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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刘宏彬
原题
作者:刘宏彬
选自作者同名新浪博客
2012-01-20
北大中文系78级文学专业班毕业照
“每逢佳节倍思亲”,临近春节时,脑海里总会加倍怀念各位亲友。 “同窗”,即同学,是除血缘亲属之外的另一种亲人。他们与血缘亲属有一个共同特点:一旦具有此种关系,便永不改变。如:尽管兄弟翻脸,父子反目,兄弟还是兄弟,父子还是父子。同学亦然,哪怕以后成为战场上的敌人,兵戎相见,也是同学:“都是黄埔三期的”,哈!
近日,几位同班同学的面容,一个劲在脑海里翻腾。故写下此文,表达对他们的思念。并借此机会,向俺班全体同学表示节日的祝贺。
一、司念堂
司念堂
司念堂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同学之一,大概比我小十多岁吧,入校时才十六七岁。他出生于湖北浠水的一个山村,是闻一多的故乡人,以轰动家乡的高考成绩,考上北大中文系78级文学专业班。那一届,湖北的考生进入北大中文系的,仅有三人,同在文学专业班的,就我和他。故我视他为“同乡小弟”。
念堂小弟来自山村,父母以务农为生,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可能是苦惯了,也养成他吃苦的超强能力。记得那时,北大的甲等助学金每月十九元五角。平时,一个小菜几分钱,过五一、国庆等“大节”时,学校补助学生“打牙祭”,五毛钱的一个菜,就能让人大快朵頣了。我想,他每天的伙食费大概就几毛钱吧。食堂每天都有好菜卖,正在长身体的他,也需要吃好点,但他知道,家贫,吃不起。
作为一个懂事的小孩,他不忍心向父母要钱,有抵抗美食的高度自觉。每月吃饭大概最多不超过十元,还能留下几元钱杂用,包括买书。那时,学校不兴“勤工俭学”,就这样,他靠这每月的助学金完成了自己的大学四年学业。全班同学中像他这样能过苦日子的,可能绝无仅有。多少年后我对读大学的女儿说:“你以为你苦!你司叔叔读大学四年,每月仅靠十几元助学金,你比他享福多了。”女儿无言。
由于念堂与我年龄相差甚大,又不同宿舍,且下课后都属于“忙碌一族”,故在校期间,与他接触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他在学习方面取得的好成绩,大伙是有目共睹的。大三时,他在北大主办的、面向全国发行的《大学生》杂志上,发表了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喜庆日》,主讲《小说创作》课的著名文学理论家马振方先生,对他赞赏有加,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赞扬他,并给他的毕业创作(那时中文系规定:可以用小说创作代替毕业论文)打了93分。这在我们班是个很高的分数。全班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念堂的师哥师姐,都喜欢这个谦虚、朴实、勤奋的小弟,他是全班人缘最好的同学之一。
班主任程郁缀老师与司念堂(右)
毕业分配时,校方基本执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分配方案,他与我从湖北上的大学,于是,咱俩同时分回湖北。我分在湖北省直机关党委(后来俺从了军,最后又杀回武钢),他分在省地方志办公室,一直呆在那儿没动。
有道是盛世修志,那时,各级政府都把修志作为一项十分重要的新工作。省地方志办公室除了修省一级的各种“志”外,还要指导各县修县志,本职工作相当繁忙。念堂是个敬业的人,把本职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得不抑制搞小说创作的兴趣与欲望,全心扑在编志的工作中。
不知不觉中,念堂长大成人了,结了婚,生了子,小日子开始过得有模有样了。正当我们全家为他高兴时,一场灾难突然降到他家。他的妻子得了大病,必须换肾。那时,换肾至少需要医疗手术费二十多万元。这笔钱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我那时想:可怜的念堂小弟,通过读大学,刚刚摆脱了父辈的穷苦境遇,想不到老天爷对他是如此不公,又给了他这场重大的打击,他该如何面对这场灾难呀!
