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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丨夏玉和:宁乡求学之虚度光阴

夏玉和 新三届 2019-06-17


作者简介

夏玉和


夏玉和,1958年5月出生。1975年3月下放到湖南省益阳县槐奇岭公社新河大队综合场,以知青身份参加1977年12月高考,1978年3月进入湖南师范学院益阳分院外语科学习,1985年秋季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美国社会与文化专业读研究生,1988年毕业留校任教,2016年夏天退休。


原题

宁乡求学之虚度光阴



作者:夏玉和

 

2010年我们班部分师生在宁乡师范门口拍照留念


这个大门是我们毕业后建的,给人一种物非人亦非的感觉:宁乡县早已划归长沙不属于益阳;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双鬓都已经或开始变得灰白,真可谓时间飞逝,人生太短。


这座小桥把宁乡师范主校园和桥右边的学生食堂、澡堂连在一起


只有这个小桥和桥下沟里浑浊的流水,还依如几十年前没有改变。


借用一句托尔斯泰名句的句式来为回忆宁乡求学生活的开篇找一个依据:苦读寒窗的学子都是相似的,偷闲玩耍的人各有各的乐子。


1978年3月26日我下乡三周年的这天,我来到了湖南师院益阳分院的所在地:宁乡县城关镇。


对大学的憧憬被招生录取过程撕成了碎片,为了逃避继续待在农村,我只好到分院上学,先把农村户口变回到城市户口再说。


三年田间劳作之后重返课堂,极不习惯,坐不住。加之心情不好,身虽在教室,心却漂荡在室外山水之间。一次正在上课,楼下传来张振富和耿莲风“逛新城”的歌声,我居然情不自禁、旁若无人地跟着哼唱起来,正在讲课的隆植民老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羞得我满脸通红赶快闭嘴。


外语科一共三十五个学生,英语水平严重参差不齐,我也因此丧失了学好英语的信心。有的同学入学前曾是中学教师,教了五年英语,足可以当我的老师;有的同学报考的别的专业,被调剂到英语专业,几乎没有英语基础。而我的基础虽高于零,但按百分制也过不了三十分。


为了让我们多开口说英语,老师要求学生每天轮流值日。值日生要在老师开始讲课前用英语向全体师生报告当天的天气、班上的出勤状况以及当天的新鲜事儿。


基础好的同学站在众同学面前口若悬河,老师不打断都停不下来。第一次轮到我值日那天下雨,我想说“今天下雨”,但我不会,只好请教坐在我前面的沈新京。站起来后,我声音颤抖、内心发虚地用英语说了每个值日生都说的“I'm on duty today”(我今天值日),外加“It's rainy”(今天下雨)之后,再也讲不出第三个句子。


这对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打击极大,越发觉得自己入错了行,根本不是学外语的料。即便是这块料,我猴年马月才能赶上班里那些基础好的同学啊!与此同时,虽然我知道我退不了学,但我依然关注七八级的考试,还做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豪迈之梦,直至七九级高考结束才从梦中醒来。


虽然没把心全放在学英语上,我对英语科和学校的课外话动,无论会还是不会,都积极参加。我生性好动,这些活动太适合我了。另外,农村三年里没有机会玩,此时我有一种报复性玩耍的潜意识。


我在参加校运动会


在有同学苦背词典、还有同学烛光下手抄几百页厚的《薄冰英语语法》书的时候,我跟着全班年龄最小、读高一时就参加高考、一考就中榜的龙云霞打篮球。投篮抢球我都不行,比赛时被委以盯人之重任,偶尔能成功地在对手进攻时制造点小麻烦。排球比赛缺人,班上的排球健将朱兴玲和夏习锋便只好将我这样徒有热情的滥竽招募至其麾下。我打得好不好不说,我要上场便可以保证场上有六个人参赛。此外,学校田径运动会上也有我的身影,100米、4x100接力、800米、6公里越野赛都跑;文艺汇演时我和朱兴玲、陈明、龙云霞还代表英语班上台表演舞蹈。


从速度上看,这应该是800米的比赛。简陋的黄泥巴跑道,石灰水划就的跑道线;所有参赛女生都穿着平时的衣服,没有运动服一说。原因有二,一是没有这个概念,二是没有这个条件。


在学校晚会上表演舞蹈:前排我(左)和龙云霞,后排朱兴玲(左,她的头没被放进镜头)和陈明。谁是我们的化妆师?


