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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涌动。担任资本市场“守门人”角色的本土审计机构如何才能重获信任？
文 | 田君
出品 | @首席财务官（ID：cfoworld）
对于财务审计行业来说，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涌动。
监管部门立案调查、公众的信任危机、客户火速更换审计机构、项目团队为生计“出走”……随着昔日明星公司纷纷暴露出的财务舞弊行为，担任资本市场“守门人”角色的本土审计机构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严重挑战。
带着“如何建立审计信任：提升审计质量”这样一个焦点话题，【首席财务官•财道传习社】独家专访了ACCA专业洞察总监麦思德（Mike Suffield）。
而在审计和监管领域有着丰富经验，曾在英国审计监管机构——财务报告委员会（FRC）担任过执行总监，并且全面负责监督过英国审计市场的麦思德，则给出了自己独到的英国经验和持续挑战的观察结论。
导致审计质量缺陷的根本原因
“可能有人会觉得，如果一家公司经过了审计，就证明它永远都不会倒闭，但这个肯定不是审计能够做到的。”
在麦思德看来，首先从根本上来讲，资本市场需要借助公司发布的信息，才能够帮助投资者在知情的情况下做出这种稳健、明智的决定。这其中包括两个层面，一个是财务报告的框架方面，另一个则是审计。
为什么审计质量会成为资本市场重中之重？“当我在英国的财务报告委员会工作的时候，我们的确是花了很多的时间通过根因分析，来去了解相应问题出现的根源。”
麦思德强调，第一个是特别根本性的问题，这个有关于审计师的一个观念或思维模式。财务报告委员会也发现了一些典型的案例，审计师对于被审计公司没有足够的质疑和挑战。“对于一些比较敏感的管理层所做的一些判断，有时候可能是存在问题的，他们可能做出了过于乐观的判断，让整个财务报表看起来非常好看，但审计师可能没有对这些管理层假设和判断进行充分的质疑。”
“比如说公司对未来的经营绩效的预计过于乐观，这肯定对他们的财务报表会有一些影响的，审计师可能也愿意去签字认可等等。”所以对于审计师来说，他们有时候会把被审计公司视为客户，但实际上真正审计师的客户应该是投资者、员工、供应商，或者任何与公司相关的利益相关者，因为他们是依赖审计师的结果来做出决策的。
第二点就是有关审计事务所的性质，因为很多的审计事务所也会做一些非审计的工作，因此他们可能也会担心，如果对管理层提出过多的质疑，可能会影响到他们获得其他业务的机会。“当然现在英国对于审计公司开展非审计业务，有更加严格的控制和一些限制，所以我想这方面的情况已经有所改进的。另外，就是长期以来审计收费可能还是一个比较低的水平。所以在某些情况下，审计事务所没有办法充分调用充足的审计资源，来做高质量的审计。但目前这个状况在英国也有一些改进，审计费也在提高。”
在麦思德看来，还有一点就是很多对于大型跨国企业的审计，这本身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作，它是需要有大量的行业知识以及技术专长的。所以对于审计师来说，能够对管理层提出恰当的质疑，要发展这样的专长，确需要相应的成本、精力、时间、投资。
加强审计市场竞争是解决之道？
从常识上看，适度的竞争会促进审计行业的发展，但如何能够确保整个审计市场生态上的健康、公平与多赢？
通过由英国政府发起的几个独立调查显示，英国的审计市场主要是由四大来主导的，也就是市场上其实只有这4家真正能够保持竞争力的公司，但如果其中一家倒下了，英国的整个审计市场、甚至是资本市场就会受到很大的冲击。毕业于牛津大学布雷泽诺斯学院，曾在永道会计师事务所开始自己职业生涯，而后在英国国家审计署任职总监的麦思德看来，现在英国对于审计市场也是非常忧虑的。
“但竞争是能够带来一些改进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竞争能够提高审计质量。这是英国的一个现状，其实很难有快速改变市场竞争格局的手段。”
那么，加强审计市场的竞争是解决之道吗？比如说加速审计师轮换、限制会计师事务所市场占有率，以及防止会计师事务所低价竞争等手段。
麦思德认为，这种审计师的强制轮换制度，在英国的确也是执行了有三年多的时间，目前来看，审计一家公司很长时间的这种状况得到了一些缓解，审计事务所任期为五年或五年以下的比例，已从2012年的22%上升至2019年的54%。这应该是可以去降低一些风险。
