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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和谷文集（连载43）
在夏日雨晴后，我踏着乡间小路，往山洼里走去。牧羊，割草，捡取状如木耳的“地软”菜。回来的时候，总要采一朵两朵野蔷薇，那么水灵灵的。
我总记得，故乡原野上的蔷薇，深深地植根于瘠贫的泥土里，枝蔓也紧紧地依偎着崖畔，开放着一簇簇白的、黄的、粉红的小花。一个花事阑珊的时节，我又回到了故乡的原野，那生我养我的母亲的怀抱。在天与地交接的山岭上，远远地，我看见了许多朵白色、黄色和稍带粉晕的蔷薇花，简直汇聚成云团与落霞了。走近前走，那蔷薇浴着阳光，享受着轻风，在向我点头微笑，似在呼唤着、迎迓着我这游子的归来。那气息，混合着草泥的清香，使我久久沉醉不已。以后，不管是行旅于陕北高原，还是跋涉于秦岭山野，或者是到遥远的天涯海角去，对于“并占东风一种香”的蔷薇，我总是驻足以观，不胜依依。这便使我深切感受到了这种花草的生命的可爱，领略到了山原旷野的广茫、阔大、雄浑与精深微妙。生活哟，如此艰窘、沉重，而又呈现一种诗趣的美丽！于是，我苦心描摹着这心灵的投影，一页又一页，以为采得了原野上的一朵又一朵古朴而姣丽的蔷薇。据花工讲，蔷薇与玫瑰、月季，本是姊妹花，很难区分，即使有些花卉专著乃至古人，也有混淆不清的。但我明白，这委实不是浓妆淡抹的玫瑰，也不是风流繁华的月季，顶多是一朵朵不甚显眼的蔷薇。收拢起一束来，仍然不过是一束蔷薇罢了。在欧美各国，人们常把蔷薇与爱情联结在一起。蔷薇在所谓花语中，充当着很重要的角色。照这么说的话，热诚爱恋着的生活的原野，会开出美好而有意义的花来。当这花儿开放了，我将不再羞惭。每当清晨，它将在我希望的原野上，落入温热的泥土里；或是夜阑之际，在我亲爱的读者朋友的触摸之下，“它将落在他的足旁，快乐地散掉它最后的花瓣”（泰戈尔语）。它便是我送上的这束蔷薇。1983 年 9 月 13 日夜于止园
《原野集》1983 年
来源：孟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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