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丨陈家基:给老师剃阴阳头,我错了,我忏悔
陈家基,1949年出生于广东梅县。1968年上山下乡到广东徐闻农场。1977年考入广州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毕业后留校任教,曾任英语系系主任助理、副主任。1986年赴英国攻读研究生课程并获硕士学位。1993年被广外评为英语副教授。1994年到南非,现任南非Gold Yard国际交流服务中心与国家外专局南非培训渠道/浙江、河北外专局南非工作站负责人之一,南部非洲华人专家学者工程师联合会秘书长。
作者:陈家基
1966年的8月,中国陷入了“破四旧”的狂热之中。在那疯狂的年代里,我也做过疯狂的事情。
四十七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那一天的下午在游泳池发生的一幕。
张恭名老师的一篇《榕树畅想曲》征文启事,引起了我对多少往事的回忆。
关于母校的老榕树,除了中午不午睡,曾在树下抓蜻蜓以外,我没有多少浪漫的记忆。
我对老榕树的记忆,这么多年来一直埋藏在我心底,它浸透着血和泪,它让我不堪回首。
在校博上看到周惠梅老师的照片,看到周老师的发型没有改变,仍然如同45年前一样,我的记忆顿时如同爆满的水库开闸泄洪,压抑多年的情感需要找人倾诉。
而我要倾诉的对象,有些已经不在人世。
涂玲玲在跟帖中说到1966年的情景时,我有一个跟帖,说了我的看法。不知何故,跟帖未能发表。后来看到有人表示不要再提起那些往事。
但有些话憋在我心头已经几十年,如果不说出来,等到那些受害人离世时,又将会成为我终生的遗憾。
因此,我还是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希望能够得到当事人的原谅,也以此向在天国的恩师们表示深深的歉意。
1966年6月,一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章让“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
正在紧张准备高考和期末考试的广东实验中学(简称“省实”),再也摆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揪斗走资派”和“清理混进教师队伍的地富反坏右和阶级异己份子”的大字报贴满校园,运动如火如荼。
那些出身不好以及被错划成“右派”的老师们第一批被“揪了出来”,编入了“牛鬼蛇神队”。昨日曾在课堂上对莘莘学子们谆谆教诲的司徒绪老师、李同香老师、周惠梅老师,今日却成了“满嘴胡言,用资产阶级思想毒害青少年学生”的“阶级敌人”。
往日对老师无比尊敬的我们,被无知遮蔽了双眼,被狂热冲昏了头脑,对老师们作出了漫画丑化,名字打叉,高帽头上戴,黑牌胸前挂等许多不敬的举动。
由于当时运动的重点是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和揪出“混进党内的走资派”,“革命小将”认为这些“牛鬼蛇神”是“死老虎”,大家暂时无暇顾及。因此,这些老师们也就天天打扫厕所和公共卫生,似乎被大家遗忘了。
直到8月份的那一天。
这一天,天气十分炎热,一丝风都没有。游泳池因为要换水,“牛鬼蛇神队”的教师们正在清洗池壁和池底。司徒绪老师、李同香老师和周惠梅老师等人,挽起袖子和裤腿,满头满身的汗水和泥水,正干得起劲。
游泳池入口旁边有一棵老榕树。换了往日,它会在微风中婆娑轻唱,而今天,它却纹丝不动。它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它曾经看见过司徒绪老师指导着一群学生在它身旁的木工房制作巨幅世界地图的架子;它也曾经听过不远处的教室里李同香老师给学生讲评作文;它更亲身体验过周惠梅老师和英语小组的同学在树下的口语练习。
今天是怎么了?这些往日穿着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言语铿锵神采飞扬的老师们怎么一个个蓬头垢面沉默不语?
老榕树啊老榕树,这是个人性扭曲是非颠倒的时代,就连正常人都无法理解,你又怎么能够明白?
