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离乱录之五六 愚人节和“地狱”第一周
第五部
4月1日 愚人节
上回说到道琼斯触底反弹，到两万两千点，便又止步不前，每日在上下震荡。
三月廿七日周五，国会终于通过两万亿纾困法案，对于大多数家庭而言，每个大人将得到一千两百元现金，小孩五百元。小企业只要保证不裁员，可以让政府来发两个半月工资。
随著资金的强力注入，测试手段也不断创新，十二天更新了六代试剂，确诊时间由两天降为五分钟，准确率达95%。随著监测力度的加大，新确诊的人数还不断在攀新高，每日都在万人以上，尤其是纽约都会区，确诊病例占了全美近半，其中有纽约州长的弟弟，电台名主持克里斯廓漠。
死亡人数也不断攀升，已经超过美国在九一一恐怖袭击中的死亡人数。整个社会的生活方式和经济秩序为之改观。这么一个无远弗届的灾难性事件，所引起的全球性震荡，是多数人这辈子见所未见， 闻所未闻的，几如世界末日。年纪大一些的人，也只能将它与世界大战相比较，没有任何其他事件能出其右。的确，一百多年来，奥运，与温布尔顿网球赛，也只有在世界大战期间停办过。与世界大战不同的是，这次人类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手。
庚疫发生在庚子年，但不会终结在庚子年，其影响更可能持续一代人。综观中国历史上的几个庚子年，都持续震荡多年，从鸦片战争到江宁条约，从庚子拳乱到辛丑条约，从大跃进到三年饥荒， 没有那个庚子年发的事儿是在庚子年内可以了结的。
如今，全美已经有四分之三的人口在居家令的管控之下，且均为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那些尚未实施居家令的地方，往往是农乡僻壤，人口稀疏，民风保守，四年前票投川普。除了纽约的疫情持续发酵，东西岸很多地方，如加州，华盛顿州，科罗拉多州，居家两周，已经初见成效。到了三月廿八日周末，湾区的确诊人数连续三天下滑，似乎到达了拐点，遗憾这个趋势未能持续。
居家令实施以来，根据手机上的大数据显示，城里固然成效斐然，乡下的居民每日活动半径反而比过去有所增加，甚至海滩上的人群也有所增多，逼得各市不得不关闭海滩上的停车场。
上周，川普还公开宣言，说居家两周后，无论如何，需要有所定夺，各地不能让居民无限期在家，导致景气低迷。这几天，各地的共识似乎是，居家令不可能在复活节结束，而至少会持续到五月。很遗憾，居家令的实效已经让它成为抗疫的不二选择。
另一个重要的抗疫选择是口罩。美国疫控中心的建议一向是，口罩是专给病人，健康人群不建议带口罩。以至于从总统副总统，到医护人员，都是赤膊上阵，让人看得心惊胆颤的，几个月来，亚洲等有戴口罩习惯的国家，与欧美不喜口罩的国家，形成了鲜明两个阵营，前者的传播速率明显较低。病毒不长眼，欧美不能自外于这个规律。这几天，疫控中心的口气已经开始松动，说疫情有可能通过气溶胶传播，传播距离有可能比过去估计的更远，并强烈暗示，随著确诊人数的递增，可能会转向更改相关建议。这，本不该是新闻。
医院的医护人员在病倒。。。
街头的巡逻警察在病倒。。。
超市的收银人员举行罢工，抗议保护措施的欠缺。。。
教会转进网上传道，人们打破了几千年来周日礼拜的节奏。。。
很多夫妻老婆店，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大家商议着如何多多光顾，不要让他们陷入难以反弹的深渊。。。
今天，四月一日愚人节，往年愚人的笑话几乎绝迹了，美国人也失去了幽默感。川普新闻发布，告知全体美国人，「我需要大家做出生死抉择，每一个国人都准备好，去面对即将来到的艰难时刻」，「这将是我们国家历史上前所未见的两三周，我们将失去数以千计的人」，「我们将进入地狱」。。。
地狱是一个单行道，只有人进去，从没人活著出来过，告诉我们里面的样子。如果有的话，也从来是基于自己的想像。如今，我们将集体走一遭，大多数人会活着出来。然而，还是不免对它充满了想像，猜测，与敬畏。。。
第六部
四月七日 - 「地狱」第一周
上回愚人节，说到川普告诫国人，今后两三周，死亡人数攀升，国人将进入地狱。
进入地狱一周了，生活其实如常，安静的街市，清新的空气，要细细的品味那空气中的气息与尘土味，才能品出静安中的些许不安。
