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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大参考|昔日“王子”重夺总统大位,菲律宾对华政策是否会出现转变?

凤凰网作者 凤凰网 2022-05-19

  凤凰网原创  小马科斯胜选,马科斯家族时隔36年重登菲律宾总统大位。“强人政治”是否会重启?前任政府的对华政策是否会延续?他如何看待南海争端?《凤凰大参考》独家解读。


核心提要:

1.半数以上菲律宾选民并不熟悉老马科斯的统治。而拥有足够的经济实力,竞选宣传工作明显压过所有对手,得到杜特尔特和执政党人民力量党的“间接支持”,小马科斯重新阐释了其父的统治,积极回应当下菲社会诉求,得到了年轻选民的认可。

2. 小马科斯不仅出身政治世家,而且早早就参与政治活动,参与过地方治理、立法、外交等多领域的工作。他对菲律宾内政充分了解、经验丰富。3. 小马科斯已然和杜特尔特建立了“攻守同盟”,加上副总统--杜特尔特的长女莎拉,在众多观察人士看来,内政上,小马科斯恐怕会在“强人政治”的路上走得更远。对外关系上,种种迹象表明小马科斯更有可能在经济交往和领土争议问题上,持接近杜特尔特的积极、务实和理性态度。其本人也已表态,将采取行动与北京保持牢固的关系,同时不会完全放弃与西方的关系。作者| 胡毓堃

 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国际政治专栏作家

据菲律宾媒体5月10日公布的初步统计结果显示,联邦党候选人费迪南德·罗穆亚尔德斯·马科斯(小马科斯)赢得了9日举行的总统选举。其票数已超3000万张,得票率过半,远胜其竞争对手,现任副总统莱妮·罗布雷多。

小马科斯来自政治世家,其父费迪南德 · 马科斯曾于 1965-1986 年担任菲律宾总统,其间备受争议,后因选举舞弊被迫下台,客死他乡。小马科斯此次当选,也意味着马科斯家族于 36 年后,重返菲律宾政坛的最高位置。

“王子+公主”的胜利

5月9日的菲律宾大选,可谓30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届。

大选候选人们的背景五花八门:豪门子弟、人权律师、电影明星、拳击冠军、曾经的囚犯 ...... 相比之下,真正意义上的传统政客反而显得黯淡无光。

但自竞选开始以来,菲律宾国内外媒体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最有实力和希望的两个人身上:出身政治世家的前总统之子小马科斯,以及带有“现任副总统”、“人权律师”及“女性政治人物”三个标签的罗布雷多。

左:罗布雷多,右:小马科斯

二人不仅在支持率上始终遥遥领先其它对手,更是一对“老冤家”:2016年的菲律宾副总统选举中,罗布雷多仅以约0.6%的微弱优势险胜小马科斯而当选。

可想而知,小马科斯对结果不服,甚至认为存在舞弊,上诉要求重新计票。因此,这位部分媒体口中的“独裁者之子”与罗布雷多的二度对垒,无疑将此次大选变成了一次复仇之战。

而在10号早晨,当小马科斯确定以两倍于对手的得票率当选后,更是上演了一出具有双重意义的“王子复仇记”:

面对六年前战胜自己的罗布雷多,小马科斯不仅多次表态“不会再次被欺诈所击倒”,而且从选前民调到最后结果,均以巨大优势压倒对方,可谓出了一口“恶气”;

而就他的政治世家而言,曾担任总统20年、备受争议的父亲马科斯总统在1986年“人民力量革命”中狼狈下台、携家族流亡美国后,时隔36年小马科斯强势胜选,在“全民拥戴”中实现回归,书写了更高意义上的“王子复仇记”。

和他搭档的副总统候选人,则是备受争议的现总统杜特尔特的长女、达沃市市长莎拉·杜特尔特-卡皮奥。她也以超过半数得票率的显著优势获胜(菲律宾的正副总统选举分开进行),与小马科斯共同书写了“王子”和“公主”的双双胜利。

5月7日,小马科斯与竞选搭档莎拉·杜特尔特-卡皮奥出席集会。图源:人民视觉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公众舆论口中的“独裁者儿子”,来自早早被推翻的政治家族,与“裙带资本主义”、“威权”、“腐败”、“贫富差距”等诸多负面资产挂钩的小马科斯,何以在菲律宾36年来创历史地以绝对多数赢得总统大位呢?