念堂冷静下来,咬紧了牙关,挺起了腰。他认识到,靠别人的支援是有限的,主要得靠自己挺过难关。他先向自己的工作单位和所有亲友筹钱,为爱妻动了手术,再拼命地打工还债,为此同时打两三份工。念堂的人品好,文字基本功扎实,干活卖力,他的打工单位对其劳动态度与工作质量十分满意,给了他应得的报酬与支持,就这样,他通过自己的艰辛劳动,还清了债务,为妻子挣得了后续医疗费,并培养出一个懂事争气的儿子,其子先是考上武汉大学本科,本科毕业后,又考上了北京大学的研究生。父子两代均成为“北大人”的,同窗中不多,他爷俩是一对。
去年,上级组织为了培养年轻干部,让他到我的家乡“挂职锻炼”。念堂小弟,现在成了我家乡的“父母官”-----湖北省天门市的副市长,任期两年。这一消息虽让我高兴,但我并不感到意外。我相信:人间之事,七分必然,三分偶然。故黑格尔先生说:“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以念堂的人品、学识及能力,上级看中他,不是走眼。
念堂今年才五十出头,我相信,历经苦难、懂得平民艰辛生存状态的他,定会对人民负责、对自己的历史负责。其特殊经历使之至今未成为一个著名作家,但以后的发展则不可限量。我回想念堂的人生轨迹,觉得孟子的那段话是对他说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祝念堂能成为一个被历史记住的人,成为一个令同学感到欣慰的人。
二、刘震云
刘震云
震云震云,声震云霄。有时我想,他能成功,大概名字取得好是原因之一。 “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对于他而言,应非夸张之词。以至于鄙人的同事在社交场合介绍俺时,往往这样说:“这位是刘震云的同班同学。”就像有人介绍韩寒的老爸那样:“这位是韩寒的父亲!”这样介绍挺好的,本人不反感,有时还有点得意——我刘家有人啰!
震云1958年生,小我九岁。他与念堂一样,在我心中都属于“小弟”级的人物,平时并没对他多加关注。班上五十多个同学,我并没与每个人畅聊过。但与震云,有过那么一次。记得那是一个黄昏,两人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云天雾沼神侃了至少两个多小时。交流对某些作家作品的看法,也各自谈了一些经历。他说自己是乡里娃,15岁当兵时才第一次见到火车,心里特激动。那时拉兵的火车全是闷罐子车,没厕所。第二天早上车门一拉,排队撒尿。看着移动的地面,他紧张,尿不出来。带兵的排长让他排最后,结果一转身,他憋不住,对着排长拉出来了,尿了排长一裤子。排长说“刘震云我算是认识你了。”
俺听了哈哈大笑。(后来,他的成名作《新兵连》之所以写得那么棒,原因就是有一段宝贵的经历)那晚咱俩谈得兴高采烈,坐着聊累了,站起来聊,站着谈累了又坐下去谈。这样一会儿坐,一会儿站,有好几次交换。突然看到满天星星闪亮,想到图书馆阅览室还占着座呢,于是结束神侃,走进图书馆。
有次去震云的宿舍,见他床头墙上贴有一张钢笔速写画,画的是一头牛,埋头前冲。笔法简练,神态生动。我问:谁画的?他:我画的。我:你也爱画画?他:不常画,有时画的好玩。我当时想:震云这小子挺聪明的,这头牛画的真不赖,让我画,画不出来。他若把功夫花在画画上,没准能成为一个画家。
现在想,震云画的那头牛,可能有一种特殊的励志意义:他要像一头牛那样埋头苦干。四年大学期间,他不显山,不露水,牛一样沉默,铆足劲打基础。蓄的是青年毛润之式的大分头,操的是一口地道的河南腔,毕业后可一年一个样,名头越来越大。有次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他的录像资料,见他的发型、语调基本没变。但神态气概可谓 “今非昔比”了。随意“百度”一下,其信息扑面而至,最近其大作《一句顶一万句》又评上了茅盾文学奖。
说句大实话,我只读过他的若干中短篇小说,特喜欢《新兵连》《塔铺》《一地鸡毛》等。文字生动简洁幽默,觉得像是当面听他神侃,挺过瘾的。《温故一九四二》风格不同,风趣的采访式构架包容了深刻的思想,先后读了三遍,令我叹服。因藏书较多,书柜早塞满,故这些年去书店不多,未能发现并买到他的长篇小说,除了在网上读到过几个片断,基本上未能读到整本的大作,说不出什么,惭愧!