美国各地的确诊人数，与死亡人数持续上升。迄于昨天，报称进入「珍珠港时刻」，死亡人数超万人。但每日新增人数已达峰值，不复指数增长。股市在这杂乱如麻的数据中，似乎也嗅出什么味道，开始有点缓过气来了。
五金建材家居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很多人都趁在家上班的空闲，加班赶工完成平日无暇顾及的工程。我买来了油漆，让儿子把院中的庐舍油漆一新。因为择色不慎，还来回漆了两回，才漆出比较搭配顺眼的颜色。
衣食住行，百货俱全。连前段时间脱销的面纸，据说也已经回来了。只是鸡蛋越来越贵，将近四元一打，不知母鸡下蛋的意愿与能力是否受到新冠的影响。如今证实，哺乳动物的确是会被新冠殃及的。别说与人亲近的猫狗，就是纽约动物园的老虎，也有新冠症状了。
纽约周边的疫情依旧一骑绝尘，独冠全美。连我们在新泽西的员工也有一位确诊了，以至于至少有五十来位员工都跑回家，不敢来上班了。倒是原来先跑一步的加州，居家令生效以来，疫情延缓，确诊人数已经不到纽约的几十分之一了。日前，洛杉矶的市长戴著口罩出镜亮相，成为全美最先戴上口罩的高级官员。如今出外购物，店内遇见的顾客，多数还是没戴口罩，不过戴着口罩也不是凤毛麟角的怪物，约莫有两三成了。倒是店员都不戴口罩，可能不想让顾客慌张吧。如果川普也自顾自先天下人戴上口罩，可想而知将给国人带来什么样的情绪性恐慌。
一月份以来，美国市面上的口罩被掘地三尺，清空为零，一直到今天，连医护人员很多依旧没有口罩。这是连小孩都知道的事情。疫控中心已经强烈暗示哪怕自己戴上围巾，或者缝个口罩也行，但无法要求所有人都戴上口罩，美国人也没有这样的文化习惯，很多人根本不相信口罩会有效用。当前对于口罩的唯一共识是保护他人，尤其是医护，以防感染者的飞沫漂浮空中。基于这些原因，儿子今天请求我把家里最后几个口罩统统捐出，「一个也不要剩，因为医护人员比我们更需要口罩。如果他们没有保护，我们都会失去保护」。
儿子的公司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数据库，据说已经搜集了一个尧字节，也就是10的24次方的数据，藏在莫哈越大沙漠深处。这数据库里可以找到我们每人的每一个文件，做过的每一笔交易，交过的每一个朋友，以及在网上通过的每一条短信。如果这么强大的数据库与政府分享，可以用来追踪每个人每天身在何处，他们接触过的路人，以及潜在的传染病爆发热点，将会是一件非常强大的控疫利器。饭间谈起谷歌可以帮助政府在疫区对于人们行踪进行严密追踪与控制，儿子的回复是：「谷歌绝对不会这么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尝到甜头，政府就再也不会放弃」。
洛杉矶的居家令，英文为Safer at Home，就是说在家更安全，但可以外出购物散步，不是一个全城戒严令；洛杉矶通往世界各地的道路与航线也是开放著，没有所谓的封城。而我依旧每日上班，路上从来没见过警察停车诘问，居家令的实施完全依赖民众的自觉配合，并未给执法者带来更多的权限。昨天还收到郡长的信，感谢我们这种在关键行业，需要出外上班的人，「多谢您冒著生命危险，帮助我们郡继续运作，言辞不尽谢意」。
日前，比尔·盖茨根据他的研究分析，提出三点呼吁，在当前危机中颇具「科学道理」。其中一条是：「当前美国各州为政，有的州实施了居家令，有的州则没。但是，各州之间人员是流动的，病毒也是流动的，等到有的州解除禁令，有的州则方兴未艾，前功尽弃，所以需要川普在联邦层面统筹强制实施居家令。
盖茨的话无疑很有逻辑，应对疫情控制有帮助，但是违反了美国宪法第十项修正案，赋予各州最高权力，禁止联邦以紧急状态为由，剥夺公民权利。过去，即使在世界大战期间，也不曾让政府有所逾越。这是这个国家几百年前就预见到，并愿意付出的代价。
近日，美国国务院向世界各地的美国人发出公开呼吁，让大家尽快回美，这史无前例的举措，让人联想到《北非谍影》中的卡萨布兰卡，让坊间议论纷纷，不明所为何物。最可靠的推测是：这是未雨绸缪，因为这场世纪之疫的大戏还在后面，而我等至今看到的只是一个序曲铺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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