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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缘丨刘玉瑛:我上北大纯属偶然,这真的不是谦虚

刘玉瑛 新三届 2019-08-25



作者简介


刘玉瑛,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人。1979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语言专业学习,毕业后到中共中央党校工作,现为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党建部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题

我上北京大学,纯属偶然




            作者:刘玉瑛 



01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能上大学,更别说是上北京大学了。我能上北大,纯属偶然。这真的不是谦虚,这事我也没有必要谦虚,再谦虚就是虚伪了。

 

我之所以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能上大学,这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山沟屏蔽了我的视野。

 

1956年11月,我出生在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永甸公社牛皮闸大队(现在叫永甸乡牛皮闸村)。村名的来历我不是太清楚,但我清楚,我们村四面环山,进出都需爬山越岭。

 

我现在一看见山就头疼,就是当年爬山爬得多了。上学爬山,种地爬山,进城爬山,都快成“爬行动物”了。


作者家乡的房屋和门前的小河


现在有人去我们村,会说我们那里山清水秀。比如说我先生某年秋季去我们家,看到赤橙黄绿的山中景色和清澈的河水,就问我,这么漂亮的地方你干嘛还考出去。我说,废话,我不考出去,你怎么能有机会来这里欣赏山水。

 

但当时,我却从来没有觉得那山那水有多美,有的只是饥饿的记忆、打柴的艰难和爬山的辛苦。


我是4岁半上的小学,不是我聪明,这跟聪明不搭界。主要是姐姐上学了,没人在家陪我玩。我妈妈在村里缝纫社上班,我饿了就拽住缝纫机轮子,不让我妈妈干活,妈妈没有东西给我吃,就让我跟姐姐一起去学校了。

 

刚上学时,我因为个矮,够不着桌子,还得在凳子上垫一块石头。上课时,我基本上坐不住,老师在课堂上讲课,我开门就跑出去到操场上玩去了。还经常在课堂上喊老师妈妈,人家没结婚的女老师被我喊成了大红脸。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一件事,是闻汽油的味道。不是我有什么癖好,而是另有原因。


我们村当时交通不方便,去乡里或县城最好的交通工具是马车和牛车,汽车是罕见之物。

 

但每到秋收时,会有多辆汽车来运输粮食。统购统销,尽管我们自己粮食不够吃,但也要把粮食按比例交给国家,叫“交公粮”。

 

每当有汽车来,我跟几个小伙伴就跟在汽车后面跑,闻汽油的味道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希望掉点玉米粒,捡回家填肚子。

 

饥饿玩耍中度过了小学时光。



02


1970年秋,我到永甸公社高中开始读书,高中校址在一个叫庙沟的地方。刚入学时,学校新建,没有宿舍,我们几个女生就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老乡家里。记忆中,房屋低矮,是个火坑,七八个女生睡在一铺炕上。

 

因为学校新建,学生们几乎是半工半读,不仅要帮着平地基,还要到山上捡石头,每当周六,捡不够学校规定数量的石头不许回家。

 

我因为比其他同学年纪小,搬不动石头,经常哭鼻子。哭鼻子很管用,有同学一看我哭,就来帮忙,我就完成任务回家了。(感谢当时帮我捡石头的同学)

 

我们家距学校有40多里,要翻两个山头。每周去学校都背点粮食和咸菜。粮食到学校换餐券,咸菜是一周的蔬菜。因为家里困难,舍不得买菜,姐姐有时候会用一分钱给我买一碗汤(蒸窝头锅里的水放点葱花调料)让我解馋,她自己舍不得买。

 

入学的第二年,学校的学生有了自己的宿舍,不住在老乡家了。说实话,我宁愿住老乡家,也不愿住宿舍。宿舍是上下大通铺,住着几十个学生。冬天宿舍即使是生个火炉子,也抵不住严寒,每天晚上都缩成一团,我自称为“团长”。

 

因为家里穷,买不起棉花褥子,妈妈爸爸就把玉米壳用梳子梳细,给我做成褥子。现在想想也就是个草窝,不过是上面裹一层带补丁的旧布。

 

读高中时,我们学校早上有一景:学校有个专门的洗脸池,早晨,有校工给灌满热水,大家排队在一起洗脸。

 

我刚洗了一周,就洗成了沙眼。去县城医院治疗好了之后,我宁愿去河沟里凿冰弄点水洗脸,也不去水池子里洗了。就东北那天气,冬天凿冰哪那么容易,所以,我也就是蜻蜓点水、心到神知地洗脸了。

 

我曾跟先生自嘲:我皮肤没你的皮肤白,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脸没洗干净的原故。

 

在读高中时,虽然生活很苦,但我遇到了几个非常好的老师,他们有的从中国科技大学毕业、有的从辽宁大学毕业。

 

因为我当时学习好,他们都很喜欢我。记得我要毕业时,辽大毕业的张杰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毕业后,别忘了看书,将来有机会考大学。

 

说实话,我当时一脸懵圈,不知道大学是个什么东西。



03


1972年底,我完成了所谓的高中学业,回到了村里。我爸爸当时在县里供销总社工作,他看我太小,干农活有困难,就想拜托公社供销社的朋友,帮忙让我去公社供销社做饭。为此,他还专门请这个朋友来家里吃了一顿饭。

 

我满怀期待准备去做饭,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得到消息,去不成了,公社一位领导的闺女去了。唉,厨师梦断。