有一天我无意翻开一个发黄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同学分别时的毕业留言,其中有刘震云一段——
宏彬兄:
你使我所钦佩的,是敢时刻发起冲锋,你一定能穿过枪弹的开阔地,将旗帜插到对面的山峰,但冲锋发起的时刻,也是兄应注意的。
小弟震云
分别赠兄存念。
82,7,16
对着这段文字,我颇感羞愧。“冲锋”俺倒是不断发起,但至今并未占领什么“山峰”。大概是“发起的时刻”不对,辜负了震云弟的鼓励。
三、李 江
李江,甘肃人,比我小10岁,也是“小弟级”的人物,与上两位小弟不同的是,他与我同住一个宿舍:北大32楼408宿舍。前些年,在这个宿舍中出了一位天下闻名的人物:号称“屠夫状元”的陆步轩。当然,陆状元与本文无关。
李江的相貌有少数民族特征,高鼻深目,颧骨突出。他的长篇小说《双面人生》,对主人公张一帆有介绍,说其祖上本是满清贵族, “爷爷的爷爷娶一当地维吾尔族大阿訇之女为妾”。不知此段文字是否暗示自己的家世,他从未对我讲过,我只是从他的相貌中,看出他有少数民族的基因。
李江高考时太用功,得了神经衰弱症,入学后最难受的是睡觉时听不得任何声音,老是难以入眠。糟糕的是,鄙人那年头精力旺盛,呼噜也打得气势雄壮,这就害苦了老弟。他不得不按耳洞的形状和大小,用滚烫蜡烛油与棉花合成一对特制的“耳塞”,睡时将耳洞紧紧塞住,觉得这样好了一些。但过一些时,还是不行。有一个深夜他对我的呼噜声实在忍无可忍,捏住我的鼻子,将我从熟睡中逼醒。
多少年后见面,他还一个劲对我道歉:“老兄,实在对不起!那年的那晚,我捏着你的鼻子,把你弄醒了。”我一楞:“有这回事吗?我咋记不得了?”细细一想,大概当时他见我一醒,马上松开了手,我接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故对此事印象不深。其实,公平地说,此事咱俩都有“错”,他的“错”是有病在身,听不得任何响动;我的“错”是呼噜声带有豪放派特征。
后来,当他反复向我请求并诉苦后,我采取了措施,每晚不到12点不睡,在走廊上或校园中就着路灯看书,成了著名的“夜游神”、公认的刻苦读书 “典型”。但我心中明白,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为的是让李江至少能安安静静睡两个小时。我至今也是不到12点不睡觉,也许与那时形成的习惯有关。
转眼间毕业,他分回了家乡,当上了记者。本来入大学前他就发表过小说,毕业后应对小说女神一往情深,但不知何年开始迷上了新欢——美丽的股神,硬是搁笔呆在股市中长达十年之久。后来嫌股神年老色衰,与之拜拜,重恋旧好,再度写起了小说。到底人聪明,底子好,陆续出版小说集《飘飞的蝴蝶》、长篇小说《笑面猴》(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年出版)。接着,推出长篇小说《双面人生》(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出版),获得三年一届的甘肃省最高文学奖———“黄河文学奖”一等奖。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果。
我读该小说,觉得它是上世纪中页的一部中国社会《清明上河图》,一部青年知识分子的史诗。硬是欲罢不能,回到少年时读书的忘我状态,一口气把几十万字的小说读完,读完后写电子邮件把他骂了一通,说 “你这个损(“损”的甘肃方言发音类似“松”,其意大概相当于日本鬼子的“八格牙路”。想当初,他老是骂我:老刘那个“损”……)害得俺上十天啥事也不能做,给我造成的时间耗费与视力损失可大了。”前不久,他将另一本长篇小说《绝色股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电子版从网上发给我,又让我看了个昏天黑地。
李江老弟的的影响在全国还不大。这原因,我认为可用张爱玲的一句话解释:出名要趁早!名气这玩意儿,是要逐步积累的。就像影视明星,要不断在观众前露面,混个脸熟,才能成名。尽管他有佳作问世,但出道毕竟较晚,并且是在文坛不太景气、文学开始边缘化之时,加上他掀起的冲击波次数不够,范围有限,故只在本省有名,在全国暂时还没大名。不过,他才五十多岁,若能继续努力,成为全国级的著名作家,是有希望的。
