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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防部五院到七机部(中)|一位开国少将的战争与和平(连载七)

丁剑乃辉 丁见印尼纪事 2023-03-23
书接前文,再往下叙:
他们眼中的儒将

1958年2月,空军派往苏联留学的24个校尉军官奉命回国重新分配工作,其中12人分到五院。后来当过红旗某型号导弹总设计师和五院二分院院长的刘从军,即是这12个人中的一位。56年过去,刘从军仍对当年刚分来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我们这些人一回国,先住在空军的一个招待所里,就在西单的小土地庙那儿。有一天下午,空军司令刘亚楼、政委吴法宪、副司令刘震、成钧等几位首长把我们12个人叫去见面,说:你们就分配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工作,去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好好干吧!
傍晚来了一辆苏式嘎斯五一卡车,五院来了一个政治干事叫严文荣,是个少校,就带了辆破卡车来了。他把我们的行李扔上车,让我们也上去,就一下子拉到长辛店那个“日本党校”。我们一看,门口加双岗,围墙又有铁丝网,住的招待所还是四个人一间房。“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和几个爱发牢骚的当时就“炸”了:“老子不干了,明天就回空军去!”要知道,我们去苏联学习的这些人,都是空军的宝贝疙瘩,资历也不浅,10个当过八路军,10个当过新四军,还有几个是哈工大的。有几个人已经是少校了,在苏联学习几年,每次回国,空军都是派小卧车,三个人一辆,拉着我们到处参观。你五院弄个破卡车,派了个少校就去接我们,还把我们弄到这个鬼地方,我们那时年轻气盛,肯定闹情绪。

五十年代的解放军空军军官。
第二天一早,刘秉彦来了,穿着呢子大衣,肩上扛着少将的牌牌。我们一看来了个将军,马上感觉不一样了。这个将军有派头,没架子,比较严肃,又很亲切,而且说话特有水平。唉呀!我给你说,有些大老粗将领,“二杆子”脾气,也不给你讲道理,我也见得多了,和刘秉彦这样的儒将真没法比!
刘秉彦的眼睛很大,充满热情,他一开口,就把我们吸引住了,他说:“你们都是军队的宝贝,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刀刃在哪里?就在我们第五研究院,因为我们承担了祖国最艰巨、最光荣的使命——研制反侵略的利剑,这就是导弹!中央和全国人民期待着我们,空军刘亚楼同志以最大的决心支持这项事业,才把你们分配到五院。现在是创业阶段,条件有限,请同志们理解。我们已经是同一个锅里吃饭的战友了,是一家人,大家都把这当成自己的家,我们一起努力建设好它,早一天把导弹研制成功,让新中国的腰杆子更硬一些。”
我们听他这么一说,不仅心里马上舒服了,怨气没有了。我们这帮留苏的军人,当然明白导弹对于现代战争的重要性,所以一个个振奋得不得了,恨不能马上投入工作。

2020年10月,航天科技集团领导登门拜访91岁高龄的我国资深导弹专家刘从军老前辈。刘老系当年陕北出身的小八路,著名红军高级将领刘志丹烈士是他的本家叔叔。

刘从军告诉笔者,同时分来的12个人中,与他相熟的留苏同学,包括非常有名的院士孙家栋,后来当过航天部的副部长,“神州飞船成功后,电视上经常出现”。还有一位是李伯勇,也是著名的航天专家,后来是劳动人事部的部长。

耄耋之年的刘从军老人,点燃一支“骆驼”香烟,深吸一口,把头往沙发一靠,眯起眼睛沉浸在往事里:“唉——说真的!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这些老同学聚会,还会想起刘部长当年说的这段话。每个人感觉都和我一样,第一次见到刘秉彦,就对他印象特别好,后来也一直敬重他。”

