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地方,去过就不会再去;
有一些相遇,见过了就不再重逢。
也有一种旅程,去了还会再来;
前段时间,丁叔叔去了棉兰,最近又去了楠榜,两座城市刚好在苏门答腊岛的一北一南,相同与不同之处都很明显。
上图:苏门答腊楠榜宁静的郊外和默默行走的村民。
下图:丁叔叔在楠榜酒店观景走廊上,拍下这张难得一笑的留影。
上期公号发了棉兰纪行,本期就写写令我感慨更深的楠榜。
按照本人写文章喜欢东拉西扯的坏毛病,在介入正题之前,我还是得先抒发一下有关苏门答腊的文学感觉。这座印尼境内所独有的第一大岛,长约八百公里,面积47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有我老家四个福建省那么大,它也是世界第六大岛。
苏门答腊岛海岸边的椰林。
苏门答腊山海辽阔,景色壮丽,一条高峻的巴里散(Barisan)山脉由北向南横贯整个岛屿,被广袤的丛林所覆盖,丘陵和山谷便笼罩着永恒的绿色。
在其山脊之间,是大片的肥沃的原野,河流不计其数,源泉无处不在,天地间弥漫着异国情调和花朵的芬芳,各种野生动物,也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丰富多彩。
上图与下图:苏门答腊的田园山峦和海疆岛屿。(资料图片)
那天下午返程前往机场的路上,我坐在车里,一路观赏着蓝天下如波涛起伏的棕榈园,无任何预兆,南洋温暖的雨突降而至,雷鸣般气势磅礴,雨滴大到仿佛呼吸都没有空间……几分钟后又突然停止。黑暗蔓延,就像有人在倾泻墨水,极目远望,地平线上方乌云舒展,恰似一幅奇妙的水彩画,真是神秘美丽极了!难怪几百年来,苏门答腊岛乃至整个印尼,一直让欧亚多个国家的移民流连忘返。时至今日,它也吸引了我这样漂泊半生的写作者,来来往往,有过反复多次的寻访体验。我不禁想起文学家前辈王任叔先生对苏门答腊岛的赞美。王任叔(笔名 巴人)也是新中国驻印尼首任大使。上世纪四十年代,他在印尼苏门答腊岛从事抗日活动时,激情澎湃写下了长诗《印度尼西亚之歌》。B
现在开始说楠榜。
楠榜位于苏门答腊最南端,坐落在风平浪静的海湾和岸边连绵起伏的群山怀抱中,以山水景色迷人而著称。当地华人文友俱乐部创办了一本中文杂志,刊名就叫《楠榜山水》。楠榜省面积34,624 平方公里,人口900万,大小和中国的台湾省差不多,人口则与大陆最小的海南省不相上下。楠榜有一个中等规模的雷丁·印甸二世国际机场,飞机降落之时,一望无际的田园丘陵便映入眼帘,那里盛产稻谷、玉米、木薯、大豆和绿豆,还有咖啡、茶叶、胡椒和椰干等经济作物。
楠榜全省都是水果之乡,从市区驱车去海边,沿途布满大片大片的香蕉林,宽大的香蕉树叶随风摇曳,好似当地妇人婆娑起舞。
据印尼安塔拉通讯社报道,楠榜省2020年香蕉产量为1200多万吨,而菠萝的产量更大,达6000多万吨,山竺则有4000多万公斤。因此水果出口乃是该省主要的创汇产业之一,不知是否有中国客商前来订购。
我在该省到访的城市,大名班达楠榜(Bandar
Lampung),是楠榜的省会,但这里的人们不约而同习惯性地去掉前面的Bandar(班达 马来语城市的意思)二字,而直接称之为Lampung。印尼话发音很像是汉语的“乱蹦”,当地华人便根据谐音给它起了个比较高雅的名字——楠榜。
楠榜与爪哇岛只隔着一道選他海峡,是苏门答腊岛上距离首都雅加达最近的一座城市。我的朋友丁冲博士和太太有天从雅京开车去楠榜,途中发来图片并写道:“我们于午夜排队乘渡轮越过海峡,然后在 Bakauheni 港迎来了黎明。”