不知李江小弟的神经衰弱症彻底好否?报告他一个好消息:本人现在的呼噜声比年轻时小多了,前些时外出旅游,与一位老教师同睡一个房间,我问:俺的呼噜声是否影响您?答:没听见你打呼噜啊!有时有那么轻轻一下,但马上就好了,你睡觉挺安静的。
嘿嘿,有朝一日,若再次与李江同宿舍,他不会捏我的鼻子了。
四、 潘维明
潘维明(左)、刘宏彬
无论怎么说,潘维明都是我班同学中一个很有特色、并很出色的人物。
他比我小不了几岁,上海人。但他是作为一个下乡知青,从青海考入北大的。记得他进入俺宿舍时,比别的同学晚了好几天,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热情豪爽,亲和力很强,片刻之间,与室友们已像是多年的故交。
大一时的班干部,大都是年龄偏大的“老布尔什维克”,本人因是“老布”,荣任“学习委员”要职达两年之久。他没有当上班干部。过了不久,班主任程郁缀老师说,学校要我班推荐一名同学去校学生会工作,最好是没任班干部的——推谁呀?几乎众口一声:“潘维明!”
可见任何事都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若他进校即担任班干部,便进不了学生会,也许就没有后来的精彩经历,这是偶然性;若他没有热情与亲和力,同学们也不会推举他,要知道,咱班有十几个省的高考文科状元,谁买谁的账呀?但大伙就瞧中了他,这就是必然性。
维明不负众望,在校学生会干得有声有色。大三时,校学生会内部改选,他当选为校学生会主席。要知道,这是北大学生会主席,此活不是谁都干得了的。潘维明当上主席后,听课的时间大大减少了。有一天他对我说:实话告诉你,我一上课就打瞌睡,但干起学生会工作来,精力充沛。
大四时,他主持干了一件十分有历史意义的工作,在全校毕业班同学中发起募捐活动,为李大钊、蔡元培两先生建造铜像,得到全校毕业生的热情支持。自从开展这项工作后,课堂上很难再看到他的身影。他找到中央美术学院著名的雕塑家曾竹韶教授亲自创作塑像,并解决有关的各种具体问题,终于在北大校园中树起这两尊伟人铜像。
在我的印象中,此前全国校园中尚无伟人塑像,故此事具有开先河的性质。毕业时塑像尚未落成,直到北大110周年校庆之时,我回到母校,才初次看到。铜像十分成功,我在两处呆了好久,拍照纪念。我想,在此事上潘维明立有头等大功,但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毕业后,他留校担任北大校办主任。那时,他夫人在上海工作,过了几年,组织上为解决他夫妻分居的困难,将他调回上海。他回上海后,不久就担任了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的重要工作。我参加母校110周年校庆时,对他说:你小子真厉害啊!竟能与张春桥担任同一职务!
后来,潘维明因故退出政坛,去了美国。他剃了个光头,贼亮贼亮的,标致极了。维明本来对摄影情有独钟,他曾兴冲冲地买过一台二手货的德国产名牌照相机,在我面前显摆,我嘲笑他是“新买了一台旧相机”(某影片台词),他用那台破相机给我拍下了好几张水平颇高、让我永久珍藏的照片。
到美国后,他重拾旧好,端起照相机(肯定不是那台破相机了),回国大拍我祖国的美丽自然风光,然后在美国印成画册卖给洋鬼子和中国侨胞,挣了不少钱。再后来,与国内某家照相机厂合作,成立一个专造高档照相机的中美合资企业,该企业名“凤凰潘福莱专业照相机有限公司”,他任董事长。有天在网上搜到了他的照片,其头光可鉴人,西服革履,气象不凡。校庆见面时,他已有“潘福莱”董事长的身份,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衬衣,手上拿着他厂里出产的高档相机,专门近距离给同学拍呲牙裂嘴的“鬼脸”。
维明老弟最终没成为政治家,但也成为了一个不错的企业家。
故李江叹曰:潘维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物!