赢得选民的密码在哪里?

一个重要原因在于:那个年代可能真的太过久远了。

关于本届大选菲律宾的选民结构,有两个重要的指标值得关注。

一是据《日本经济新闻》的数据,超过3700万菲律宾选民年龄在18岁至41岁,占有资格选民总数(约6750万)的56%。换言之,半数以上的菲律宾选民,要么只在幼不更事时经历过老马科斯总统的统治,要么对那个时代完全没有经历。

二是根据菲律宾公共民意调查机构“亚洲脉动”(Pulse Asia)在上个月的调查,在18岁至24岁的年轻选民中,支持小马科斯当选总统的占72%。到了25岁至34岁年龄段的选民,其支持率也有58%,高于小马科斯全国支持率水平。相比之下,最不支持他的55岁以上选民,只占选民总数的30%。

菲律宾不同年龄段选民对各总统候选人的支持率,来源:Pulse Asia

也就是说,完全没有经历过老马科斯总统时代的“Z世代”,甚至包括所有对那个时代几乎没什么记忆的中青年一代,绝大多数都被小马科斯所吸引、“拿下”。

诚然,经历过政治转型的洗礼,年轻人断然不会喜欢政治上的威权、腐败或经济上的不平等。但上述两个数据,体现出了一种奇妙的关联,背后则是小马科斯如何抓住“负资产”为“正资产”的绝佳契机:

正是因为多数选民都很年轻,并没有切身经历过老马科斯的“威权时代”,因此小马科斯才有机会用对自己有利的方式,重新阐释那个年代,把父亲统治时期再定义为“黄金时期”,并得到了年轻选民的认可。

而要做到这一点,显然不能仅凭他一个人不遗余力的老调重弹,还需要多方因素共同发力,方可起到作用。

首先,小马科斯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菲律宾总统善治委员会(PCGG)几年前的文件披露,马科斯家族在老马科斯20年统治期间,从菲律宾中央银行窃取了50亿至100亿美元的财富。尽管菲政府近年来始终没有放弃“追回赃款”的行动,但马科斯家族积累的财富基础无疑是小马科斯竞选的重要支持。

其次,小马科斯的竞选宣传工作明显压过所有对手。菲律宾理工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理查德·海达利安对BBC抱怨,竞选期间的社交网络简直成为了“充满假信息的污水坑”。

拥有雄厚财力支撑其宣传的小马科斯当然否认他通过网军洗白家族“黑历史”,但他的确采取了不同寻常的竞选方式:回避电视辩论、拒绝记者采访,不露脸、不与传统媒体打交道,专心经营社交网络平台。

他的官方脸书粉丝数量达到640万,是罗布雷多的两倍多(290万)。光是其开票之夜上传至脸书的胜选短视频,点赞数便多达120万,同样是后者败选演讲短视频的两倍多(约55万)。

擅于经营社交网络的小马科斯团队,利用铺天盖地的新媒体宣传攻势,描述其父执政的20年是多么的“黄金时期”。习惯于用手机刷脸书、推特等平台的菲律宾年轻人,也大量通过这种描述,对那个自己没经历过的年代产生认知。

相比之下,罗布雷多等反对力量关于小马科斯“伪造历史”的指责声,早就淹没在一片“黄金时期”论述的汪洋大海之中。

此外,小马科斯的竞选话术与形象能够奏效,离不开菲律宾历史和现状的客观条件。

自宣布参选以来,小马科斯便围绕“团结一心,我们将再度崛起”这一主题,用菲律宾国旗中的红蓝色调为其竞选标志,并邀请杜特尔特总统的长女为竞选搭档,一方面调动起民族主义情绪,另一方面莎拉则用绿色色调与其父杜特尔特拉开距离。

小马科斯的“红绿联盟”

