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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丨邵学新:黑豆的“文化革命”

邵学新 新三届 2018-07-16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邵学新,祖籍广东四会,出生于湖北武汉。1965年武汉二中高中毕业。1978年考入华中师范学院数学系。先后在武汉13中、19中、武汉外国语学校、武汉教育学院及江汉大学任教。2008年退休。

原题

黑豆的“文化革命”



1


      当下,不少国人喜欢养狗,而且都是国外的名狗。在狗类中,有一类是最不起眼的,那就是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本文的主角黑豆就是一只土狗。


     粉碎 “ 四人帮 ”后,国家各行各业开始拨乱反正,逐步走上工作正轨。京城R出版社的人们每天上上下下一片忙碌,要把被“文化革命”耽搁的时间抢回来。然而,他们再忙,每天中午一到饭点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赶到食堂,倒不是肚子饿。而是去会会他们的共同的朋友——黑豆,一只两后腿一瘸一拐的土狗。黑豆原籍湖北咸宁,它怎么会浪迹到京城这样国家级的出版社?又为什么受到那里的人们如此宠爱?


      1969年,“文化革命” 进入到第三年,也进入到 “清理阶级队伍” 阶段。随着“五七干校”这一“新生事物”的应运而生,北京很多部属文化机关都被 “连锅端” 。所有干部职工不管身体健康还是老弱病残统统都被赶到了 “五七干校” 接受再教育。


      北京某国家级R出版社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来到湖北咸宁一个靠近公路的公社。公社又把他们安排到公社民兵训练营地,这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曾是解放军的一个驻地,后来部队开拔走了,留给公社,公社每年冬季在这里进行民兵训练。其它三季由各生产大队派人轮流值班看房子顺便照看附近几亩瓜地。因为是 “轮流” 和 “顺便”,所以人们都没有责任心,于是这里的营房一年比一年破败,瓜田的瓜也是年年种年年生长直到年年被偷光为止。 


        不过这里有一位恪尽职守的“常驻人口”——土狗黑豆。也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泼哪一位民兵将它带来,也不知主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它留下,从此它就以此地为家。它在饥饿中长大,从不知肉味,即使米饭也是奢望。它常年吃人们扔下的发霉发黑的豆类为生,再加上它一身漆黑,所以得名 “黑豆” 。别看这厮一身漆黑、瘦骨嶙峋,可是精力充沛、铁面无私。一年四季,凡是到瓜田来偷瓜或到营房来拆门窗的人,不管是否与它相识。它都要追到跟前狂吠:“汪!汪!汪!” 虽然效果总是不尽如“狗”意。


2


      黑豆从来没有看到这个阵势,一百多号人来到这里安营扎寨。按连、排、班的军事建制安顿下来。集体宿舍(即使夫妻也暂时分居)的房间、大小会议室、伙房食堂、男女茅房一应俱全。在人们的忙乱中黑豆也上窜下跳、呼前吠后,它也要尽地主之谊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


          很快,黑豆与R出版社的人们混熟了,因为一来自从解放后大城市是不允许养狗的,所以在这些城里人眼中,黑豆无异于久违的朋友,二来黑豆的存在与热情是远离北京家人且精神无比压抑的人们一种舒缓剂。后来的事实证明,和黑豆相处的短短的几年中,人们在它身上找到了在无休止的 “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 的阶级斗争中丧失殆尽的“真、善、美”。老话说:狗是通人性的。当人的人性湮灭后,幸好狗的人性尚存。


3


      黑豆从此远离饥饿,每天伙房食堂成了它大快朵颐的天堂,人们吃剩的饭菜都成了它的佳肴。它再也不用去每天为寻找那些吃了上顿无下顿的发黑、发霉的豆类而犯愁了。当然它也会对得起这份来之不易的口粮。


         在 “五七干校” 的初期,人们都记得,在那里最头疼的事情有两件,其一是每天清早的“早请示”,其二是深夜上茅房。


     来此地之前,像R出版社一类的文化机关早已被军宣队接管大权,所以一切皆军事化。五七干校更是如此。首当其冲是每天清早点名并且“早请示”。这就苦了那些老弱病残,往往是别人早已在外面排好队,这些老先生还在屋里穿衣系鞋带,黑豆此时必定也在屋里陪着他们。有时军代表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会跑进来厉声斥责。这时黑豆就会窜上前大声:汪!汪!汪!好像说:你不要催他们。搞得后者十分尴尬,总是悻悻地喝道:狗杂种,少管闲事。