五、刘晓峰
刘晓峰(左),刘宏彬
刘晓峰,山西人,与潘维明年龄差不多吧,反正比俺小几岁。1978年山西高考文科状元。
晓峰弟小眼睛,一笑眯成一条缝,模样挺可爱的。大学期间,与我不同宿舍,接触不多。但给我一个印象,是个热心快肠的人。班主任程老师在我们入学时,尚未结婚。过了一些时,听说他要结婚了,全班同学凑份子,给程老师买了件不成敬意的小纪念品,晓峰是发起人之一,众人推举他执笔附上一封祝贺信。状元郎晓峰才高八斗,立马而就。我看了后表示不满意。晓峰道:谁都没说不是,就你老兄挑剔!我“嘿嘿”两声。想起来,这是我所记得的与他的一次“小接触”。
以后,各忙各的,也没细谈的机会,大约是在三年级时,晓峰也被选入北大学生会,毕业后亦留校任职。由于他德才兼备,没多久,被调往青海省格尔木市任市长。格尔木市是青海省面积最大的城市,晓峰能被党和国家选中任此要职,可见他的过人之处。刘晓峰与潘维明一样,是我班出的又一个高官。
可是他与维明一样,也因故退出政坛,转而经商。自古晋商天下闻名,山西人做生意的天赋,在晓峰身上也有体现。过了一些年,他成了商界的一个大老板。我问他:听人说,你现在是亿万富翁,此话可当真?他笑道:手头攥有那么几家企业,有房地产,有商场,还有啥啥的。我听了骂一声“奶奶的”,擂了他一拳,感觉是在听童话。
刘晓峰和潘维明的人生经历,使我更深刻地理解了古代哲学家老子关于祸福转化的辩证法思想。他俩在政坛达到一定的高度后,没能继续从政,在当时看,令人遗憾;但时过境迁,过一些年回头看,可以发现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重要的是:人在自己的一生中,当生活轨迹出现“拐点”时,要冷静对待,仔细分析自己的长处与短处,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重新确立人生发展的策略,只有这样,才能活出新的精彩。晓峰在迎接生活的挑战方面,显示出他的不凡智慧。
晓峰是大老板,具有企业家的豪迈气概,两次校庆(100周年和110周年),都是他请客。来自全国各地的同班同学,食宿他全包了。故班上有同学发财,绝对是好事。100周年校庆时,我未去;110周年时去了,只吃了他一顿饭,意犹未尽,什么时候去北京,再找他蹭饭去。
六、 张曼菱
张曼菱(左),刘宏彬
张曼菱,女,云南昆明人。1978年云南省的高考文科状元。
入学时对张曼菱的印象,觉得她是一个十分活跃的“假小子”。班上第一次聚会,她唱了一支歌,内容是歌唱周总理的,唱得泪流满面,可见她是那种热情洋溢、感情丰富的人。
在以后陆续的接触中,发现她能熟稔地记得许多古代诗词,连流行歌曲的歌词也能清晰地记得不少;昆明大观园的那副长联,更是背得滚瓜烂熟,心里颇为佩服。
大二时,北大学生有过那么一次“学生代表竞选”,其架式颇有点类似西方国家两党竞争,以至当时在首都乃至全国高校中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张曼菱在竞选者中引人注目。从那时起,她就成了全校知名度很高的女生,其它系和班级的学生乐于与她交流。有天,我去女生宿舍有事,发现她正看一摞手稿,问:谁写的?答:老鬼,杨沫的儿子,他的《血色黄昏》书稿,写得真好。几年后才在媒体上得知此书正式出版的信息。老鬼是北大中文系77级文学专业班的学生,很少与别班同学打交道,由此可见张曼菱的影响。
临近毕业时,张曼菱在著名文学期刊《当代》上发表了她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得到文艺界关注。毕业后分配到天津市作协任专职作家。后来,著名电影导演张暖忻将此小说改编为电影《青春祭》,在全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也让曼菱名气大增。
