住了自家房屋的光线,他要耐心地把山挖出洞来。果然,无著再次被这样的耐心所感动。他又回到了山洞专注于修行。

途遇挖山男子

又过了三年,无著彻底失去了信心,这次他决心离开山洞回到寺院。在寺院附近的村镇,无著遇到了一只年老的母狗。狗的后背布满了伤口,伤口上还有许多蠕虫在吸食着。出于怜悯,无著从自己的身体上切下一块肉来。他先用舌头舔着老狗的伤口,随后便将自己的肉放在老狗的伤口上任凭蠕虫吸食(图5)。
(图5:帮助老狗)

突然受伤的老狗消失了,弥勒菩萨出现在了无著眼前(图6)。面对弥勒菩萨,无著问道:“”您这些年来都在哪里”。而弥勒菩萨却回答说:“我一直以来都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把我抬到肩膀带到街上”。当无著抬着菩萨走在街上时,人群中只有一位虔诚修法的乞妇看见了无著肩膀上的那只肥大的老狗(图7)。 随后,弥勒和无著飞到了空中(图8),来到了弥勒所居Tushita(兜率宫,དགའ་ལྡན་ཕོ་བྲང།)。在那里弥勒菩萨向无著讲授教义长达50年之久(图9)。当无著最终回到人间时,他带来了佛教最为重要典籍之一:《慈氏五经》(བྱམས་ཆོས་སྡེ་ལྔ།)。



面见弥勒

肩抬菩萨

飞入天空

向菩萨求法
在这纷乱的世界中,哲人们面对着不同的难题,心中却坚持着对于智慧之光的追求。他们在生活中徘徊于万般情感之间,在身体的“动物性”面前他们或许略有动摇。但在长期的自我反思下他们明白:身为宇宙中渺小的一员,自己仍旧可以激发巨大的潜能,而这种力量就是“心之力”。
05神圣与亵渎之间:圣人无庙
无处不在的禁令时刻威胁着人类的精神,人们害怕看到自己的样子,便将展现恐惧与欲望的圣人视为疯癫之人。在西藏的宗教传统中始终存在两种典型智者,一种在寺院中组织僧团,依靠经典和传承来维系教法;而另一类云游四方,依靠超强的个人魅力时刻警醒世人。
当然我们不能说这两种传统是完全割裂的,一部分云游僧有着极强的学术功底;只是就方法而言,后者需要承受的舆论与情景更为复杂。他们在人群中乱入,以疯癫的姿态来成为众人的镜子。
《圣癫在西藏》

在David. M. Divalerio的著作《The holy madmen of Tibet》中这样说道:“因为有了他们三位“疯子”,西藏的宗教史瞬间增加了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他们是色情与暴力的化身,人们通常在深思许久后才会明白他们的用意;等到人们明白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果你稍微熟悉西藏的宗教史就会明白这里的“他们三位”正是传统上被称为“三疯”的三位竹巴噶举(འབྲུག་པ་བཀའ་བརྒྱུད།)派的佛教大师:
藏地【日喀则地区】疯子黑如噶(གཙང་སྨྱོན་ཧེ་རུ་ཀ།,1452-1507),卫地【拉萨地区】疯子贡噶桑布(དབུ་སྨྱོན་ཀུན་དཀའ་བཟང་པོ།,1458-1532)和竹地【不丹地区】疯子贡噶勒巴(འབྲུག་སྨྱོན་ཀུན་དགའ་ལེགས་པ།,1455-1528【1529?】)。    《黑如噶》,16世纪,藏于Carolyn and Wesley Hapert

《贡噶桑布》,19世纪,私人藏品

《贡噶勒巴》,17世纪,私人藏品

令人着迷的法国作家萨德(Sade,1740-1814)这样写道:“熟悉死亡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死亡与纵欲思想联系起来”。人们在私密处探索欲望,却不敢在阳光下谈论欲望。当他们看到印度成就者夏日瓦巴(Shawaripa,ཤཱ་ཝ་རི་པ།)的化身:竹巴贡噶勒巴向人们展现自己硕大的下体并向人们诉说美人和美酒的美妙时,人们只能瞠目结舌!在拿着弓箭,身旁跟随猎狗(藏语中经常使用“འདོད་ཅན།”【欲者】来称呼狗)的竹巴贡噶勒巴看来:身边这一个个并不连贯的存在个体却被具有连贯性的死亡所支配,死亡令人恐惧又让人无比兴奋(在充满偶然的人生中孤独的走向死亡)。对此贡噶勒巴不禁向人们提出质问:你们在这连贯与不连贯之中获得的是什么?
《竹巴贡噶勒巴修行图》,19世纪,由Francoise Pommaret拍摄
局部:猎狗
卷插画《修行者夏瓦日巴》,19世纪,私人藏品

在三位“圣癫”生活的时代,藏区正在陷入地方混战与家族争斗之中(就连竹巴贡噶勒巴的父亲也死于非命)。人们在仇杀与权力斗争中获取“暴力”的快感,但是贡噶勒巴认为这种“暴力” 的快感只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一种通过伤害他人生命而感觉自身存活了下去的错觉。
对此,三位大师长期身穿由人骨制成的配饰,身上涂满鲜血并收殓无人问津的尸骨。尸骨被堆放在一起,他们站在中间反复告诫每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们的未来,如果你们无视这样的暴力,那么色情与癫狂又有什么呢?就让我们来告诉你什么是纵欲的极致,一种“神圣色情”,一种直面死亡的力量。
《竹巴贡噶勒巴妙像》,19世纪,由Francoise Pommaret拍摄

猎狗
供奉贡噶勒巴的不丹寺院:永生神庙【འཆི་མེད་ལྷ་ཁང།贡噶勒巴在这里驯服女鬼为黑狗
存在两个关于竹巴贡噶勒巴的传记(言行录),《གཙང་རྣམ།》(净传)和《བཙག་རྣམ།》(秽传)。就像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1897-1962)在《色情史》中阐述的那般(他称之为“西藏大师”),贡噶勒巴在传记中不断告诫人们:这一切疯癫行为的后面是对于“唯一自我”(独我)的破坏与断灭,是在“丧失完美自我”之后的深刻反省(他尤其喜欢在女性信众中讽刺男性那奇怪的自信)。

 人应意识到内心彻底的虚妄而非自我满足式的造作
         
作者介绍

索朗旺⻘ 独⽴撰稿⼈、研究助理、⻘年美术评论家
现就读于伦敦⼤学亚⾮学院历史和哲学学院,本科就读于中国⼈⺠⼤学历史学院,史哲双修。⻓期主持⼈⺠⼤学藏史研读班并在微博与公众号发表⽂章。⾃幼喜爱⽂史,⻓期坚持研读原始资料,学习了古希腊⽂、拉丁⽂、古希伯来语、 ⻄夏语、梵语,满语、蒙语和古藏⽂(作为学术研究性语⾔)。2017年,参加联合国教科⽂在俄罗斯组织的“关于史诗与⺠族-雅库特”专题会议。2018年,获得“⻘年美术评论家”称号,代表作品有《图像,⼀种⽣存修辞术——古典图像和城市图像分析》。2019年,参与了国家级项⽬——《⻄藏历史地图集》 译注的 《藏史纲要》全四册已定稿;曾参与《藏⽂辞海》的编写,并担任常务主编。敬请关注索朗旺青公众号:可视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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