航天科工集团党组书记、董事长袁洁为刘从军老人佩戴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

在五院老同志的记忆中,当时主持五院领导工作的就是刘秉彦副院长。

政委谷景生尚未到职,而钱学森院长自身担负的研究工作繁重,所以每周只来一两个半天兼顾一下。林爽虽然到任时间早,但只是协助刘秉彦工作,原副院长已调到地方工作,所以说,五院早期的组织领导工作主要是刘秉彦副院长负责的。

老人们说:“刘秉彦很有能力,作风严谨,军容严整,风纪扣总是扣得好好的。他也不像某些军队老干部那样,说话随便或者行为粗鲁,他的言谈举止非常得体,让人感觉很文明,善于和知识分子沟通,抓工作刚柔相济,他和谷政委一到任,马上调度人马,整章建制,非常有章法。我们都深感到,五院的各个系统开始有序运转了。”

有关刘秉彦在待人接物中的斯文风范,他的秘书庄寿仓有着更真切的感受:

在跟秉彦同志当秘书的几年中,我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学了很多东西。仅举一例:下面呈上来的报告文章,有的词句不够通顺,有的词不达意。秉彦同志轻易不去否定它,而是用毛笔圈圈点点,遣词造句,不用多久,一篇不大像样的报告已经可以看得过去,然后再请撰稿人当面交给他,告诉他应该如何修改。鼓励多过批评。这样的做法,使下面的具体工作者敢于写报告,从而培养了人才,提高了机关的文风。我见过另一位院长,看到了军务处长的报告,大概是报告写得很差,就把那位处长叫过来,先在文稿上划了几个叉,又把报告摔过去,厉声训斥:“狗屁不通,你这个处长怎么当的!”
结果那位处长也豁出去了:“那您就把这个处长撤了吧,我就是这个水平。”双方红了脸,弄到都下不了台。
从小处细微末端看,秉彦同志对干部,对秘书的尊重,首先表现在对人的尊重方面。我在他身边工作几年,他对我的称呼永远是寿仓同志,除非他跟别人说话是会提到:“这事请你交给我秘书吧!”这是他的习惯,不带一点娇柔做作。在空军医院办公时,中午他并不乘车回家吃午饭,而是在食堂就餐,餐毕便在办公室沙发上躺下休息一下,我们秘书偶有急事轻手轻脚走近他,他闻声立即坐起,决不躺着听你汇报。这在别的首长那里是少见的。所以我感到在秉彦同志身上有着儒家的礼数。近读丁剑同志撰写的《刘秉彦传》初稿时我才知道,秉彦同志出生于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这大概是他自幼养成的习惯。难道这是封建礼数吗?不是,而是中国传统的对人应有的礼貌。

1957年毛主席接见刘秉彦少将(左)。

在五院的老人们眼里,政委谷景生也是一个很全面的领导人才。

谷景生是一位老资格的部队政工干部,抗美援朝任志愿军15军政委,和军长秦基伟搭档率部在上甘岭一战成名。他从朝鲜回国后即调入防空军任副政委,与刘秉彦同事几年,彼此很了解,如今又在一起工作,党政配合得也很默契。

老人们告诉我:“前几年,薄熙来还没出事的时候,重庆电视台也曾派了一个摄制组,到火箭研究院采访拍摄谷景生早期在五院的事迹,老人们在接受访谈时对谷景生的评价都很好。虽然薄熙来是谷景生的女婿,但一码归一码,谷景生在大家心目中还是德高望重的

几件大事奠定导弹事业研发格局

刘秉彦和谷景生早期主持五院工作,两人一起使劲儿,与全院干部同心同德,很快办成了以下三件大事,对稳定军心,确保导弹及早研制成功,至关重要。

刘、谷联手操办的第一件大事,是主持确定,并建立了五院的机关和研制基地,为五院扎下了几块合适的营盘。

二人初来五院时,这个兵团级的科研单位还是在原北京军区空军医院(四六六医院)和解放军一二四疗养院内办公。这两处地方都没有发展余地,不可能形成机关指挥中心和研制基地,必须寻找新的地址。