随后的日子,陆续在媒体上见到她的出色成绩:上世纪八十年代未,她深入新疆地区考察民间文化,发表小说《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唱着来唱着去》等,名动天山南北。1990年代赴海南创办文化企业,为海南省制作首部电视连续剧《天涯丽人》,热播全国,获海南“开拓”奖。随着,她又推出随笔集《北大才女》《中国布衣》等,均在文坛上产生过影响。
张曼菱后来做的一项有意义的工作,是担纲制作历史文献片《西南联大启示录》,为海内外联大校友所认同,得到北大、清华、南开三校高度评价与认可,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此片抢救与昭示了中国民族文化史上的重要史实,为中国高等教育史研究作出了重大贡献。
张曼菱还享有过全国作家均未得到的殊荣:其照片曾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是改革开放后首位登上该刊封面的中国女性。
实事求是讲,张曼菱至今未得到文坛足够的关注与评价,知名度比不上王安忆、池莉等作家,故社交场中没人这样介绍俺:“这位是曾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著名作家张曼菱的同班同学。”有时想,名气这玩意,就像找对象一样,帅哥未必有个靓女配他,此事是由许多因素决定的,不值得认真计较。关键是自己是否努力过。只要努力过,则人生无悔。曼菱是个有雄心、有抱负的人,她为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曾奋力拼搏过,并做出了不凡的成绩。同一切成功者一样,在生活中,她也有自己的不足与缺憾。所幸的是,历史是面筛,能筛掉一切鸡零狗碎,让人的真正价值得以凸显。
毕业后,一直未与她见面。直到110周年校庆聚会时,才再次见到她。刘晓峰请客那天,她不在场;后一天,我去北大五院-----中文系所在地玩,高兴地见到了她。她患眼病,戴着个大墨镜。那天程老师招待我们,在宴会上,吃了北大名菜“一塌糊涂”(“塌”,未名湖畔博雅塔也;“糊”:未名湖也;“涂”:北大图书馆也,均为北大标志性建筑,在菜肴中用罗卜雕成)。席间,提起当年某些旧事,我向她表示歉意。她笑:我能记得的是,你去昆明开会时邀我跳舞。
是的,九五年我去昆明参加全国美学研讨会,曾在电话中邀她跳舞,但她那时正为筹拍《西南联大启示录》忙得不可开交,等她抽空驱车到宾馆找我时,我已登上了返程的火车。
风华正茂时的张曼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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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田长山
作者:刘宏彬
在大学同班同学中,十分怀念田长山兄。
田长山是我班年龄最大的同学。平时,大伙总叫他“长山兄”。他也叫别人“某某兄”。不知长山兄是否受了钱钟书先生的影响,因钱先生对所有与之交往的人,不论其年龄大小,都通称“兄”的。
长山兄陕西人,刚入校时,就从里到外,显出他那关西汉子的豪放本色:黑里透红的国字型脸庞,健壮的身体,似乎一拳能打死一只老虎,浑身就有那么一种侠义英雄的风采。与他闲聊,得知他参加过跳伞队,曾在数百米高的蓝天一跃而下,心里更增加了几分敬畏之意。想俺如果在飞机上,可能往下看一眼,心都咚咚跳,他田兄竟能干此种营生,着实了得!