在菲律宾,颜色对于选举政治划分阵营具有重要意义,是识别地盘、盟友和敌人的重要凭据。在菲律宾人的日常生活里,他们甚至会避免购买某些颜色的手机壳,以防被人认为是某一阵营的支持者。而小马科斯的“红绿联盟”此次首先打出了“团结全民”的口号,与主打“粉色”性别牌、宣称打击杜特尔特总统的“扫毒战争”与“性别不平等”的罗布雷多形成了鲜明对比。

罗布雷多的主打色为“粉色”

疫情之下,面对经济复苏、促进就业、打击犯罪、反腐败等迫切诉求,小马科斯均予以积极回应,还承诺要实现产业现代化、支持中小企业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改善医疗。而他所强调的老马科斯时代经济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快速成长等“政绩”,又恰好与当下的菲社会诉求不谋而合。

在小马科斯多次承诺要延续杜特尔特总统的政策后,后者也在选前松口,表示“间接支持”小马科斯。而执政党人民力量党,也表达了相同的态度。

如此看来,一位“独裁者之子”,在一场目前看来并没有违规操作的投票选举中,被多数人选上总统大位,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经验丰富的多面政客

看起来,小马科斯的胜选策略,与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激发民族主义情绪,充分利用社交网络、打造“主流媒体不公正待遇下的受害者”形象也相当奏效。

但与特朗普不同的是,小马科斯完全不是“政治素人”。

爷爷是议员,父亲是总统,小马科斯不仅出身政治世家,而且受家族栽培,早早就参与政治活动。23岁那年,他中止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硕士学业,回国竞选北伊罗戈省副省长(家族传统势力范围所在地),并成功当选。

小马科斯(左)竞选北伊罗戈省副省长

3年后,他又接替姑姑担任省长,直至1986年的“人民力量革命”。在此期间,他甚至参与过外交工作:1983年,小马科斯带领一个菲律宾青年领袖代表团,进行了为期十天的访华,以庆祝中菲建交十周年。

在老马科斯1989年于夏威夷去世后,时任总统阿基诺夫人允许马科斯家族其他成员回国。率先回国的小马科斯很快就积极投身全新体制下的政治活动,志在为家族“重整河山”。

他依旧从老家北伊罗戈省起步,从当选国会众议员做起。担任众议员期间,他起草、参与了100多项法案,涉及能源、国家青年委员会,以及农村发展,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引发地区多国争议的《菲律宾群岛基线法》。

2010年,小马科斯更进一步,当选为国会参议员,进一步参与内政事务的立法。包括反醉酒与毒品驾驶、网络犯罪预防、交通与老年人问题的法案均获得通过。

2010年6月29日小马科斯宣誓就任国会参议员

在此期间,他多次牵涉司法案件,但并未中止政治活动,并不断塑造个人的政治形象、积累政治资源。他的从政生涯横跨“威权”与民主化两个阶段,并参与了地方治理、立法、外交等多领域的工作。

走向竞选舞台的小马科斯,已经不只是简单的“政二代”,而是一个对菲律宾内政充分了解、经验丰富的政治人物。如今,马科斯家族重回菲律宾最高政治舞台,但外界的关切与疑虑也随之产生: 小马科斯成为总统后,菲律宾是否会回到旧时代?

菲律宾的旧时代会继续吗?

就内政而言,最令菲律宾和国际媒体关切的,便是小马科斯是否会重启“强人政治”时代,甚至导致“民主倒退”。

菲律宾的总统任期只有一届,但长达六年,在全世界都颇为少见。这样的制度安排可能会导致两种情况:

一是新总统没过多久便沦为“跛脚鸭”,领导一个“看守政府”,无所作为;二则正好相反,正因为没有连任压力,总统便无所顾虑地推行其施政理念,成为强人领袖。

现任总统杜特尔特显然是后者。在众多观察人士看来,已经承诺会延续杜特尔特路线的小马科斯,恐怕会在“强人政治”的路上走得更远。

得到了现执政党的背书,意味着小马科斯将在国会中得到强有力的支持。与此同时,他从来不为父亲的“威权统治”道歉,甚至几乎没有公开承认“威权时代”所作所为,这在很多珍惜民主化成果的菲律宾人眼里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杜特尔特在任期间,宪法改革失败,反毒行动造成无辜死亡,对于批评自己的媒体进行打压,都是其争议焦点。相比于杜特尔特,小马科斯显然更资深,可以想象他会任命更专业的行政团队,更有力地应对疫情防控,并推行其政策目标,但这也意味着他完全有可能在面对媒体异见、推行运动式执法或者其它政策时,采取更加强力的措施。