据刘秉彦当时的秘书庄寿仓回忆:

钱院长并不每天来五院,那时他的主要精力仍在科学院力学所。秉彥同志作为经验老到、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不仅精通战术,而且具有战略眼光。他充分发挥并施展自己多年练就的组织能力和影响力,根据钱院长的要求,首先找到阜成门外玉渊潭北边,又名马神庙的一大片空地块作为总部,以此为中心修建研究室和职工宿舍。大概就在次年年初,五院已从空军医院搬迁到了阜成路8号后来的航天部(今国家航天局和航天科技集团)所在地。研究室科研人员也逐渐扩充,同时征召刚从清华、北大、北航、哈军工等高等学院航天专业的毕业生作为后备力量。正式开始了研究工作。
作为一个导弹研究院,这在当时是国防绝密单位。阜城路的这块地做总部可以,但无法满足建设一个大型研制基地的需要,无法容纳成千上万科研人员居住生活和工作的空间,也不适合建造足够放置大量仪器设备的试验室和工厂。并且靠近城区,并不适宜保密。当时钱学森院长只管科研,一切行政管理工作包括党委工作都压在副院长刘秉彦一个人身上,但他并不因此发怵,秉彦同志有足够的智慧、组织能力和精力,再去另外寻找基地。
不记得从哪里得到消息,在长辛店以西云冈深处有座已经空置的号称马列主义二分院的学校,工字楼的教室、宿舍一应俱全,还有一座小礼堂,甚至有小型的医院和游泳池。秉彦同志一听正中下怀,立马带了几十个随员前往考察,那天我也随行,乘车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果然见到一座四周围墙的学校,占地较大,里面果然如所述,有一座工字型的教学楼,相应的宿舍和一个较大的操场和小礼堂。偌大的地方只留有一个精干的留守队住,一问之方知这座学校属中央联络部,是用于培训日本共产党干部的,学校已经停办。这一难得的机遇,对五院而言是再适合不过。于是通过上下各种关系,很快得到中联部的支持,好在那时单位财产都是国家所有,无所谓购买,就作为固定资产转移,很快办妥了一切手续。
此时秉彦同志展现了他的军人作风,当即决定马上行动,当然也需要做思想工作,因为研究人员不愿意离开城里的家人住处。经过一番动员,大家认清了当前的形势和研制导弹的光荣任务,不得不个人服从大局,为了照顾大家,院里每周六下午派出当时也算是豪华的大客车,运送科研人员和干部职工返城过星期天,周一上午再乘原车回到云冈上班。用了大概不到半年时间,五院机关一部分部、处及已有的研究机构便迁移到长辛店云冈新址。

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一分院大楼。

 秉彦同志作为经验老道,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不但精通战术,而且具有战略眼光,从来主张科研必须与生产相结合,生产又必须服从于使用。所以他到五院后,就在若干个研究室里加了一个作战使用研究室。遗憾的是这个建议未被其它院领导理解和接受,所以最终未被纳入系列,而由二炮承担了。他同时认为五院迁至长辛店云冈只是过渡,暂且安身,并非长久之计。因为云冈地块也不够大,不具备进一步深入科研,特别是与生产相结合研制导弹的条件。他和其它院领导继续对北京周边进行调研,最后发现在北京东郊有一座军用南苑机场,周边的东高地宽广平坦,而且建有一座大型米格15歼击机修理厂,对外名称为211厂,属于北京市管辖。他知道同北京市打交道是很困难的。几经磋商,211厂在北京市的同意下终于同意与五院合并,共同组成联合党委。大概在1958年夏季,云冈的全部科研人员又搬迁到距北京城18公里的南苑东高地。
这就是我所知道,并经历的五院一分院的建立和形成。