田兄很快得到全班同学的接受与承认,先后被选为班长、党支部书记,并且一直干到毕业。但俺从来看不到他的“官气”。他脸上总是挂着谦和而温暖的笑容,乍看都是一幅兄长模样。谁有什么心事,都乐于找他谈谈。俺在课余时间也总爱与他厮混,同他一道散步、聊天。
有一天与田兄闲聊,说起儿时喜读《水浒》之事,于是与他比赛,互考《水浒》英雄的浑名。咱俩都知宋江、林冲、武松、鲁智深等著名英雄的浑名无人不晓,便从记忆中极力搜寻一些冷僻的名字。俺考他吕方、郭盛、呼延灼、徐宁之类,可他更是“狡猾狡猾的”,专考那些名气比俺还小的人物,如:王定六、鲍旭、项充、孟康等。
读《水浒》是儿时的事,上述人物在小说中极少出现,不提起,早不记得他们还是梁山上的爷了,何况是浑名!每当我答不上来,他笑得像个大孩子,并一口说出他们的浑名。此次“互考”是临时举行的,毫无作弊可能,仅此一事,俺算服了田兄文学修养的“童子功”。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互考”之事如在昨日,长山兄的豪放笑声犹在耳边回响。
田兄虽带薪学习,但家境并不宽裕。我知他上大学前已婚,并有两个女儿。他平时生活极节俭,但校院内的新华书店实在他爷爷的太诱惑人了,害得他总从牙缝中抠出一点钱来买书。他在班上是买书较多的同学之一。四年下来,床上靠墙的那边,码起了高高的一堵“书壁”。他爱书成癖,图书馆的书和自己买的书还不能让他“过瘾”,每当发现我买了一本新书,他便抢先拿去阅读。有次我对他说:俺好不容易娶了新媳妇,但却被你享有了“初夜权”。他哈哈大笑,连声称赞我这个比喻“生动、准确之极”,还夸我“连发牢骚也透出才华”,弄得我气没出成,还咧嘴傻笑。
转眼之间,四年的学习生活结束了。他以北大“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回到家乡,被分配到陕西日报社工作,后来任文艺部主任。不时听说他硕果累累。但自从毕业一别,从此再也未能与他见面。
我的第一部学术专著《红楼梦接受美学论》出版后,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你是咱班的党支书,咱班党支部从来没正式宣布解散,故你仍是支书,理应帮助每一个有困难的党员。俺如今出了一本书,出版社令俺卖一些,充作稿费,故你一定要帮忙卖若干本,多多益善,最好帮俺全部卖完。否则俺下次投你的反对票,你这个书记当不成。”我坚信,他收信后决不会一笑置之,果然不久,得到他的回信,让我邮去若干本,并很快把卖书的钱寄给我。同时把他新出的散文集《市居乡情》送我一本。集中不少散文写得很动情,让俺眼眶流汗。
又有一次,俺写了一篇杂文,寄给他,对他说“能发则发,否则拉倒”。不久,这篇杂文就在《陕西日报》上发表。他另写信给我,告诉我以后写了文章,可就近找湖北的报刊,并向我介绍了湖北新闻界几位编辑的名字。但我懒,写杂文本来很少,于是也未去找别人。
田长山手迹:
宏彬兄:大作见报,今寄上请查收。望兄惠赐佳作为敝刊增色。天大热,望兄保重。问候全家!
顺颂夏祺!
长山拜启 7,23
庆祝北大百年诞辰时,同班同学赴京欢聚,俺因故未能成行。这使俺失去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听在武汉工作的同窗司念堂赴会回来后说,田兄去参加团聚了,身体很胖,但有病在身。
2003年7月,终于传来噩耗:长山兄因患肺癌不幸去世,年仅56岁。这个消息令全班同学震惊、痛惜并哀叹不已。
长山兄逝世后,我在网上搜索他的信息,找到几篇回忆他的文章,无不极力称赞他的为人,并为他的英年早逝而悲痛。有一篇文章介绍:长山兄生病后,加倍认识到健康的重要。他对友人说:“健康是人生的1,其余全是0。0再多再值钱,如果前面没有1领队,那便是毫无意义!”住院期间,他坚决不让友人去探望,这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病容传染朋友的情绪。甚至,他从未让自己的妻子接过一次大小便,因他不忍心麻烦世上任何人!
呜呼,长山兄!你曾那么威武强健,英姿勃发,又那么和蔼可亲,诚实憨厚,老天爷应让你长命百岁,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他年俺要再找你互考梁山英雄浑名,找你在地府推销新作,上那儿寻你呢?