         农村冬夜上茅房是这些城里人特别是老年人最难受的事,从热被窝里钻出来迎着深夜凛冽的寒气在一片漆黑之中走到屋外的茅房。遇到下雨下雪更是苦不堪言。可是且慢,黑豆此时肯定会等在门外。把你送去并且陪你回来,虽不会给你带来身体上的温暖,但在心理上还是感到一些慰籍。


4


         清理阶级队伍的战斗开始了。清理的对象是如此划分的:你解放前参加过国民党三青团(那怕是集体参加的)的,一定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残渣余孽”;你是留学回国的,一定是“美国特务”“英国特务”“日本特务”或“苏修特务”;你解放前参加过工人运动或学生运动一定是“工贼”或“内奸”,如果还坐过国民党的牢,一定是“叛徒”;你出身地主或资本家,一定是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你是领导干部,一定是刘少奇修正主义黑线人物;你年轻,而他又看不惯你,那么你一定是“十七年旧学校培养出来的修正主义苗子”。总而言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于是, 从人人过关到重点批判,从内查外调到引而不发,从突然袭击到疲劳轰炸。在这里,人的一切最基本的素质:仁性、爱心、尊严被践踏得荡然无存。在这里,一群猫将每一只老鼠玩弄于爪掌之中;在这里,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渐渐地一些细心的、事不关己的与会者(既不是声嘶力竭的斗争者也不是筋疲力尽的被斗者)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每次大小批判会黑豆都会悄悄溜进来,然后悄悄地趴在被批判者的脚下,下巴抵着泥地一双忧虑的眼睛盯着前方(它不明白好端端的一群人大老远来到这里为什么要互相“死掐”?)。


        特别是在一些大型批斗会召开之前,当领导者在会上作“战前动员”,而被斗者则关在另一小屋里等候 “批判” 时,黑豆总是要在小屋里陪着他们。老话又说:狗眼看人低。善良的黑豆似乎是一个另类,它为何总是站在弱者一边?


         冬夜,屋外雨夹雪,潮湿寒冷。屋里一场 “阶级斗争” 的白刃战如火如荼,防御的一方是R出版社昔日德高望重的老翻译家赵先生夫妇,进攻的一方则是一群 “革命群众”。其中一位说:罪该万死的赵竟敢将伟大领袖的英文名 “Chairman Mao” 谐称为 “切面包”。是可忍,孰不可忍?顿时会场群情激昂,纷纷怒喝:交代!交代!认罪!认罪!在那个年代,对伟大领袖的“大不敬”是天字第一号现行反革命行为,是要杀头的。攻之者说有,辩之者说无。


        赵先生急忙申辩:“我们夫妇俩对国家无比热爱,对伟大领袖无比崇敬,放弃国外的优越的生活回来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翻译工作是一件很严肃的工作,我一生严谨治学,决不会开这种玩笑!”


        赵先生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辩解遭到更加激烈的抨击:“你这个帝国主义的走狗竟敢说社会主义不如资本主义。” “你这个资产阶级的学术权威还敢摆教师爷的反动架子。” 其实赵先生此时的最佳防御方式应该是连声说:“本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记得笔者在“文化革命”中的一个同事就是在批判他的会上百般辩解,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而被“革命群众当场扭送公安机关。” 冤枉蹲了十几天看守所。


        批斗赵先生的浪声一波高过一波,赵先生这位“认死理、不拐弯”老知识分子宁折勿弯,回答就三个字:“没说过。” 眼看会场的气氛就要达到“扭送”的临界点,批斗会的领导者暗想:“这里地处偏僻,离最近的县城公安局也有几十里地,我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现在天寒地冻风雨交加道路泥泞。哪个愿意受这个罪去‘扭送’?”于是他适时降温,宣布今天散会,明天继续。


        赵先生夫妇俩年老体弱多病,又是两个高度近视眼。干校为了不增添其他人的麻烦,从一开始就安排他夫妇俩在离大部队不到百米远的瓜棚里居住,平时晚上开完会都有同事送他俩回瓜棚。可是在今天这个氛围下领导不发话谁敢自告奋勇地“丧失阶级立场”?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湿冷的雨雪把门吹开,老夫妇俩拿着一把塑料伞、一个电筒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很快,巨大的黑暗把他俩的身影吞噬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几天后赵先生对一位 “ 同病相怜 ” 的同事讲叙的。


     出门后就听到黑豆“汪!汪!汪!”的叫声。于是他俩循着跑过来的黑豆时断时续的吠声,亦步亦趋地在那条泥泞的乡间小道上顶着寒冷的风雨蹒跚着。黑豆在他俩前面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徘徊,生怕两位老人随时遇到什么不测。碰到沟坎、上坡、下坡,它一面叫得格外急促。一面跑到两老跟前,用嘴衔着老人的裤角。终于他俩在黑豆的陪伴下摸着黑回到瓜棚。