同一个舞蹈的另一张照片,前排龙云霞(左)和陈明,后排朱兴玲(终于给了全景)和完全被遮挡的我


我已经忘了我们跳的是什么舞,也不知谁拍的这两张照片。虽然镜头里我们被掐头去尾,我仍要对这位摄影师表示深深的谢意:谢谢你给我们留下了如此珍贵的青春瞬间的令人回味的历史影像。


还有一个活动也少不了我:半夜加餐。本想用“宵夜”一词,但总觉得这个词港台味很浓,其内涵和外延都远优雅于我想表达的意思——饿了吃碗面,于是弃用。


我们是师范生,国家提供生活费。一日三餐都由学校食堂定点定时提供八人桌餐。我们傍晚五点半、六点吃饭,到晚上10点自习结束,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于是王平、卫亚、惠英,还有我,走出校门,沿着通往沩河的昏暗街道,看能否找到什么吃的,最后我们发现一家还在营业的面馆。


店里的面条分肉丝面和光头面两种。顾名思义,肉丝面就是有肉丝菜码的面条,而光头面就没有。不过光头面比肉丝面便宜几分钱,很适合我们这些馕中羞涩的学生。那个年代的面汤都用猪棒骨熬制,而非用今天的味精鸡精高汤粉勾兑而成。汤虽无肉,但味道鲜美,营养丰富。


面馆的灶台就在面店的一个角落里。我们看着大师傅把放了碱的手擀面放入开水翻滚的大锅里后,在几个面碗里分别放入一小砣猪油,撒点盐,点几滴酱油,放入葱花,浇上骨头汤,面汤就做得了。此时面条已煮好,大师傅用长筷子捞面,竹编漏勺接住,一筷一份,不多不少,放入碗中。。片刻之间,一碗面条微黄、汤汁油亮、葱叶碧绿的光头面便隆重登场,由我们自己端到八仙餐桌上。坐定,我们再根据自己所好往面里加剁辣椒、酱油或醋。吃着热腾腾、香喷喷、有嚼劲的光头面,我们即刻感叹人生是如此圆满美好!


不少同学都是这家面馆的常客,我们几个隔三差五地结伴在临近半夜时分来到这里吃一碗光头面。到学期末,在面条和骨头汤的滋养下,我们都变成了圆头大脸的胖妞。这碗光头面让卫亚、惠英和我在后来的几十年岁月里保持了健壮的身材,也让王平顶住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压榨,最终成为将一双儿女送入哈佛大学的澳洲虎妈。


遗憾的是,我没有这家面馆和我们吃面的照片。


宁乡城关镇有一家照相馆,很快成为了我们这些女学生最爱光顾的地方之一。我们从学校出来右拐,过了那条污水沟便进了一个小巷子,走到尽头便是小镇主街,照相馆就在巷口和主街相交之处。不知是谁带的头,班上、甚至全校女生都会去这个照相馆拍照,我也成了其中的一个积极参与者。


如果只是坐得直直地拍照片的话,那就太小看富有想象力的爱美女生了。曾几何时,学校的一台手风琴成了女生最受欢迎的拍照道具。林可期的姐姐在学校化学科工作,平时拿着学校的手风琴练琴。可期也时不时上手学一学。一天,可期可能觉得拉琴的样子很酷很拉风,想留下自己拉琴的倩影,便不辞劳苦地把手风琴背到了照相馆,拍下这么一张万人迷的照片。



于是,我们班的女生纷纷仿效,许多人都成了手风琴手。我拍的时候,为了有可期照片的魅力,连穿的米色上衣都是向可期借的。刘海也像可期一样用发卡卷成了婀娜的小卷,头上还和她一样用红绸带(尽管黑白照片无法分辨颜色)系了一个蝴蝶结。



照相馆顺应当时人们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爱美的潮流,想方设法地吸引顾客。他们用塑料花布置内景,摆上西式的茶几和藤椅,拍出的照片呈现出高端大气且春光满园的景色。我和可期、惠英在不同的背景下留影,效果能以假乱真。于是,每当我的知青老友或高中同学来宁乡看我,我都会拉着她们到这些人工美景前合影,也因此为今天留下了难得的影像和美好的回忆。



  

为了提高我们的听力水平,陈春安老师每天晚上向男女生宿舍放送VOA特别英语节目的录音,这样我们晚自习后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戴上耳机,便可以舒服地收听到原汁原味的美式英语。不过,陈老师有所不知,很多时侯他还在辛苦地守在机器旁等待放音结束,我们却已被他精心录制的节目送入了甜蜜的梦乡。(在此不表陈老师和英语科所有其他老师为我们所付出的种种艰辛和努力,我将专门撰文一一道来,以表感恩之意。)


我们收听广播的耳机来历不凡。在当时什么物质都是计划供应的年代,要采买到几十副耳机这种专用通信设备绝非易事。后来听说,我们用的这批耳机是朱兴玲动用了武汉的亲戚"走后门"才买到的。