我曾经三次来过楠榜。
第一次是前几年应印华作协之邀,前来与楠榜的华人文友交流座谈,并游览了当地绿树银滩的海滨景点。从市区到海边看上去近在咫尺,但是开车绕来绕去也要四五十分钟。
城市之外展现出广阔而多样的地貌。肥沃的土地上点缀着低矮的茶树、咖啡和橡胶种植园,而崎岖的高坡之上,则是偏远村庄和古老森林的所在地。我们一行人在文友的热情陪伴下,从早到晚聚集在椰林茂盛的原始海滩上,度过了十分难忘的一天——既领教了正午烈日炎炎炽热的威力,也体验到夕阳从地平线落下,一伙人沿着光芒柔和的海滩漫步,尽情分享了凉爽的海水与温暖的海岸亲切相遇的浪漫。
第二次是和雅加达的朋友一起来,在楠榜一位银行家袁先生买的一座小岛上住了几天,饱览了浩渺海洋的旖旎风光。年近七旬的袁先生酷爱潜水。他驾驶汽艇带我驶入一片透明度极好的海域,然后戴上护目镜,背着氧气瓶,一纵身便跃入水中,灵活得好像一条鱼,在碧波下轻巧翻身,自由奔放地游来游去。相信这种勇敢者的潜水运动,一定比一般人在游泳池里扑腾刺激而惬意百倍。可惜我完全不会,只能乖乖坐在船上,羡慕地看着。
这一次来楠榜,则是跟随我正在采写传记的传主丘昌仁先生,回他的出生长大故乡旧地重游、扫墓并探亲访友,也参加了当地客属公会举办的清明祭祖活动和文艺晚会。
丘昌仁先生指着身后的建筑告诉笔者,这就是他小时候读书的母校——楠榜华侨创办的新中中小学。1966年被政府接管,变成了一座印尼国民学校。
楠榜这座城市,在被命名为班达楠榜之前,曾经被叫做丹绒加冷—直落勿冻市,因为它原来分为丹绒加冷和直落勿冻两个小城,1983年才合二为一。
丹绒加冷位于高处的坡地,直落勿冻则在靠海的下面,两城相距七八公里。当地华人开玩笑说,上面叫“加冷”,直落下来又叫“勿冻”,印尼城市用中文一写名称,字面上往往就产生了这种奇妙的意境。
如果不谈美丽的自然风光,楠榜市区风貌总的来说,可以用朴素祥和四个字形容。作为印尼的三线城市,它在苏岛省会城市中相当于二线,没有棉兰那样大,也没有太多引人瞩目的人文历史名胜,但是和棉兰及印尼大多数城市一样,街道陈旧,较少高层建筑,很像是中国一般县城的感觉。
这里的商业街上到处都是穿凉鞋、走路不快、笑容淳朴、爱孩子、携带手机、对陌生人友善的棕色皮肤的印尼人。每隔几个小时,清真寺的塔楼就会发出悠长神秘的呼号,提醒人们祈祷的时间到了。
城市的繁华地段,也有一两座大型商厦,人们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很多顾客不慌不忙地闲逛,微笑着与他们遇到的任何人交谈。值得一提的是,当地很多东西堪称价廉物美,尤其是吃的比雅加达来的便宜,三个人在楠榜华人餐馆整一顿海鲜大餐,一人一只大螃蟹,还有虾和蔬菜,600千印尼币足够,只相当人民币两百多元。
再加上城市干净清爽,生活节奏缓慢,又不堵车,所以楠榜确实可以成为那些想要从喧嚣城市生活中寻求喘息的人们真正的避风港。
楠榜直落勿冻的一个华人别墅小区。
我忍不住想,印尼如果能够出台相关政策,咱们中国每年成千上万从北方迁往海南过冬养老的退休人士,或许来楠榜生活更加合适。
接下来,说说我在楠榜参加客家公会清明祭祖纪念活动的见闻和感受。
坦白讲,丁叔叔这代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中国内地出生长大,小时候经过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的冲刷,对于有关宗亲族谱、姓氏渊源的概念几乎是个空白。想当年,华夏神州万马齐喑,许多传统文化的精髓都被当作封建糟粕而禁锢。年复一年,我们在懵懂中踏上社会,直至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也最多只知父母和祖父母,而不知宗亲先贤何许人也,更不知本姓始祖根在哪里,源自何方?直到人到中年,我来到印尼采访写作,这才惊奇地发现,当地华人对于祭祖敬宗的重视及隆重程度,远超中国内地。