 

记得爸爸告诉我去不成供销社的时候,我怕爸爸难过,还安慰他,没关系,我将来靠自己的本事走出牛皮闸。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就是自己给自己画个大饼。

 

我对大学生有印象是1974年的一天,我在县城大街上,看到一群年轻人戴着鲁迅美术学院的校徽,街道上的人都看着他们,我羡慕得不行。尽管羡慕,但却不知如何才能上大学。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到了我们村,我也跃跃欲试。赶紧准备复习,环顾家中,仅有一本胡华主编的《中国革命史讲义》(爸爸在县城废品站捡的)和一本新华字典。再就是我的高中课本。我把这几样东西看了看,就去考试了。结果可想而知。

 

1978年,我又走进了考场。这期间,书多了几本,但村里的活还要干,正巧我们家当时还盖房子,临考试前我还当小工抹墙呢。结果又名落孙山。

 

但这次考试我的成绩仅差12分就达到了录取线。我准备再战。什么是屡败屡战?这就是。

 

考试的前半年,我准备到原来的高中复习一段时间。那天,我正在一个沙滩工地干活,我姐夫开车来到了工地。他告诉我:“我今天要去公社送货,你姐让我把你送到中学去。”

 

我简单地跟一个队干部打了招呼,就回家拿上行李坐车奔永甸高中去了。

 

汽车刚开到高中所在地庙沟的沟口,就见到了公社的一位领导和派出所的一个警察,领导问我干什么,我说来复习考大学。

 

领导眼睛一瞪,跟我说,怎么这么无法无天,没经过批准就来复习了?(我当时在村里当没品的芝麻官,跟公社打过报告,但公社一直没有回复)我笑笑,没说话。

 

领导接着说,你要考上了,就原谅你,你要考不上,看整党的时候你怎么过关?我还是笑着没说话。但心想,考不上我就找个远点的地方嫁了,让你们找不到我。(这我得检讨,党性不强,组织纪律性差)



04


考试结束了,走出考场,我是前所未有地轻松,我相信自己能考上大学了。但能考上什么大学,不知道。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别说是大学,就是中专,我也会南天门作揖。

 

要报志愿了。我对大学没什么了解。高中的一位领导让我填报吉林大学。

 

我拿起钢笔要填报志愿,结果钢笔没墨水了。我去一个办公室找墨水,办公室有位名叫任福宝的老师问我,你报哪个学校了。我说准备报吉林大学。他一听就急了,怎么能报吉大呢?报北大。

 

我以为他开玩笑呢。他跟我说,咱们丹东就是考上一个也是你。因为当时先出成绩,后报志愿,他知道我的成绩。他还怕我不听他的话,跟着我到了填报志愿的那间办公室,盯着我把北大填上了。(感谢恩师,让我跟北大结缘。)

 

我当时报的是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觉得可以游山玩水。没想到考古当年不招女生,我就调剂到北京大学中文系语言专业了。


说到报志愿,后来还有个花絮。我高中有个学弟叫高星,他1981年参加高考,在报志愿的时候,高中老师告诉他,报北大中文系语言专业,那个专业好考,前年刘玉瑛报的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就调剂到了中文系语言专业。他就报了中文系语言专业。结果,他调剂到了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历史就是这么神奇。他现在已经是中国著名的旧石器考古学家、古人类学家。


1980年春天,作者在北大西门

 

05

 

我的录取通知书是我爸爸给我拿回家的。爸爸告诉我,他下乡刚回到单位,单位的人就告诉他,让他回来到教育局去一趟。刚进教育局,教育局的人就向他祝贺,告诉他:“老刘,你得请客,你闺女考上北京大学啦!”

 

虽然爸爸没说他当时的心情,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特别高兴。我们家就姐妹俩,家里没有男孩子,在当时的农村,家里没有男孩子,我妈妈总觉得是低他人一头。

 

爸爸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细心地收藏好,又去食品店想办法买了点猪肉准备包饺子给我庆贺。然后。他步行三十多里,把好消息给我带回了家。

 

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我正在家里剁猪草,爸爸一进院子就高声叫我,告诉我考上北京大学了。当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即将走出大山的喜悦,也有离开父母外出的不舍,更有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担忧。


我按照学校报到的时间,只身坐火车前往北京。出了火车站,我找到了北京大学新生接待站。接待站的老师让我先去排队,我一看,长长的队伍,还有许多人拎着塑料桶,我觉得很奇怪,心想,上大学干嘛还拎着塑料桶,要抗旱?

 

到学校,我知道了,塑料桶是南方同学带着冲凉用的。

 

站在队伍里,我前面有两个人在说话,他们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以为他们说外语呢。听着他们熟练地说着“外语”,我心里忐忑不安:人家外语都这么好,我一句外语都不会说,这可怎么是好?后来,我才清楚,他们说的是上海话。

 

毕业时,我在同学录中写下这样一段话:当我踏进燕园,已是迟到的春天。春风,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春风,伴随我渡过四个暑寒。如今,伴着春风离去,我将永远怀念这燕园的春天。

 

1979~2019,入学40年。虽然我跟北大是偶然结缘,但偶然的结缘却是长久的相伴。能成为北大人,是我的幸运,更是我一生的骄傲。

 

1998年5月4日,北大建校100年,北大中文系办公室门口,从左往右:方梅、杨平、刘玉瑛、刘一玲、王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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