有关庄寿仓所说的五院由阜城路搬迁至长辛店云冈这件事,原航天工业部办公厅主任王道力,当时也参与了此项工作。

王道力说:“谷政委、刘秉彦副院长把选址的任务交给我办。”

1957年4月中旬,王道力和同事一起到长辛店附近察看一块试车台建设地址时,发现山下一处院落很大,却几乎无人出入。那时,那一带比较荒凉,闲荒地很多,有利于将来的发展。经多方了解,始知这个院落是属于中央联络部的,名为马列学院二分院,也叫“日本党校”——专门培训由日军战俘转为“反战同盟”的成员。

他将这一情况向刘、谷报告后,两人立即率员到实地察看。一行人沿着围墙外边,在四周边走边看,一致认为是个比较理想的地方,刘秉彦马上派人向航委秘书长安东和聂荣臻办公室做了汇报。

聂荣臻随即与中联部部长王稼祥进行协商,王稼祥一听说是为导弹事业找研制基地,马上表态将马列学院二分院财产全部无偿交给国防五院。中联部副部长李初黎请人转告五院领导,再过个把月,等马列学院的学员全部处理完毕之后,五院再进驻,现在可先接过去,办理好财产转移手续。那里还有120名工作人员,也请五院留下来安排。

刘秉彦和谷景生听说,完全同意李初黎副部长的意见。第二天,刘秉彦即亲自带人前往北京长辛店那座“遣俘训练基地”(马列学院二分院)与中联部、财政部的同志一起办理手续,由财政部将全部财产,由党中央直属机关名下划到国防部五院。在这里,他还意外地遇到抗战期间被他率部俘虏的日军“剔抉队”中队长伊豆文雄,昔日生死相搏的冤家,又变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关故事,前文已经讲过,此处不再赘述。

1957年6月16日,五院正式接收了中联部的这座基地。

1958年8月,五院一分院从长辛店云冈迁至南苑东高地之后,刘秉彦等五院领导又组织科技人员,把云冈基地改建成火箭发动机试验站(后又发展为全弹试车的试验站)。所有一切大型的噪音较大应远离城区的的试验设备,全部迁移或建设在此。这就是后来的三分院。

五院一分院后改为航天工业集团中国运载火箭研究院。

把五院纳入军队体制,让全体科研人员参军入伍,是刘秉彦、谷景生领衔主办的第二件大事,。

多年领兵征战的经验,使刘、谷二人意识到,必须建立一种指挥得当,纪律严明,保障有力,高效快捷的管理体制,并且要最大限度地提高科研及行政后勤人员的积极性和荣誉感,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确保研发项目的实施。他们深知没有哪种体制能比军队更权威,运转效率更高了。于是,他们便在改变五院管理体制方面采取了一个大动作——把五院科研人员纳入军队建制。

据中国航天科技集团有关史料记载:

1957年6月,谷景生政委、刘秉彦副院长请示国防部航空委员会,要求将五院纳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解决科技人员的参军问题。航委同意科技人员参军。总参授予部队代号,代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OO三八部队。同年8月1日举行了入伍仪式,并授予了科技人员军衔。历史证明,科技人员的参军,对于这支新生的国防科技队伍,树立对事业的神圣感,对于军人的荣誉感,提高保守国家机密的警惕性,加强组织性与纪律性,培养敢于碰硬,勇于攀登,严谨务实,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等各个方面,都起到了十分有益的作用。 

谷景生中将。

让五院科技人员全体参军入伍,还有一个史料里没有说明的好处——当年部队军官的工资要比同级地方干部高出不少,这样做实际上也从切身利益方面提高了大家的待遇,因此,刘、谷两位领导推行的这一决定,倍受全院人员的欢迎和拥护。

2015年3月,笔者在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前身系国防部五院一分院)采访时,听过一些老同志的感叹:“刘秉彦、谷景生确实有眼光有魄力啊!我们五院仿制的苏式“P-2”导弹,就是代号为1059的中国第一枚近程导弹,能在1960年11月发射成功——那是中国经济多么困难的时期!全国人民都吃不饱,五院如果不是在此之前纳入军队序列,科研人员的粮食供应难以保证,这第一枚导弹有可能发射成功吗!”