这一天,广播里传来消息,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之后,首都北京的红卫兵开始走上街头“破四旧”。他们把思想文化上的破旧立新,简单化为对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一系列物化形态的破坏行动。一时间,给街道、工厂、公社、老字号商店、学校改成“革命化”的名称,剪小裤腿、飞机头、火箭鞋,揪斗学者、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等“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暴力行为成风。
听到这样的消息,远在广州的我们也按捺不住内心愿望跃跃欲动,也要在“和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作彻底决裂”的运动中表现自己。
我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归国华侨,回国后曾经读过大学的会计专业。1952年父亲申请出国继承祖父的遗产,被有关部门以“祖国建设需要人才”为理由劝说放弃出国。为解决生计,父亲把买机票的几百万元(折合几百元人民币)入股朋友开的一家杂货店。就是这区区几百元,公私合营时父亲被划为私方人员(资本家的代名词),而我也就成为了“出身不好”但要求进步的学生。
“文革”初期,“血统论”开始流行,我已经从班的骨干沦为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团结的对象。碍于出身问题,我已经从运动初期的站在前台逐步转入幕后。然而,越是“出身不好”,往往越是想借机表现自己的“革命性”。“破四旧”就让我找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于是,我和班里的几个同学商量,决定向首都红卫兵学习,拿“牛鬼蛇神”开刀,做一件惊动学校的“壮举”。
经过密谋,我们一些人拿起了“学雷锋”运动中大家相互理发的推子和剪刀奔向游泳池,一部分人通知全校师生到游泳池集中“破四旧”。(是否通过广播站广播已经记不得了。)
霎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师生们纷纷涌到游泳池,把游泳池围得水泄不通。一部分迟来的人干脆爬上了游泳池门口的榕树上。
正在游泳池里打扫的老师们惊呆了,他们低着头排好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当中有人开始发言,在历数“牛鬼蛇神”们的罪状后,我们宣布:为了“灭阶级敌人的志气,长革命群众的威风”,我们要给他们剃阴阳头,让他们在革命群众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一番慷慨陈词,激起了在场的许多人的响应和喝彩。
我的记忆中,第一个给修理的是司徒绪老师,他是最早被“揪出来”的“牛鬼蛇神”。以往上课,他的头发总是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苟。今天给司徒老师剃头的同学是个新手,不知是推子没有调好,还是他在众人围观下有点紧张,推子老是夹头发。我清楚地记得,理发推剪每推一下,司徒老师面部的肌肉就抽动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他却不敢喊出声。
阴阳头,顾名思义就是只剃一边,留下另一边不剃。可怜的司徒老师,被剪过头发的那半边就像是狗咬过一样。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阵口号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立四新!”“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我躲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对老师的斯文扫地根本没有半点的同情怜悯之心。周围一阵阵狂热的喝彩声和口号声,让我感到飘飘然。
接下来,“牛鬼蛇神”们被逐个修理。
女老师中,李同香老师教过我三年的语文,对我的语文水平的提高功不可没;周惠梅老师虽然只教过我一年的英语,她的严谨教学作风和生动的教学方法也使我得益匪浅。
就因为她们曾经被错划成“右派”,运动初期她们就被赶入“牛鬼蛇神”队。
给女老师剪阴阳头相对简单,用剪刀胡乱剪几下就行了。
尽管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幕后指挥和面对着对男老师们的凌辱,我却不敢正视李老师和周老师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我相信,此刻,她们眼中流下的不只是屈辱的泪水,而是伤透了心的滴滴鲜血!
等到全部“牛鬼蛇神”被修理完,天已经傍晚。围观的人群在高喊完口号后也逐步散去。偌大的游泳池里只剩下一群被剃了阴阳头的老师们,他们面面相觑,坐到很晚还不愿意离开。大约他们都有共同的想法: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知如何以此般模样走过那漫长的回家之路,不知如何面对路人的目光,更不知如何面对家人?
这时,闷热了一天的天气突然起了风。大概连老天也看不过眼了,要打雷下雨了!
老榕树在风中沙沙地作响,似乎在大声疾呼,喊出它所感到的不平和痛苦!
老榕树在风中摇动着枝叶,似乎在奋笔疾书,记下它所看到的丑恶的一幕!
第二天早上,有同学告诉我在回家的路上见到周惠梅老师。老师低下头,脚步匆匆,被剃掉头发的那边脸紧挨着路最里面,生怕被人看见和认出。我和几个始作俑者不但没有丝毫愧意,还暗自偷笑。
“文革”尚未结束,我在农场当上了老师。当我站在讲台上,面对着那些天真无邪的农场职工子弟们,我的脑海里时时会浮现出老师们当年教导我们的情景。
有一年,我利用探亲的机会回到“省实”,我见到了周惠梅老师。当时“文革”尚未结束,尽管我多么想对老师说声“对不起”,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当时,我来到游泳池边,抚摸着那棵曾经亲眼目睹我们凌辱老师们的情景的老榕树。老榕树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多想对老榕树倾吐我的心声!