比如在雅加达,几乎各大姓氏华人都成立了本姓氏的宗亲会,大部分购置了自己的祠堂或者会所。每年举办两次祭祖仪式,称为春秋二祭。活动前一星期,各宗亲会秘书除打电话发短信通知以外,一般上还会在中文报纸刊登启事,召集宗亲会员届时参加。每逢春祭、秋祭,各中文报章也都不惜篇幅,连续几天整版发表各宗亲会祭祀活动的图片报道,声势之热烈,令我这个来自国内的前媒体人叹为观止。楠榜的华人社区也是如此。
尽管当地大多数华人彼此交谈习惯讲印尼话(楠榜一位老资格的前华校老师叶玉华女士告诉我,这是因为楠榜华人从过去到现在做土产生意的比较多,他们平时收购土产都是深入乡下,需要和印尼老百姓交流,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说印尼话的习惯,当然也有很多客家人至今坚持讲客家话),而不像棉兰华人一律讲闽南方言,也不像临近的巨港华人喜欢说普通话。但在其他方面,仍在坚守传承着中华文化,无论是庙宇的修建,还是美食的制作,尤其对传统节日纪念和庆祝,都细心保留着自己传统,并通过这种方式,为这个城市注入了一份深沉温馨的气息。在楠榜若干个地缘性的华社中,要数人多势众的楠榜客属公会历史最为悠久,其前身系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 创办于直落勿冻的楠榜福寿会,并兴建了一座楠榜客属百氏祠。在此基础上,当地客家前辈又于1922年组建客属恳亲社,附设百氏祠内,旨在联络乡亲,为同侨谋福利。直至后来重建更名为楠榜客属公会,薪火相传,继往开来,已绵延走过了129个春秋。可谓历尽风雨,饱经沧桑。
前文提到的丘昌仁先生,乃是楠榜走出的客家精英代表人物之一。
身为雅京华社闻人和著名企业家,丘昌仁现如今拥有多个头衔:
这些年来,丘昌仁饮水思源,对故乡华社的公益事业尽心尽力,给予了脍炙人口的许多支持,上图中的楠榜客属恳亲社牌坊和大礼堂,就是在他鼎力赞助下修建的。
丘昌仁、林文进等公会领导为客家乡亲分发敬老红包。
而另一位早年来自西加里曼丹的客家乡贤、在楠榜商界事业有成的林文进先生,十年前当选楠榜客属公会主席之后,亦不负众望,出钱出力,领导有方,让这个古老的社团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
丘昌仁、林文进在楠榜客属公会清明晚会会场受到热烈欢迎。又是一年清明时。楠榜的客家乡亲,与世界其他地方的华夏子孙一样,不会忘记在这一天扫墓祭祖。
当天上午,楠榜客属公会十多位骨干理事由林文进主席带领,首先来到楠榜郊外华人义山——蓝巴新公坟举行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
这片面向楠榜海湾渔港巴刹的义山,是1972年由客家恳亲社前辈集资购买的,安葬着上千位华侨逝者的遗骨。随着坟场逐渐满员,客属公会前几年还在山上建起了一座名为“安灵祠”的骨灰堂,用于安放逝者的骨灰。
扫墓仪式开始,义冢前香火缭绕,墓碑台阶上摆放着鲜花、水果、糕点及酒茶等祭品,虔诚的炉主和大家一同手捧香火,向长眠在此的祖先们表达敬意。