不过,让那么多知识精英——还包括不少留美留苏的专家学者参军入伍,穿上军装,授予军衔,他们固然感到新奇、兴奋,觉得又帅气又精神,但这些人毕竟毫无部队生活经验,因此也有很多不习惯不适应,并常常闹出笑话。

宓世湘老人记得:“刘秉彦来第五研究院主持工作的时候,五院建立了十个研究室,只有一个研究室的主任是党员——他过去是北京航空大学的教育长,但是他来的晚,是第二年才来的。剩下的九个研究室主任都是群众,包括当时的院长钱学森也都没有入党。”

宓老回忆说:“你可以想象,在当时那种情况,五院又是那么高度保密的单位,这些不是党员的领导,即使穿上了军装,相互之间还是称呼什么张先生、李先生,他们一时还没养成叫同志的习惯,我们这些原本就是军人的同志听了可真是怪别扭的。呵呵……”

梁启超的小儿子、著名火箭专家梁思礼院士(已故)也讲过一个故事。

1957年8月,五院集体入伍后,梁思礼被授予少校军衔。既然纳入军队序列,一开始也全都按照部队等级条令执行。

五十年代被授予少校军衔的火箭专家梁思礼。

梁思礼作为一个研究室副主任,肩上又挂着少校的牌子,级别比他低的干部战士自然对他恭恭敬敬。有一天,他研究室的部下列队请他训话,值日干部先向队列大喊一声:立正!然后双手握拳,跑步向前,向他敬礼——说:“少校同志,某某单位列队完毕,请您指示。”

“按照条例,我在讲话之前,本来应该向大家喊一声:稍息!可是我忘了,大家就只好保持立正的姿势听我讲话,我讲的是技术问题,时间不短,同志们就那么笔直地站着,真是很不轻松。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失误。哈哈!特别不好意思。”

年过九旬的老院士一想起那天的情景,就忍不住笑起来。

晚年梁思礼

刘秉彦在五院参与领导的第三件大事,要算是组建了航天工业的发祥地——一分院。

1957年11月,国防部长彭德怀向周恩来总理建议:国防五院决定在原有的10个研究室的基础上组建两个分院。周恩来便随即任命钱学森为五院院长兼一分院院长;军事工程学院政治部主任、副政委刘有光少将被提任国防五院政委;谷景生改任五院副政治委员兼一分院政治委员;刘秉彦为五院副院长兼一分院副院长。解放军通信兵部主任兼军事电子研究院院长王诤中将,调任为五院副院长兼二分院院长。

这个卧虎藏龙的一分院,就是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的前身,也可以说是中国运载火箭的发祥地。它曾是导弹总体院,乃航天工业的龙头所在。时值今日,很多航天事业的领军人物都出自一院。

有关刘秉彦在一分院创建及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84岁的宓世湘老人,以航天人特有的严谨认真,在《敬爱的刘秉彦院长》一文中写道:

一分院成立后,负责地地、地空、海防导弹总体和发动机研制工作。当时,钱院长负责整个五院和一分院的技术研发,主要精力在力学所。谷政委因为受到夫人范承秀被打成右派的牵连,不久即被调走了。刘秉彦虽然因工作需要,大部分时间在五院,但一分院党委和行政领导还是由他负责。这个时期,一分院主要是着手进行P-2导弹的仿制工作,同时积极筹备兼并二机部四局211厂,又要将院址搬迁到南苑,并开始准备8102建设任务。那个时候任务非常繁重,但所有人员情绪高涨,工作处于高负荷状态。刘秉彦副院长肩负双重任务,每星期来一分院一次,仿制工作千头万绪,十分操劳,但他始终精神饱满,无论是穿军装还是穿中山装,都具有庄严的军人姿态,讲话严谨,不尚空谈,处理问题既坚决果断,也不乏人情味,可谓张驰有序,很有章法。
1960年生活困难,刘副院长曾亲带队去内蒙古草原打黄羊,他的枪法很好,打了不少黄羊,拉回来给科研人员改善伙食。他担心我们这些年轻的尉级军官分到的肉太少,营养跟不上,就多次派他的司机老黄师傅把院里分给他家的牛肉捎带给我们。