        这条小路也许是这对老夫妇人生中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条路。(笔者1970年代曾带学生参加过一次“拉练  ”,也是雨夹雪,也是泥泞的乡间小道。但那时笔者二十四岁,而且是白天走。完了后,笔者的体会是:苦不堪言。)   赵先生夫妇噙着泪水、摸着黑豆的头说:“黑豆,谢谢你啊,快回去睡觉,路上小心啊 。”


         “汪!汪!汪!”黑豆摇了摇尾巴,随即消失在冬夜的黑暗里。


5

   

      过年了,上级指示所有“五七干校”都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其成员一律不许回北京,当然有上山下乡的子女,其子女可以来干校与父母团聚过年。经过十几天筹备、改建、分配,几十间小房间拾掇干净。人们住了进去,等待着阔别一年的孩子们回来。


      在这段日子里,最忙活、兴奋的当然是黑豆,它走东家、窜西家;这里看看、那里嗅嗅。在张三家,张三会对它说:黑豆,这是哥哥的床,他爱睡懒觉,你不许吵他。来到李四家,李四会对它说:黑豆,姐姐回来会带好多好吃的东西给你的。她可喜欢小动物哩。


     这些日子,人们无论是开会、学习、吃饭,中心话题之一就是孩子回家过年。谈话中,有人提到:我们这里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班车停靠点还有二里地。孩子们下车后,两眼一摸黑,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找到家啊?这些时忙来忙去,竟把这个最关键的一环忽略了。


        正当人们一筹莫展时,有人打趣地指着站在旁边的黑豆说:“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黑豆吧。”“它有这个能耐就好了。”大家一阵谑笑。遂决定第二天向领导反映,安排家长轮流去班车停靠点值班。


     第二天中午,历史组王编辑夫妻俩正在家午睡。突然门被敲得山响,“爸妈,开门!”王编辑打开门,看到儿子京生站在门口。他无比惊奇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儿子更惊奇地问:“我怎么不能回来?”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问你是怎么认识路的?你又怎么知道我们的屋?”


     “诺,是它。”京生指了指旁边的黑豆,“我刚一下车,它就跑过来对我汪汪直叫,嘴巴衔着我的裤角往一边拉。我还纳闷你们出版社怎么人手不够,派只黑不溜秋的狗来接人。”


      王编辑夫妻俩的眼泪都笑出来了,“黑豆,你真聪明,不要计较京生哥哥的话啊,晚上叔叔阿姨请你吃肉。”“汪!汪!汪!”这厮摇了摇尾巴,得意地跑走了。


      很快,黑豆到车站接京生回家的消息传遍整个干校。从那天起一直到大年三十,黑豆就担负起接孩子们回家的任务。每天从早上到傍晚,经常看到是黑豆一路欢吠一路小跑,后面跟着出版回家的孩子们笑着哭着扑向父母怀抱。黑豆和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它怎么就能准确无误地将各人带到其父母的屋呢?


        后来生物组的章编辑解释说:“每个家庭的基因决定了这个家庭的与众不同的气味,狗鼻子的嗅觉能力是我们人类的一千多倍。黑豆和我们相处这么久,各个家庭的气味它都熟悉。所以这个问题对它来说,小菜一碟。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前提,黑豆是一只热心快肠的狗。”


      大年三十晚上,当干校的那些上山下乡回家的孩子与父母团聚,享受天伦之乐时。黑豆也在伙房里享受炊事员老陈为它准备的年夜饭大餐。


6


         随着一九七一年林彪事件的发生,整个国家像大病了一场,刚刚初愈。虽然病根未除,但一些肌体的功能在慢慢恢复。


         R出版社也和其他文化单位逐步恢复职能工作,其在“五七干校”的人员也分期分批地调回北京。走的人当然皆大欢喜,暂时不走的人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地终非久留之地。“你死我活的清理阶级队伍”已成过眼烟云,政治气候慢慢在由阴转多云。暂时远离北京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同时,走与不走的人都想到黑豆,前者想到再也看不到善良、可爱、热心快肠的黑豆,不禁一阵失落、一阵怅惘。后者想到还可以继续过着与黑豆相伴的闲云野鹤的日子,也许今生今世再也难找到。


        可是黑豆最近开心不起来,看着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突然间大包小包地整理行装,似要出远门。每次它都要把他们一直送到公路的停车点,他们泪眼婆娑地和它道别。回来后它一声不响地趴在伙房的墙角,再有滋味的佳肴它也没味口。


