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爱的老头走了，不许幽默的世界才是真的黑色幽默

幽默明确地爱，

直接地厌恶，

真诚地喜欢，

站在太阳下的坦荡，

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

——黄永玉

今天早上看到消息，黄永玉老先生于二O二三年六月十三日三时四十三分离去。一时间有些恍然不敢相信。老先生最近一次成为舆论焦点，是因为那张蓝色兔子的邮票。我当时曾专门写文章替老先生正名。为朋友们深度解读艺术创作和大众审美的区别。以及为什么“笑的杀伤力比直接抨击更强大”。他一生都在用幽默蔑视苦难。他让读者在笑声中陷入沉思。如今，黄老先生远去了。他的画和他的话，更少有人会理解了。或许要许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曾经失去了什么。

幽默和讽刺，是人类才会具有的一项“特殊才能”。我无法想象，人类社会如果失去幽默，将会是多么苍白和荒诞。而一个天生不会笑的人身上，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希望的。

幽默并不能简单等同于低级的搞笑。幽默是情绪的宣泄、精神的诉说，是智慧的映射，更是一种对压迫的反抗。为人们熟知和尊敬的卓别林就是一位擅长制造幽默的大师。他经常在电影中扮演一个戴着博勒帽、留着小胡子、手持拐杖，穿着破旧的小人物。他经常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展现了社会底层的艰辛和不幸。他还会用荒诞的情节和对比的手法，揭露社会的不公和残酷。而在电影《大独栽者》中，他更是极尽所能的辛辣嘲讽一个法西斯独栽者。他用讽刺和夸张的方式，抨击了纳粹主义的暴行和荒谬。在希特勒气焰如日中天之时，无情的打脸那个“留小胡子的人”。在电影的结尾，卓别林扮演的犹太理发师假冒独栽者发表了一场激情澎湃的演讲，呼吁正义的人们团结起来，反对暴政和战争。他的幽默表演不仅引人发笑，也让人感动和思考；更令一些内心阴暗的人畏惧甚至恨之入骨。卓别林的幽默是一种悲喜交加的表达，却能带给人希望和勇气。这便是幽默的温度，也是幽默的力量！

罗温·艾金森是另外一位家喻户晓的幽默大师。他创造的荧幕形象是憨豆先生。和卓别林一样，他也是一位英国人。但不同的是，憨豆的表演显得更加滑稽、荒诞和出人意料。这些匪夷所思的结果让人感受到幽默其实有赖于创造性和开放性的思维。而在他的一些看似幼稚的动作背后，却总是会显示出社会中一些人的弱势和孤独。人们在看到他制造出来的一系列混乱后，不但没有厌倦反而产生出同情和关怀。憨豆用一种特有的轻松和幽默的方式嘲讽现实，使人们看到自身和社会的缺点和不足，从而产生反思和改进的动力。这是幽默特有的魅力——引起共情和反思。有人想过吗？为什么在一个以严肃和刻板著称的英国，却会屡次诞生出影响世界的幽默大师？我想，最起码有一个理由：他们不会担心幽默带来杀身之祸，也不至于斟字酌句的反复检查自己的每一句台词。

我在“妖兔还是艺术？一张兔年邮票何以引发热议”一文中提到过两本杂志：《讽刺与幽默》和《幽默大师》。从这些大人们眼中的“无用闲书”里，我认识了华君武，丁聪，方成这些真正的“幽默大师”。他们的作品或讽刺、或调侃，对社会时弊、政治事件、人物等进行一针见血的批评。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其思考之独立，观点之犀利，以及敢为人先的勇气，是今天很难再看到的。他们代表了中国的一个时代。

▲方成作品，武大郎开店，1980

封建砖痔历史上的中国其实是高度缺乏幽默感的。儒家强调礼仪和尊卑有序的传统道德观念。唯有不苟言笑才能表现出严肃、庄重、恭敬和严谨。因而幽默不适合在正式场合或与长辈、权威人物交往中表现出来。儒家思想和文化推崇传统和权威，极度反对民众产生批判性思维。这就进一步形成了对幽默和创造性思维的抑制，使人在成长过程中缺乏发展幽默感的机会和环境。儒家始终关心的是尊者的统治稳定秩序，绝非民众的幸福。