之前,除了在电影里见过头戴耳机收发电报的地下党或美蒋敌特外,我们从未亲眼见过耳机,更别说用过耳机了。耳机成了英语科学生引以自豪的标配,也成了一个值得炫耀的学习用品。为了让这么一个高科技稀罕物永垂青史,不知是谁想到了用照像的方式来实现这一目标。于是,女生中出现了第一张头戴耳机的照片,其他同学便蜂拥至照相馆,拍下自己戴着耳机的照片,既像威风的女英雄又如妖冶的女特务。


和其他照相馆一样,宁乡城关镇的这家照相馆为了招揽顾客,在店面的橱窗里摆放着各种样照:女孩儿青春靓丽、妇女文雅贤淑;男孩儿英俊帅气、男子成熟稳重;还有各种表情和摆着各种姿势的小孩儿、老人照片;不同的尺寸,单人照、双人照、全家福、集体照等等。我们许多同学走进这家照相馆,就是看中了那幅江南春色美景的橱窗照。


进照相馆拍照是奢侈之事,不可天天为之,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欣赏照相馆橱窗里陈列的样片。所以,我每次路过,总会驻足橱窗,细细观看新更换的照片,这样可以知道照相馆是否又搭了新景,以再邀同学去拍一张。


  

一天午饭过后,我去街上买东西,又从照相馆路过。我发现橱窗里有了新照片,定神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就在橱窗里,是戴着耳机的我(上图)!他们竟然把我的耳机照放大后当样片放在橱窗里展览!我的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因为橱窗里通常摆放的美女照,我那能算得上美女哟!紧接着冒出的念头是,我的照片不能摆在这里!


随后我便推门进了照相馆,找到他们的负责人。我对他说,你们为什么不经允许就把我的照片陈列在橱窗里?我愿意不愿意,你们想过吗?请马上撤下来。负责人说,你是分院的学生吧,能说会道的。我们是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怪我们。但你看,你这张照片多好啊,不放你的放谁的?别人想放我们还不放呢!话很中听,但我不领情,坚持要他撤下照片。我还跟他说,你把放大的照片给我,我出钱买。你们不就是喜欢戴耳机的照片吗,我们班那么多人都拍了,你可以随便挑一张,反正不能放我的照片。


负责人没能说服我,最后让我买下了那张照片。我拿着照片出门时,负责人轻声嘟囔:“恩古扎妹几俺有蛮犟呐!”(你这个女孩儿真的很倔!)我听见了,但头也不回地走了,也记住了他浓重宁乡口音里表露出的遗憾。


到今天,我已经忘记花了多少钱赎回的这张照片,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会那么坚定地不让照相馆展示我的照片。从此以后,我去照相馆的次数少了许多,生怕他们又拿我的照片干点什么事儿。我真正害怕什么呢?怕别人说我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只知道臭美?还是怕给人留下不勤俭节约乱花钱的印象?不知道,那是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


我此时的学习生活主旋律是"Work hard and play harder(努力学习,更使劲地玩儿)"。研究完七九级高考试卷后,我终于认识到应该丢掉幻想,面对现实,把心思放到英语专业上来。而一九七九年下学期精读课采用的许国璋《英语》第四册,推动了我的思想快速向这个方向转变。


在这门课上,我读到了美国历史上的蓄奴制、格里高利历即公历的由来、德国科学家洪堡其人其事、决定第二次世界大战结局的“三巨头”及德黑兰会议和雅尔塔会议、盘尼西林及其发现者弗莱明等等,这些课文宛如突然在我久居的封闭房间打开了一扇窗,清新之风扑面而来。我发现,这些课文不仅让我学习了英语语言,还引领我通过这门外语进入到了更为广阔的知识和思想空间。站在这样一个知识宝库门口,我还有什么理由犹豫徬徨呢?


从此,我变成了一个专心而用功的人,生活哲学也由此微调变成了Play hard and work harder(玩儿好以为了更努力地学习)。


我曾虚度光阴,但这也是人生的宝贵经历;没有这一段的虚度,也就没有后来我近似疯狂的努力。


感谢分院当年收留我这个录取屡遭退档的考生,感谢分院同窗陪我玩儿、陪我吃、陪我拍照,直到今天、永远……



作者美篇读者留言


亲,这篇读了好几遍呢,你的过去就是俺的过去,你的青春就是俺曾经的青春啊!你曾经摆进照相馆橱窗的照片的位置也曾经有个我,咱俩一摸一样也是拿钱给赎回来了……哈哈~那时咋就不知道“肖像权”这一说呢😏😏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着怀怀旧什么的,看来只能掐了这念头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啊!还是来这里守候你的续集怀旧更舒坦。


魚和虾:快点莫这么港咯,蛮不好意思哒。本意抛砖引玉,想开个头,让老友们都动动笔头,留下记忆,给当爹爹翁妈的日子放点作料。你快点怀旧吧,我第一个拜读、点赞。写字是你们中文科的强项,我这个外语科的码字码得蛮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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