总之,在当时的许多同志看来,一分院的工作一直保持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和刘秉彦杰出的组织领导才能是分不开的。

在当年五院的老人们看来,中国导弹航天事业从国防五院初创到成立七机部,再到后来的航天部,一直演变到今天的航天科技集团与航天科工集团。近60年来,无论名称与体制怎样变化,其五院时代构建形成的“一院三分院”(一院即国防五院,三分院指五院所属三个分院)的基本格局始终沿袭,未有大的改变。

实践与时间证明,这“一院三分院”的格局是经得起考验的。而这一历史格局,正出自于刘秉彦等人当年的战略构想与筹划实施。当然是事物是发展的,那个时代,一分院搞弹体,二分院搞制导,三分院负责试验,而现在则是以型号为主,型号总设计师可以根据需要,自主决定选择哪个分院为主研发制造,现在的院所都改为公司,其选择都带有包含着竞争意味的商业行为。

这也符合时代潮流的发展规律。

2014年冬,笔者为撰写这部传记,曾专程拜访刘秉彦任五院副院长时的秘书庄寿仓先生。庄老后来又当过王诤将军的秘书,堪称是“老五院时代”许多重要决策的见证者与亲历者。

不料,当我说明来意,庄老却婉拒了我的采访。

他诚恳地说:“秉彦同志是我一生中最敬重的老首长和恩师,我当然应该责无旁贷地为他的传记提供材料。但是我恐怕这种随口问答的访谈,会因某些记忆模糊而出现偏差和失误。为尊重事实,我会把我所了解的情况写出来,交给你参考好吗?”

几个月后,87岁的庄寿仓老人,果然亲笔写出了几万字的回忆文章《我的恩师秉彦同志》,为本书写作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史料和细节。

他在这篇文章里写道:

时隔多年,我离开这行已经四十余载,所经所历只是跟随秉彦同志时有所了解。为认真准确,我想到了一位老友,就是在五院正式成立之前就从空军调来的宓世湘同志。当年,他始终跟随五院几次搬迁,后来住在东高地一分院,直至退休。这些日子,我与宓世湘同志通过多次电话,他对上述搬迁一清二楚,而且对有关人员的数字都是如数家珍,没有他的帮助,我无法记录得如此周详和准确。
宓世湘同志对刘秉彦同志在组织构建“一院三分院”这一格局方面评价极高。他说钱学森当时院长并不常来五院,似乎他的工作重点仍在中科院力学所。钱以其在国际空气动力闻名,而空气动力只是导弹飞行的一个课题。钱学森是周总理亲自请回国的,那时就大名鼎鼎。五院初创时,众多专家教授,以及刚入院的苏联留学生和大学毕业生,都对钱院长非常仰慕,甚至达到崇拜的地步。
但是,钱对组织工作、行政管理却非所长,包括对研究室的组成,划分专业等工作都是外行。宓世湘同志认为,早期五院“一院三分院”的格局的组建和形成,几次带有战略意义搬迁、合并、分散、集中,以及几乎所有的行政,包括科技组织管理,都是秉彦同志一手操办运作,只是借重钱的大名而已。
这虽然是宓世湘同志的一家之言,但却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我们还共同认为,秉彦同志是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如果说的更全面一点,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就是钱学森、王诤、刘秉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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