笔者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感受着那种特殊的氛围和情感。大家按程序进行的鞠躬献花、敬献果品三牲、烧金银纸钱、洒酒祭奠等仪式,无不彰显着华人文化的传统和民俗,令人感到亲切而美好。
林文进主席义冢前洒酒祭奠。
随后,一行人又登高祭拜了客家人信奉的“龙神”牌位,然后便前往市区会所旁的百氏祠,举行更为隆重的纪念活动。大堂之上,公会头领及本年度选出的正副炉主作为主祭鱼贯而入,率众到场,肃立于百家姓列祖列宗牌位前:站在前面的,多为上了年纪的人,脸上皱纹深刻,神态坚毅而迷离,看过去一片白发苍苍,眼神里流淌着执著的信仰的光芒。司仪朱启刚唱诵祝文,用客家方言喊出华夏古音,悠长而又激昂虔诚的声调,顿时把大家带入慎终追远的情境中。祝文宣读称颂祖先丰功伟绩,群情虔敬,令人动容。本年度楠榜客属公会春祭正副炉主丘兴淦(右)、朱启刚。朱启刚同时也是楠榜文友俱乐部的负责人。置身其中,你可以更加真切感受到,这种在海外保存完好的,特殊形式的中华习俗,在漫长岁月里是怎样影响了南洋千岛的华人同胞。
当晚开幕的楠榜客属恳亲社春祭联欢晚会,是本次清明纪念活动重头戏。公会提前半个月即开始准备,礼堂内大摆席开95桌,菜肴丰盛,大饱口福,近千名父老乡亲纷至沓来,欢聚一堂。
晚宴过程中,自然少不了各种抽奖和分发敬老红包等保留节目,还增加了舞狮表演,端的是气氛热烈,其乐融融。
楠榜客家人的清明聚会的情景,和中国城乡摆酒吃席的场面并无二致。
此次联欢,丘昌仁辅导主席特别从雅加达请来几位资深华语歌手和乐队,还有著名歌星曹峰以及美都电视台华语节目主播袁玲,共同为大家呈现了一场精彩的华语金曲晚会,引发观众强烈共鸣。丘昌仁在晚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感谢家乡楠榜给予他成长的土壤,同时感谢父老乡亲一直以来对他的支持和鼓励,让他拥有了今天的成就。他还在致辞中发出兴建楠榜三语学校的倡议,呼吁华社同仁齐心协力,填补楠榜华文学校的空白。
丘昌仁说:我有一个梦想,希望能和家乡的有识之士志同道合,善缘相约,同心同德,凝聚大家的力量,在楠榜兴建一所专门培养华人子弟的三语学校,使他们接受华文教育不必舍近求远,在本地就能顺利实现。
他强调指出: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公益事业,相信很多人都有这个梦想,无论如何应该在我们这辈人健康的时候努力完成,不能把这个遗憾再留给子孙后代!行文至此,有关楠榜之旅的种种见闻,似乎该说的都说了,但好像仍然意犹未尽。我们知道,任何文化都具有传承性。文化不是静态的,而是一个活的流体,是沟通人与人、上代与下代、群体与群体之间共存关系的一种社会活动过程。每一代人都需要从上一代人那里承接社会文化的遗产,并把它传递给下一代人,使文化成为一个不间断的连续存在。
对于数以千万的海外华人而言,由于离开了孕育中华文明的故土,这种本民族特有文化的传承就显得更为重要。我由此想到的是,华人正是凭借这种历史悠久的清明祭祖文化,不管身居何地,贫富贵贱,都可以通过这种仪式找到自己心灵的家园。
这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个多么奇妙而温馨的现象啊!它使我这个在中国长大的现代人,为自己所属民族的文化感到由衷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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