更不用说,小马科斯已然和杜特尔特建立了“攻守同盟”:2016年,不顾部分受害者的反对,杜特尔特允许老马科斯的遗体安葬于国家英雄墓园;而在有望接任总统之际,小马科斯也公开表示将保护杜特尔特不因反毒运动的争议而遭司法调查,甚至暗示会将这场“扫毒战争”继续下去;

老马科斯的遗体被允许安葬于国家英雄墓园

至于副总统,杜特尔特的长女莎拉,其行事风格也与杜特尔特十分相似,菲律宾《每日问询者报》援引政界人士评价,称她是“强硬、果断的领导者”。难怪 有媒体甚至担心小马科斯可能采取措施,打破对总统的任期限制。

除了内政,菲律宾未来的外交走向,也是菲国和地区的重要关切。

杜特尔特时代,尽管存在领土争议,但菲在与中美两大国的关系中做出了明显的调整,一边曾威胁要降级菲美关系,一边和中国的关系明显向好。对于小马科斯来说,在中美关系依旧存在挑战的情况下,如何动态平衡菲律宾的位置,是他必须要面对的课题。

他的父亲老马科斯可谓中菲外交的重要人物,曾于1975年访华,实现了中菲关系正常化。相比于竞选对手罗布雷多,小马科斯也被认为对中国更友好。

1975年6月, 老马科斯与毛主席热情握手

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黄溪连曾在不同的活动中会见过小马科斯,小马科斯也表现出友善的姿态。这些正常的互动,却被一些敏感的批评者认为是“对中国的恭敬”。菲律宾国内的一些亲美政客甚至声称中国支持小马科斯当选,遭到我使馆的驳斥。

但抛去不同的杂音,小马科斯已经通过他从政以来不同场合的言行,表现出他更有可能在经济交往和领土争议问题上,持有接近于杜特尔特的积极、务实和理性态度。

毕竟,与中国保持良好的经贸关系,有利于小马科斯的执政,尤其是有机会为其家乡北伊罗戈省倾注更多经济资源和开发机会,对于进一步实现其政治目标有益无害。

2021年 10月19日晚,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黄溪连在使馆会见小马科斯,双方共同为中国驻菲使馆新设的“中菲高层交往照片墙”揭幕仪式剪彩。

《日本经济新闻》更认为,南海争端不会阻止小马科斯时代中菲经贸的发展,甚至会增强菲政府和民众对中国的友好态度,加强中国在地区的“软实力”。

至于小马科斯今年早些时候发表的派军舰去南海“保护领土”的主张,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为了迎合菲国内某些舆论而发表的空谈,因为他长期以来都呼吁双边解决争议问题。他的副手莎拉也支持就领土问题与中国协商解决。

但杜特尔特在执政后期也基于务实外交有所调整:不仅收回了对美言论,并于3月底至4月初与美国进行了数十年来最大的海上军事演习。对于小马科斯来说,如今美国在亚太地区采取更加积极的外交战略,与美国维系积极的双边关系,也是他争取菲国家利益的必要考量。

就如今的美国而言,菲律宾的地缘政治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两国的共同防御条约依然有效,菲律宾也是东南亚地区美国最资深的“非北约盟友”。

用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访问学者阿里斯·阿鲁盖的话说,即便寻求与中国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小马科斯也不一定以牺牲对美关系为代价。

小马科斯本人则已经表态,将采取行动与北京保持牢固的关系,同时不会完全放弃与西方的关系。

菲律宾海警船只在南海与我方对峙

现实版“王子复仇记”的确是一个吸引眼球的故事。但2022年不同于1965年,登上大位更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相反,享有最多的支持与期待,也意味着背负最多的责任。父亲的时代已经过去,杜特尔特的时代也不可能简单复制。王子变成国家领航人后,小马科斯需要完成的,势必是难度更大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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