“目前对于这种审计师强制轮换制度的审查，从结果上来看，实际上还是有一些喜忧参半，有的并不是说更换审计师以后质量就一定能够改进，有些情况下新的审计师上来之后，做得还是不错的，有些时候又不是特别好，因为审计师需要花时间才能去理解这家公司的业务，之后才能够找到恰当的审计方法。”麦思德补充道，“在增加轮换的这种制度之下，我们看到了一点，实际上还是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间进行轮换。整个市场还是比较集中在4家公司里面，所以现在对于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来说，希望能够更多地引入一些中小型的审计事务所。”
这其中一个比较激进的建议，就是要求进行联合审计，也就是说对一家公司要有一个四大的审计事务所，还有一个非四大的事务所做联合审计。在麦思德看来，“这个建议在英国也不是特别受人欢迎，目前全球范围内，也只有法国采用了这种做法，ACCA也并不支持这种联合审计的提案，因为我们认为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显示这样的联合审计能够提高审计的质量。”
审计行业怎样变革才能重获信任？
可以说，英国近期的监管机构连续发布了几份报告，对审计质量和审计市场竞争进行回应，其中就包括Kingman、CMA、Brydon报告。在麦思德看来，这些报告的一些改革性观点对于中国的审计行业还是会带来了一些启示的。
“比如Kingman的报告，重点针对财务报告委员会，也就是审计的监管机构所做的审查。报告的建议要求赋予审计的监管机构更大、更清晰的权力，并且需要通过立法来确定这些权利，让监管机构不仅是能够对审计师，同时对公司的董事进行监督，让这些公司董事和审计师一同负起责任。”在麦思德看来，这对中国具有非常不错的借鉴意义，就是要建立一个非常强大的、具有公信力的、独立的审计监管机构。
“再比如Brydon的审查报告，强调要进一步清楚定义审计师的角色，包括审计发挥的作用，在角色方面有更多清晰的定义。尤其强调的是审计师在有关公司欺诈以及持续经营这方面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近来中国国内资本市场频频爆发财务合规方面的重大舞弊事件，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多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有的甚至面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打击。作为“资本市场的守夜人”，中国的审计行业需要怎样的变革才能重新赢得市场的信任呢？
对此，麦思德则认为，从英国的角度来讲，一个事件发生之后，特别重要的一点，要去了解它的原因根源。扩张合并之路造就了本土审计机构，但更多的是为它带来了大而不强的隐忧。“对于中国本土事务所，就要看它是怎么样建立起来的。需要去了解整个事务所的质量控制体系，确保中国的本土所能够开发出恰当的、适用于全所的、一以贯之的质量控制体系，能够给审计质量给予足够的关注。”
另外，从资本市场的公信力的角度来讲，当出现问题的时候，监管机构应该去采取强有力的紧急措施进行处理和处置。
“如果说这种舞弊或者欺诈，是公司里边可能有几个管理层合谋的，串通做的，很多时候可能对于审计师来说是比较难去识别的。所以，审计师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舞弊现象一定都能被发现。”
科技的力量推动审计做出改变？
“很多时候，问题主要是审计师工作还是做得不够，并没有认真充分的质疑和独立性思考，来发现这种舞弊造假行为。”
在麦思德看来，识别这种舞弊现象的能力，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个需要对公司的业务有非常深刻的了解，这样能够判断出在业务中可能造假的风险点在哪里；第二个是利用科技手段的方式，来进行更加全面的检查，比如说从整个样本进行测试，然后从交易数据以及各类内外部信息中，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疑点。”
在上市公司财务造假频出、专业会计师的职业道德不断受到挑战的情况下，以区块链为财务记账提供底层支持最大的价值或是治理财务造假。
可以说，技术正在推动会计行业的转型，并且可能彻底改变审计工作。而未来的审计师需要精通技术，以此为企业提供服务并确保高质量地执行审计。
“分布式记账技术可以为不同版本的和跨机构的财务信息设立一个可识别的框架，大家更容易去理解，这样公司就会生成可信度更高的财务报告。”ACCA报告《专业会计师导读：分布式记账和区块链技术》就指出区块链技术在需要提升效率、增加可视性、提升可信度的三个场景下，大有作为（下图）：