封建砖痔皇朝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老百姓有发自肺腑的欢笑。更不能接受老百姓有任何冒险和创造性的想法。只有那些不敢乱说乱动，永远战战兢兢、恭恭敬敬、俯首帖耳的任人宰割的人，才是最符合封建统治者的阶级利益的工具和奴隶。而成为一个不会笑的民族，后果是非常可怕的。随着封建砖痔社会的崩解，人们终于有机会认识到，幽默是一种普遍的人类表达形式。虽然每个人的幽默天赋不同，但毫无疑问的是，幽默在制造欢乐的同时可以让不同的人产生情感上的联结。具有情感联结的社会就不再是原子态的，而是会产生更强的凝聚力。

幽默可以被彻底消灭吗？答案是肯定的，后果也是恐怖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柬埔寨RED高棉。在波尔步特领导的RED高棉政权所掌控的时期，对人民的控制达到了人类历史的极致。在所谓的打造“新人民”的理想指引下，情感和思想是必须加强控制的重点领域。RED高棉严厉禁止了所有公众娱乐活动。他们认为娱乐活动会分散人们的精力和注意力，妨碍对革命事业的投入。电影院、剧院、舞厅和其他娱乐场所被关闭。音乐、歌舞、电影甚至大部分书籍都被认为是资本主义腐蚀思想的毒药，必须被彻底清除。RED高棉还做出一个重要决定：禁止人们讲笑话和幽默。这些都被认为是资产阶级文化的表现，不符合他们所倡导的价值观。在他们的宣传中，讲笑话是浪费时间和能源的行为。幽默中的嘲讽和娱乐的成分被视为对柬埔寨革命事业的负面影响，更是不能被接受。在RED高棉的统治下，笑是有罪的！违反者只有一条路可走。这世上最黑色的幽默恐怕就是不许幽默！

这样的倒行逆施让RED高棉政权仅持续了4年就土崩瓦解。而这短短的4年，却被称为柬埔寨历史上最黑暗和最残酷的时期。大约有200万人（约四分之一的柬埔寨人口）悲剧性的死亡。对柬埔寨社会造成的深刻创伤和长期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无数死难者的骸骨在无声的控诉那段历史。而记住历史，才是对历史最大的尊重！

但人类从来不会放弃对幽默的追求。即便是在以严酷的思想和唁論控制著称的前酥莲，人们也发明了大量政冶笑话。这些私下流传的政冶笑话成为人们宣泄情感和批判现实的途径。面对长期的社会压抑和不公，酥莲人用讲政冶笑话的方式表达对官僚体系和腐败现象的不满和讽刺。而前酥莲政冶笑话最大的特点就是短小且前后反差大，充满智慧，引人产生无限联想。美国前总统里根就曾经讲过一个酥莲段子:有三条狗，一条美国狗，一条波兰狗，一条俄国狗。他们来美国访问，美国狗说：在这个国家，只要你叫的时间够长，就会有人给你肉吃。波兰狗问：什么是“肉”?俄国狗接着问：什么是“叫”?从某种意义上讲，酥莲人是在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减轻焦虑和压力。而这种黑色幽默也是特定时期的酥莲政冶气氛的集中反映。有些幽默，其实是令人绝望和心碎的！

纵观历史，没有幽默的时代无一不是人心荒芜，险象环生的时代。幽默不被许可，则意味着目田和表达受到极大的压抑。人们不是不可以欢笑，而是所有的欢笑必须统一嘴唇的角度和声带振动的频率。并且在需要笑的时候能尽情的、发自内心的大笑；在需要停止的时候能及时止住。这种非自然的笑，其实与幽默无关。反而是荒诞的注脚。赫胥黎曾说：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取代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如果没有幽默和笑声的存在，整个社会的气氛会变得压抑和沉闷，人们缺乏情感释放的途径。但这种压抑往往会以另外的方式释放出来。有些后果是我们很难承受的。缺乏幽默，也会让社交关系变得僵硬和紧张。因为你的一句无心之语很可能就成为“行走的五十万”的最佳证据。这将让人和人之间互相戒备，导致社会凝聚力的下降。而失去幽默最可怕的后果莫过于让人失去创造力，变得缺乏批判精神和独立思考。一个连放肆的笑都不敢的人，是不可能具备打破常规思维模式的勇气的。而幽默，恰恰是与荒诞抗衡，帮助人们走出至暗的最好的武器！

如今，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已经离我们远去。他的幽默像一支支利箭，射向黑暗深处。笑声，便是对老先生最好的送别。用老先生的一段话作为今天文章的结尾：幽默明确地爱，直接地厌恶，真诚地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本文献给每一位懂幽默的朋友。当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至少还可以有幽默！只要还能有幽默，这世界就坏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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