毕业照中田长山与俺放大之头像。噫,想当年俺也年轻,如今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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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宏彬
选自作者同名新浪博客
2015-05-01
北大中文系78级文学专业班毕业照
武汉的五一劳动节细雨霏霏,俺呆在书房里,哪儿也不想去。人到了一定年纪,最大的享受,可能是独自静静地怀旧。三十七年前,俺进入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班,在我的人生履历中,写下难忘的一笔。从那时起,我又多了几十位兄弟姐妹。那时,俺们风华正茂,如同一轮朝阳。如今,同学们天各一方,年轻的仍在职场上打拼,年长的不少已经退休,还有几位同学不幸离开了我们。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细细怀想每个同学的音容笑貌,品味逝去的年月,如同读一首抒情诗。
第二、三、四排均为中文系老师。给我们上过课(包括必修课与选修课,以及特别辅导)的老师:(下同)三排: 左2谢冕先生;左4赵祖谟先生;左6倪其心先生。四排: 左1程郁缀先生,俺们的班主任
局部2。前排左起吴德安、俞明宝(德国留学生)、蒋京宁、戴锦华、考瑟尔(巴基斯坦留学生)、白晶。五排左起赵宝奇、唐根希、俞叔文、刘宏彬、刘德然、阎云翔。六排左起吴会劲、陈木齐、王长安、赵伯陶、王扬泽、范开明、李国庆
二排左2王瑶先生;左3季镇淮先生;左4吴组缃先生;左5王力先生;左6杨晦先生;三排左1陈贻焮先生;左3褚斌杰先生;左5费振刚先生;左6周强先生;四排左1赵齐平先生;左5严绍璗先生;左7孙玉石先生
局部3。前排左起王训愉、陈蝶沁、彭慧、关眉、蒋凌。五排左起张卫华、陈随源、司念堂、钟友循、汪守德、熊光炯。六排左起王尚新、高贤均、朴康平、蒋祖钢、王茂福
二排左2林庚先生;三排左1沈天佑先生;左2闵开德先生;左4李思孝先生;四排左1孙玉石先生;左4严家炎先生;左5马振方先生
图书馆前,主席像下,留影有历史意义
胸前戴着北大的校徽,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天安门广场上合影。中间有汉语专业班的少数同学
曾记否,班级小聚会,俺们也会选择在昆明湖上荡舟?
晓峰、德然二兄,前几年,“十八颗青松”聚会,咱们都参加了啊
有一次去北京,曾在卫华那里蹭饭;在河南工作时,没少见随源
维明最可爱的时候,不是他当官的时候,而是与俺们厮混的时候,那时,他在我洗澡时总是笑,连声说:“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哈,班长胖,俺也不瘦!鲜花盛开,诗意盎然
开明兄,同学多次相聚,不见你的踪影,哪儿去了?
根希也很少参加同学聚会,不过,在武汉见过他,还是那么帅气
念堂小弟,如今也是单位的顶梁柱了!咱俩经常在一起聊天
有一天,维明兄新买了一台旧相机,兴冲冲为俺班同学拍了不少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图书馆是俺最爱去的地方,每天吃完晚饭,第一件事是在阅览室占座。如今母校的图书馆可大变样了啊,比俺在校时更牛了
这位是国际花样滑冰大赛的冠军!——不过,比赛得奖均在梦中
在白雪皑皑的日子里,喜欢与几位兄弟去颐和园观景
有朋友说,看这照片像一个大人物!可惜实际上是个小人物!
浮想联翩,兴致勃勃
人生一世,能成为北大的学子,有一班好兄弟姐妹,有不少著名的学者是我们的老师,有一个值得回忆的梦境,足矣!
北大中文系78级文学专业班入学40周年聚会,2018年3月31日在北京顺峰山庄举行。班主任程郁缀老师,海外及全国各地的27位同学与会。图为参加聚会的师生合影
文图选自刘宏彬新浪博客,版权事务请与编辑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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