我在树下坐了很久很久。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我内心深处的懊悔!
1977年年底,我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我带着赎罪的心情,来到李同香老师的家中准备向她报喜,并当面向她道歉。老师的丈夫告诉我,李老师因为受的刺激太深,有时候精神不太正常,家人都不愿谈起往事。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她,我没有见到李老师,也使我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我始终没有机会再见到知识渊博和蔼可亲的司徒绪老师。
以后我也移居海外,没有再回过母校。
如今,李老师和司徒老师已经作古,再也听不到我这个让他们今生受到奇耻大辱的始作俑者为当年的无知犯下的大错亲口向他们道歉。
周老师还健在,她的大度让我无地自容。
老师可以不介于怀,但我却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老榕树下,在当初我犯下大错的那个地方忏悔,在老榕树见证下,我要大声喊出我一直没有对几位老师说出口的话:“对不起!”
愿这声音能够直上九霄,让司徒绪老师,李同香老师以及当年受过我们凌辱的已经辞世的老师们听到!
愿这声音能够飞越重洋,让周惠梅老师以及当年受过我们凌辱的尚健在的老师们听到!
老榕树,我一定会这样做!
等着我!
本文在"省实老三届博客"发表以后,得到了许多老师和同学的谅解和鼓励。
大约在一个月以后,我和周惠梅老师通了一个电话。当电话那头传来周老师熟悉的声音时,我只说了一声,“周老师,我是陈家基”便嚎啕大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周老师一个劲地安慰我,我好久好久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终于,我说出了那句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周老师,对不起!”说完,我又泣不成声......
没过多久,眼睛已近失明的周老师在校博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对我的文章进行回应。文章如下:
周惠梅
2012年1月的一天,我利用回国经过广州的机会,独自来到校园里。
时过境迁,昔日的游泳池已经全无踪影,凭着依稀的记忆,我找到了那棵老榕树。
我默默地,默默地抚摸着那饱经沧桑的树干,脑海里又浮现出1966年8月那荒唐的一幕......
都过去了!但历史不能忘记!教训必须牢记!
老师们,对不起了!老榕树,我回来忏悔了!
外一篇
盛夏八月三更寒
1966年8月的一个夜晚,夜,已经很深了。水泥地和柏油马路白天的吸收的酷热还在慢慢释放,在石屎(注:粤语称混凝土)楼房的中间,只有东濠涌这个地方似乎是个空挡,尽管下面是臭水濠涌,这里比其他地方似乎凉快一点。
往年这个时候,马路两边的巷子里,会散布着手拿葵扇躺在竹席马扎上纳凉的男男女女。如今,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状况已经不复存在了。破四旧和对牛鬼蛇神专政,弄得人心惶惶,家家早早关门睡觉。
东濠涌在大东门的东面,距离那所名校“省实”仅有三几百米。这里,是“省实”的小将们活动的势力范围。
今天晚上在这里活动的,有“省实”九年级的三个同班男生,领头的,是小个子的“瘦鸡”。他们的任务,是盘查过路的行人,给那些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挂牌。这个过程也很简单,就是盘问姓名,成分,如果是五类分子,身上又没有带五类分子标记,就用纸板写一个让他挂在胸前。在这“红色恐怖”的时代,革命小将的行动是“天然合理”的,没有人敢违抗。
……
很扫兴,这天盘问的行人不是工人就是贫下中农,难道牛鬼蛇神都躲起来了?
“瘦鸡”的家,就住在不远的中山三路上,他每天从学校步行五分钟到学校。在学校里,他曾经担任班长,是班里最早一批加入共青团的。不久前开始的“文化大革命”,他是班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在班里组织了几次大辩论。可惜好景不长,“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一出,他就靠边了。原因是他是“黑七类”的子女。他的父亲曾经是“裕华号”(后来改成东安号)杂货店的“私方人员”,其资本只不过800元人民币,那是他父亲退掉赴缅甸接收祖父遗产的飞机票的钱,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着落他入股朋友的杂货店。文革中这个名称升级为“资本家”。
不久前,一班同班同学以“破四旧”的名义去抄了他的家。这真是他17年生命中的奇耻大辱。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一向热爱祖国,勤勤恳恳工作,也教育子女努力学习积极上进,现在却被抄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党和毛主席是正确的,要跟得上革命新形势的要求。他在校表现一向优秀,和同学们相处也很好。现在同学们会怎么看待他?