         在北京R出版社的办公大楼里,人们除了工作和那些“假、大、空”的套话之外,没有什么真正的共同语言。可是一但回忆起黑豆,大家的兴奋点就被调动起来了,这厮的种种趣事轶闻即使重复无数遍也不嫌多。是啊,对美好事物的回忆总能消除人们眼前的烦恼。


     每逢要去五七干校轮班值守的同事出发前,机关中一大群人总要围上来,人们纷纷拿出家里的面包、糖果、灌肠,要他带去给黑豆吃。京生他妈居然拿来一大包熬过汤的猪骨头。“这是我这几个月熬排骨汤留下来的骨头,都洗得干干净净。特地为黑豆留下来的,就等你们去。”她说,“别看我这东西没有他们的好看,我这实惠,最对黑豆的胃口。你们说呢?”众人异口同声:“当然,狗啃骨头,猫吮鱼刺嘛。” “哈,哈,哈,哈。”办公楼里好久没有听到这样无拘无束的笑声了。


      赵先生也走过来了,说:“我也没什么东西,请你把这十元钱带回去,全都买肉,炖给黑豆吃。”(按当时的市价一斤猪肉不到一元钱。笔者注)老先生继续说:“要不是政府不许城里养狗,我真想把黑豆收养过来。”是啊,那天晚上要不是黑豆,赵先生夫妻俩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样子?


7


      一九七九年二月国务院通知停办所有单位的早已名存实亡的“五七干校”。R出版社“五七干校”的几位留守人员也与公社当局进行财产登记、移交。在移交过程中,特别提到黑豆的问题。


     “我们希望我们走后,你们一定要善待黑豆。要为它找一户好人家,再也不能让它吃那些发霉、发黑的这豆那豆的了。”


      “你们放心,黑豆也是我们的黑豆。”公社的人对黑豆这几年在R出版社 “五七干校”的事情也有所闻,“以前的事也不能全怪我们,那时我们农村连人都吃不饱饭,哪里还顾得上狗?”


       黑豆敏锐的嗅觉似乎闻到什么异样。从前,它每天都是吃过早饭就开始它的一天工作:围着“干校”的菜地、瓜田、沟渠和房屋巡视若干遍,然后再到附近的村子里找同类打斗聊天。晚上天黑前回到伙房吃饭。现在它哪儿也不去了,成天跟着炊事员老陈,寸步不离。


       离别的日子终于来到了,留守人员离开的前一晚带着黑豆,扛着够它吃一个月的食物来到新主人的家。老主人千叮咛、万嘱托;新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承诺。黑豆在旁边趴在地上用舌头一个劲地舔自己腿上的毛,好像这一切都与己无关。临别时,老陈摸着它的头,深情地说:“黑豆,乖乖的,听话。”它似懂非懂地叫了两声:“汪!汪!汪!”


      在回去的路上,一行人议论起来。


      “今天黑豆好像变了个样,不像以前的它。”一个人说。


      老陈接过话:“这些日子,我走到哪,它跟到哪。生怕我离开它。今天它怎么对我也特别冷淡?”众人七嘴八舌也说不出所以然。生物组的章编辑说:“动物就是动物,狗虽通人性。但它的情感心理还没有进化到我们人类这么高级。所以黑豆今天的行为一点也不奇怪。”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专家发了话,一行人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心中的疑团总也不能释怀。


      一夜无事,第二天晨曦喷薄,匆匆吃过最后一顿早餐,留守人员和前来送行的人道别,来到公路停车点等候第一班车。早春的晨风吹在脸上虽有一点寒意,但初升的太阳很快就使人们感到温暖起来。


      车来了,上车后大家望着车外那一片富饶而又贫穷的土地,不禁感慨万分:他们这里不自不觉折腾了近十年啊!


      车开了,随着车速越来越快,车轮下卷起滚滚尘埃。老陈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电线杆。突然他看到在滚滚尘埃中,一个黑影时现时隐,由远而近地越来越清晰。


     “黑豆!”老陈喊起来了。大家纷纷将头伸出窗外,只见黑豆四肢矫健,绝尘奔驰。紧紧追赶着汽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眼看黑豆跑近了汽车,人们不禁担心地叫喊道:“黑豆,小心汽车。听到熟悉的声音,黑豆更加兴奋,它一边追一边狂吠:“汪!汪!汪!” “哇...........”一声惨叫,黑豆被卷进车轮。“吱........”汽车紧急刹车。


      老陈把血泊中的黑豆捧出来,一双后腿被轧断,鲜血直淌的黑豆舔着他的手臂。


      “怎么办?”有人问。


      “带回北京,这里缺医少药,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情感心理专家”章编辑深情、果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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