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奴役，从出埃及到俄乌之战
最令人绝望的并不是被奴役，而是身为奴隶却浑然不觉
如果有机会去以色列旅行，当地的朋友一定会提醒你，最好不要在逾越节的时候来。因为逾越节对犹太人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2022年的逾越节，开始于西历4月15日日落，至4月22日日落结束。也就是说，当您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犹太人正在欢度他们的节日。这里顺便说一下，在大多数人的概念里，是以午夜为日期的划分。但是在犹太人的历法中，则以日落为新的一天的开始。
逾越节，希伯来语名字叫：Pesach。每到逾越节，犹太父母就会重复讲起那个为众人所熟知的故事。因为埃及法老拒绝给予犹太人自由，放犹太人离开埃及。于是God降下了十次灾祸。在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God降下的灾祸将会杀死所有人家里的长子和家养动物的第一胎幼仔。同时，God也通过摩西告诉了犹太人避祸的方式：本月初十日，你们各人要取一只羊羔，要守到本月十四日，就是以色列全会众在黄昏的时候宰羊羔的时候。又要取点血，抹在吃羊羔的房屋左右的门框上和门楣上。当夜要吃在火上烤的肉。他们要用无酵饼和苦菜同吃。这是Jehovah的逾越节。因为那夜我要巡行埃及地，把埃及地一切头生的都击杀了……这血在你们所住的房屋上，要作你们的记号。我一见这血，就越过你们去，击杀埃及地的时候，灾殃必不临到你们身上灭绝你们。(出埃及记12:3-13)
逾越节对于犹太人来说，是一个充满了仪式感的节日。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具有象征意义。例如，吃被浸过盐水的苦菜寓意犹太人在埃及被奴役时留下的眼泪。吃无酵饼寓意是犹太人被催逼离开埃及时来不及准备好食物。而一些伊朗的波斯犹太人会在逾越节宴席上用葱彼此抽打，用以纪念犹太人曾经遭受的奴役。
我以前在以色列旅行的时候，经常听到当地的犹太朋友提起逾越节的故事。今天之所以想写这篇文章，是因为逾越节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它用以纪念犹太人从奴役的枷锁中被救赎，也是标志着自由的开始。走出奴役，意味着一个民族的精神得到了解放。而自由的星火一旦被点燃就不会轻易熄灭。哪怕历经千年的颠沛流离，人们的双脚始终指向自由的方向。
翻开百度百科，奴隶，通常指失去人身自由并被他人任意驱使的，为他们做事的人。所以我们知道，作为奴隶，首先是被剥夺了人身自由。而作为一种人身依附的关系，奴隶只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当然不会拥有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例如，奴隶没有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权利和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权利。当然更不会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奴隶可以被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被征服后沦为奴隶。例如被俘虏的战士或在战争中被掠夺的人口。另一类是世代为奴者。孩子从出生起就会被打上奴隶的烙印。一辈子只能从事低贱的工作。他们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自由，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自然也不会认为自由有多么可贵。他们会把自己出生时候的状态视作理所当然。就好比一个人如果从生下来就没有吃过肉，便很难想象肉的味道。哪怕有一天吃到了肉，大多数人的反应也并不感觉肉是无上的美味，而是会恶心、厌恶甚至引起呕吐。所以和父辈的被迫服从不同，后生的奴隶是自觉自愿地服从。在历史上的犹太人曾属于后者。这个民族被埃及奴役了430年。直到在摩西的带领下走出埃及。
身为奴隶，当然也是要有追求的。但奴隶的追求通常并不是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是要做更高级一点的奴隶。在电影《被解救的姜戈》中的黑人老管家令人印象深刻。身为一名黑人奴隶，却是奴隶制度的忠实拥护者。因为只有奴隶制度才能让他拥有高于其他黑人奴隶的权力和地位，和管教其他奴隶的权威。而为了体现出自己和其他奴隶不同，老管家会故意表现出“我和我的主人关系非常好” “主人对我并不像对一件财产，而是把我当朋友”。
所以，当他看到同为黑人的Django骑在马上的时候，就开始愤怒起来并大声斥责。因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在美国的有些州即便是自由民的黑人，骑马也是违法的。尤其是当着黑人老管家的面骑马，无疑是挑战了他心中神圣的奴隶制度，进而威胁到了他辛苦得到的“奴上奴”的位置。尤其是当黑人老管家看到Django竟然可以和主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的时候，就无法控制的爆发了：连我这样的黑人都不能上台面，你有什么资格和白人一起用餐？！可见，老管家不仅做奴隶做到甘之若饴，而且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这种美好的制度。因为对他而言，在乎的并不是能否获得自由，而是能“高出其他奴隶一等”。英国社会学家鲍曼在《流动的现代性》中描述了老管家这种“自愿为奴”的状态：生活在奴隶状态下，但是他们仍然感到自由并因丧失了解放自己的渴望，从而丢弃了使自己变得真正自由的机会。
自由的觉醒从来不可能一蹴而就。事实上，即便是在残酷的埃及法老的治下，依然有很多犹太人是自愿为奴。尤其是当一个人在枷锁下出生，在奴役状态中长大，受到的也是奴役教育。被不停的灌输身为奴隶就必须要有“奴隶的觉悟”。人就会慢慢的习惯了“一定要有一个主人”“没有主人我就不能活”的宇宙真理。进而形成一种对身份和地位的惯性认知。哪怕骑在自己头上的暴君带给自己太多的苦难，也生不出半分反抗的意识。就像被圈养起来的牛马牲畜。一辈子流血流汗，到老了也逃不过被宰杀的命运。并且，他们还会用这一套教育自己的下一代，务必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奴隶。像黑人老管家这样的，“奴性”已经扎根在精神深处。所以说，最令人绝望的并不是被奴役，而是身为奴隶却浑然不觉，甚至从中寻出美感。