一种无形的约束使他比以前表现更加积极,更加起带头作用,以实际行动改变在同学眼中的形象。夹杂着这种念头,为了表示自己和家庭划清界线,证明自己是的坚定的革命者,他策划了在学校的游泳池给“牛鬼蛇神”老师剃“阴阳头”的行动,策划了学校的第一顿“忆苦餐”。如今,他又和几个同学一起,搞给“牛鬼蛇神”挂牌的行动。……
夜,更深了,尽管时近三更,几个人满身大汗淋漓。今晚路上行人稀少。若再这样下去,这几个在学校安营扎寨的同学就将班师回校,好舒舒服服洗个冷水澡。
就在他们即将收兵的时候,从大东门的方向走来了一个人。他身穿蓝色的工作服,头戴工作帽,中等身材,腰背已经有点微微弯曲。这是一个下夜班的人,在中山四路的大东门车站下了车,正向中山三路的方向走过来。尽管路灯并不明亮,但“瘦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是他!
那熟悉的身材,那熟悉的脚步。这就是生他养他17年的父亲!
他忘不了,这个生他养他的父亲,在“三年灾害”以前是何等魁梧的身子,在那天灾人祸的三年,为了让三个儿女吃饱,他自己挨饥受饿,瘦得身上无肉下巴尖尖!
他忘不了,在被抄家时,为了儿女的前程,父亲忍辱配合,交出了藏在箱底的结婚首饰。过后,对于主动向同学交底揭发的儿子没有只言片语的埋怨!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骂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父亲上夜班,下班就走这条路!
父亲低着头弯着腰,脚步沉重地走过来了。
他的父亲,一个旧社会的知识分子,在“大跃进”的洪流中作为改造对象被下放到广州钢铁厂运输科。科里的干部欣赏他的一手漂亮字体,不让他参加体力劳动,让他留在科室里抄抄写写。然而“文革”一来,他这个“漏网的资本家”被赶去和搬运工人们一起用大竹升搬运货物。每当“瘦鸡”看见那些搬运工人一步一步艰难移动脚步时,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父亲的身影……
父亲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了,想到自己将会把黑牌挂到父亲的脖子上!从脚底升起的寒气直冲心脾,蹿上脑门:“我该如何办?怎么办?怎么办?”
父亲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像坚硬的石块一样一下下敲击在自己冰冷颤抖的心上,脑子一片空白……就在与父亲相距十米左右的时候,“瘦鸡”闪身躲进了荣华北的巷子里的黑暗处。
“什么名字?”黑暗中,“瘦鸡”听到同学向父亲发问。
“陈湘元。”
“成分?”
父亲犹豫了一下,“工……工人。”
“工人?”
“嗯嗯”
同学放走了父亲,却同时发现不见了“瘦鸡”鸡,于是喊起来:“瘦鸡,哪去了?”“瘦鸡,瘦鸡!”
渐渐回暖的四肢突然冰凉起来,“瘦鸡”明白,父亲知道自己的外号!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儿子就在现场!
为了不让同学们再喊外号刺激父亲,躲在巷子深处的“瘦鸡”赶紧跑出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父亲的背影上。
父亲没有回头。
他一步步,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
始终没有回头。
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那工作服里疲惫的身躯,还不到五十就开始微微弯曲的腰背,他似乎看到了父亲那工作帽下无助的眼神和无言的屈辱……
泪水突然在瘦鸡眼里打转,他身上打了个冷颤,心里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文中的“瘦鸡”就是作者本人。
几十年了,这一夜的情景一直在我的心头抹之不去。
我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对父亲造成的伤害疾首痛心,很多次,我想对父亲说“对不起”,可是就是说不出来。
1997年7月,在那个三更寒的夜晚的三十一年后,我的父亲在睡眠中安详离世。
当我匆匆从南半球飞回广州,在殡仪馆的花丛中见父亲最后一面时,我在心底里喊着:“爸爸,我对不起你!”
多少次,我告诉自己,你必须把那天的情景写出来。
多少次,我写了删,删了写,前后三年始终不成篇。
又一个八月,国内的盛夏,南半球的冬天。四十八年了!这文字,带着心底殷红的血,一点一滴汇成细流,流淌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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