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子：我记忆中的老邮局

Original 雪梨子鸿渐风 2023-04-30

我记忆中的老邮局

雪梨子

从河街的郑福泰出门，经戏园子上正街，往东走几百米就是著名的鸿渐关，往北是一条繁华的下坡路，俗称“趟子街”。过了趟子，继续前行就到了电影院，再北，左手边，就是著名的邮局。这条路径，我私下叫它“胡志明小道”，在邮局的门口有个报刊栏，不仅有《湖北日报》和《人民日报》，有时还有《参考消息》，这是我在学校里与小伙伴们争论时常常出奇制胜的“葵花宝典”。

《参考消息》据说当时是提供某个级别以上的干部们参考参考的，后来毛主席说，“……党内外都应该受锻炼，应该见世面，知道一点世界上的事情：敌人怎样骂我们，敌人家里的事情是怎样的。有人说这样会乱，不会乱的。” 1958年他老人家又指示：“要把《参考消息》的阅读范围扩大到全国的高等院校学生。”于是这个参考消息就成了关心国家大事的中国人唯一了解世界的信息渠道。当然，毛主席的这些指示都是改革开放许久后才知的。但毛主席的“你们年轻人要关心国家大事”“世界是你们的”等教导则是整天在广播报纸上宣传的。于是同学间时常会一起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在红卫小学时有好几位这样的好同学，平时纵论国家大事、世界格局等。为了在这些小伙伴中“充人行”，我就偷偷跑到老邮局门口看《人民日报》的国际版；好像是文革后期或者粉碎四人帮后，还可以看到《参考消息》了！看法新社、路透社、美联社和日本共同社是怎么赞美自己的国家，看看苏美两霸是如何遭到世界人民的唾弃等“原汁原味”的国际消息，我对自己能生长在这样伟大的祖国而自豪。更重要的是，我在与小伙伴们的争辩中常援引那些来自欧美日的消息，即刻就能“镇”住他们，赢来了他们羡慕的目光—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向他们透露这个秘诀。

在文革末期，老邮局门口还是天门的草根舆论中心。我记忆中有几次在这里看到来自民间的大字报。现在只记得一篇，题目是“天门县河何时解冻”，内容大致是指责有司在县河管理上的问题，让我感到那个时代的百姓还有那么一点点“出气孔”。而老邮局的斜对面，也就是粮食局的北侧，是当时县里的“民兵指挥部”—那段时间内本地的权力中心，常听到两人争吵不休时，其中一位会说：“走，到民兵指挥部去评理去。”粉碎“四人帮”后，才知道这类“民兵指挥部是四人帮妄图篡党夺权的武装力量”—因王张江姚中无一行伍出身，无法调动军队，毛让张做了总政主任也没起作用。

除了读《参考消息》，看大字报外，老邮局也给我留下一些温馨记忆。八零年高考前夕，我跟家人到这里取电报--年长我十多岁的家兄从外地打来，内容是：“祝弟高考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那个时代电报很贵，按字算钱。有街坊说，“旗开得胜”和“马到成功”意义差不多，重复了，浪费钱。

唉，他那知我们兄弟姊妹间的情谊之深，哪晓得我哥哥姐姐们在文革中失去了宝贵的读书机会，多么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抓住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负家族的厚望？这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啊。

高考后的成绩通知单也是在老邮局取的。那是一小串纸条，是早期电子计算机打印出来的东东。因天中上一届（七九届）考上大学的比例不足10%，而自己的成绩又处于普通班的中下等，名落孙山的几率大。不想在外面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我就独自一个人跑来，拿到成绩单傻眼了：总分412，比报纸上公布的一本录取线高出50多分！我怀疑是否拿错了，因我在班上的历次摸底考试中从未进入过前30名，一般都徘徊在40名左右（全班约50多人），反复核实自己没有错拿别人的；再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证明不是做梦，这才拿着成绩单从老邮局飞也似地回家向父母报喜。

去年因编发某篇文章引来天中老校长邓仲禹先生的关切，我在邓校长澄清其上世纪四十年代在天门的革命活动情况叙述中，得知他当年为“江汉公学”招募本邑的进步青年参加革命，据点就在这个老邮局门口。看样子，老邮局关联着本邑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要我说，如果鸿渐关是邑人心目中的“天安门”，那么，老邮局就就是天门的“西单墙”。

老邮局新貌，2016年春拍摄

这些年回乡探亲，发现老邮局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原址上的那家邮储银行，还间接说明此地与老邮局的历史关系。而当年的那些“原汁原味”的国际消息，现在想来不过是“圣人”们给草民编造的梦幻罢了。造梦的事儿，仍在继续……

只是梦醒，痛苦也就开始了。

我怕痛，想喊叫，故撰此文为故乡的老邮局记。

2018.08.11-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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