摩西在带领犹太人摆脱追兵走出埃及后，真正的苦旅才刚刚开始。犹太人首先面临的是缺乏充足的食物和饮水。因为在埃及人的统治下，犹太人已经做了四百余年的奴隶，早已养成了卑劣和怯懦的性格。可谓奴性十足。这些人既无组织纪律性又缺乏相互间的包容和信任，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一旦遇到困难，马上就开始怀念以前吃屎的日子。人们在穿过西奈沙漠的时候曾连续3天找不到水源。于是有人开始鼓噪：自由有什么用！还不如掉头回到埃及，至少有吃有喝的可以做个太平奴。而这样的事，在路途中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情况最严重的时候，犹太人甚至认为是摩西坑了他们。而作为奴隶的共性之一就是依赖性。他们不会主动思考，而是习惯于简单的服从。当摩西施展神迹为饥渴的人们送去食物和水的时候，反而滋生了他们不劳而获的心理。沙漠中的犹太人由于放松了信仰的约束，人性中的恶便开始显现出来。原本是奴隶的人，在面对比自己更弱小的同胞的时候，比曾经的奴隶主还要凶狠。
于是，看到这一切的摩西并没有直接把犹太人带到那片“应许之地”，而是在西奈沙漠里辗转了整整40年。在那漫长的苦旅中，摩西把神给他的启示记录下来。这就是摩西五经。根据犹太神学的解释，摩西认为生而为奴隶的人们是无法建立自由的国家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也不知道“如何善待自由”。因此，摩西要让生为奴隶的一代人在沙漠中死去，让出生于自由中的新一代在沙漠中打磨，锤炼出强健的精神和体魄，以及无比坚定的信仰。只有知道什么是自由的人，才能建立自由的国家。最后，这些在自由的精神和严酷的自然环境中长大的一代人终于渡过约旦河，在“流淌着奶和蜜的土地”上建立了一个国家。而生长在埃及的一代人，包括摩西自己，至死都没有跨过约旦河一步。走出千年苦旅的以色列人终于懂得，在走出奴役通往自由的路上，连回望一眼都是错的。
不要以为觉醒是一件简单的事。人类的历史，其实一直都是在奴役和自由之间交替前进。世界上并没有从天而降的自由。凡是想要获得真正自由和尊严的民族，无一例外的要经历血与火的考验。走出埃及的以色列人如是，正在经历战火的乌克兰人亦如是。
很多人都在分析本次俄乌之战的根源，有从历史角度的探究，也有传统的美帝阴谋论。而我认为只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个体能否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即、乌克兰人是否有权选择自己的国家形态和生活方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则前苏联的政治遗产就会成为一个新生国家最沉重的包袱。只有将其彻底抛弃才能找到心灵上的“迦南地”。而俄罗斯则认为乌克兰不应该拒绝成为大斯拉夫圈子的一员，必须共同沐浴在普京大帝的荣光下。但乌克兰人显然对这种送货上门的“好意”并不买账。毕竟人民已经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的全貌。
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说：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自由不仅在于实现自己的意志，更在于不屈服于别人的意志。这次，乌克兰将勇敢的迈出那一步。
据史料记载，在同意摩西带领犹太人离开埃及后不久，法老就反悔并亲率4000士兵和600辆战车尾随追赶。当犹太人来到红海边的时候，后面的追兵已至。摩西和族人们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此时，天降神迹。海水被从中分开，通往自由的路就在眼前。犹太人在摩西的率领下义无反顾的走进大海。眼看犹太人即将渡过红海。被失败的愤怒冲昏头脑的法老依然紧追不舍。而当摩西和族人安全踏上对岸后，海水突然合拢。狂妄的想要继续奴役犹太人的法老及其军队被埋葬在红海的怒涛中。
今天的乌克兰也面临着走出奴役的背水一战。从首都基辅到顿巴斯再到已经被俄军炮火夷为平地的马里乌波尔。乌克兰人在战斗。在面对莫斯科的歇斯底里，乌克兰人骄傲的挺起胸膛。他们将用鲜血和泪水为子孙后代争取“say no!”的自由。日前，乌克兰普里卡帕特亚足球俱乐部的队员几乎全员加入乌克兰军队。这些好小伙子们不需要海参的滋补。他们射向敌人的不是足球而是子弹！乌克兰人不会等待神迹的降临，而是亲手把“莫斯科号”巡洋舰送入黑海的海底。光荣属于乌克兰！
近期，一则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在莫斯科的一场反战音乐会上，面对前来逮捕自己的警察，钢琴家镇定的演奏着最后一支曲子。这高亢的音乐仿佛是唤醒俄罗斯人反对战争反对压迫的号角。当最后一枚音符落下，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如潮的欢呼。这个世界上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没有路，那就劈开一条路！哪怕是面对翻起滔天巨浪的红海。只要心向自由，就能走出奴役。
我在以色列的时候，发现这个国家的教育有一个细节。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在教导孩子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时候，还会告诉孩子“你有哪些权利”。所以当你走在以色列的街头会发现，每个人都长着一张不被欺负的脸。而犹太人一遍又一遍的在逾越节晚宴上讲述着祖先出埃及的故事，就是要告诉下一代：想要走出奴役，仅靠身体离开埃及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让心灵摆脱那种“服从的幸福”，转而主动追寻“拒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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