麦思德强调，这项技术使得所有的参与者都有一个共同的视角来查看财务的记录，这样就能够提供一致认定的、不可篡改的、唯一的记录。所以对于审计师来说，也是能够带来一个比较大的优势。麦思德指出，包括区块链技术，一方面可以减少审计师的工作量，因为以前审计师都是要各种账本之间对账，很多对账的工作可以减少；另一方面，它可以去看全样本的财务数据，所有账目都可以触及到，而不是仅仅是对其中的一些样本来做一些抽查。同时，还可能做到实时审计的这种工作，而不是像现在的审计可能是定期，比如说几个月或一年做一次。ACCA报告《专业会计师导读：分布式记账和区块链技术》就指出在帮助达成审计目标方面，区块链技术在发生、截止、完整性、准确性发挥直接作用的潜力尤为显著。备注：此处未考虑区块链技术可以发挥的间接作用，例如普遍提升数据质量等。
但麦思德同时强调，“区块链对整个审计行业带来的变革影响，还没有像大家预期的那样全面的到来。技术的变革可能是日新月异的，但现在还没有真正完全就是渗透到审计市场中来，所以很难有一个具体的数字预测。”
建立审计师职业道德及信任法则
作为ACCA的专业洞察总监，麦思德领导的ACCA的技术和政策专家团队，对影响商业环境的最紧要的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其团队的工作重点就是对未来发展趋势进行深度剖析和解读，提供具有前瞻性的思想领导力和实践建议。
那么，ACCA在全球是如何推动职业道德和行业信任的？在麦思德看来，“毫无疑问，审计行业的信任缺失问题，这是必须要解决的。”
在瞬息万变的世界中，审计行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职业道德以及这种用职业道德的方式来行事，也变得特别重要，这对所有的专业会计师来说都是如此。
据麦思德介绍，ACCA在有关职业道德的工作是在几个层级上来做的，“首先就是职业道德是ACCA专业资格的根本，我们一如既往地去培养专业资格当中的职业道德素养，在对学员的全面考核中，职业道德始终处于核心的位置。此外，ACCA要求会员必须要终身致力于以符合职业道德的方式来开展工作。”
而数字时代正在影响 CFO 及审计师在工作时遇到的关于职业道德方面的两难的决策，强有力的道德原则和行为将在数字时代变得越来越重要。
ACCA同时开展的专业洞察这方面的工作，从一个不断变化的全球视角来审视职业道德。比如2017年发布了《数字时代的职业道德和信任》报告。通过对1万多名全球专业会计师的调研，反映出具体工作中职业道德原则所面临的一些挑战。这些根本的原则就包括了诚信、客观性、专业的技能，恰当的关注保密性以及专业的行为。“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在讲到专业会计师的职业道德的时候，很多普通人会觉得职业道德就是不做假账，但是事实上会计师的职业道德的范畴要比不做假账来得宽得多，其中包括专业会计师的专业胜任能力。”
有超过八成的会计师认为，在不断演变的数字时代，强有力的道德、原则和行为习惯将变得越来越重要；有九成的非财务的高管认为，在数字时代下建立商业信任，需要专业会计师的支持。因此足以见得，财会行业对于数字时代的职业道德和信任应该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在新兴的商业模式，技术不断赋予我们业务新的变化的这样的背景之下，财务的专业胜任能力其实受到了很大的考验。“在我们的全球调研当中，就有近两成的受访者表示在过去1年中，他们已经经历过刚才我们说到的五大原则之一或者是几项都受到了挑战的情况；另外有24%，也就是差不多四位财务人员里面有一位表示在过去1年，自己所在的组织曾经发生过道德妥协的情况，也就是说真的发生过已经挑战到职业道德的情况，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们注意到在遇到道德挑战的时候，只有六成的人选择报告这个事项。”“对于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角度来讲，我们也要确保合乎职业道德的这种方法来开展工作。一方面，要去看人工智能的这些技术在开发的过程中，有没有相应的这种偏见进入到算法中去；另一方面，就是对于技术实施运营带来的这些结果，是否是按照符合职业道德的方式对这些结果进行分析。”
此外，在麦思德看来， CFO以及这些财会专业人士，也应该对未来的这种财务行业的这些机会感到兴奋。
“传统认为会计就在财务部门里工作这样的一种传统想法可能已经过时了，我们觉得实际上财务的工作应该是公司的核心，它是能够在决策层里面来发挥很重要的作用的，尤其是在比如说像可持续发展等这样的一些议题上。”
为了真正能够有效地发挥这样的角色，麦思德建言，专业的会计师必须要作为一个终身学习者，要不断的跟上业务以及技术发展的步伐，同时也应该依赖像ACCA这样的一些专业协会，来去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学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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