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 | 做操是个大bug | 3.19
编者按
每个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记。只有史家记录那些挥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够的。
城市里,那些属于个人的,渺小然而动人的瞬间,要有温婉私人的笔调记下。
《纽约时间》很幸运地找到这样一位写日记的作者。纵然疫情阴影笼罩,我们还期待更多的幸运,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记忆这座城市的行动中来。
你也写日记吗?邀请你。
做操是个大bug
窦婉茹 I 文
一
纽约现在成重灾区。乡亲们爱我,担心我在家憋坏了。我告诉她们我每天都很忙,忙着见证历史,美股三天两头熔断,这机会不是常年有啊。
“我已经不在乎我的钱了,我就想见证历史。” 网上的一个人说。这兄弟也是日子苦的就剩下说笑话了吧。他说的很对,反正生活都没了,每天下饭的,根本轮不到油盐酱醋这类生活小事,全都是“感染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这样的大事实。生命一受威胁,去超市买东西,大家都跟不要钱一样。and美国政府就要发钱了,我拿了就去买厕纸,转眼就发了。
股市搞成这样,除了总统担心卷铺盖,最打脸的就是经济学家——只会在大家跟股市一起跳楼了以后用数据建模型,然后告诉你让你跳楼的原因。我都跳楼了,知道原因有什么用?
我觉得“经济系”应该改成“马后炮系”,“经济学专业”应该改成“厕纸专业”。
我就是那个系那个专业毕业的。我的同学有上哈佛的,有当首富的——现在也都在囤厕纸。
我这是抹黑人家,出于嫉妒。因为囤厕纸和囤厕纸,这之间的吨位差距太大了。
我当初应该学政治学,学怎样系统性地不要脸。
疫情中的曼哈顿唐人街
二
李文亮的调查报告出来了,我憋着气看了一遍,看完以后,头发都竖起来了。一个在全球性的新冠病毒初发期间,凭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和一个人的良心,警告大家病毒来了、危险来了的人,一个“吹哨人”,被派出所以传播谣言训诫,最终死于该“谣言”病毒,不仅以身殉职,更以自己的生命殉了一句曾经有机会保护全人类的真话。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谁该为此负责?
看了这个调查报告以后,虽然对中文的官样文章“用最大的篇幅传递最少的信息”的特色很有经验,但还是被只是“中南路派出所出具训诫书不当”这个结果惊吓到了。
“With great power comes no responsibility.(权力越大,越没责任。)”
对此事,很多留言触目惊心。女作家侯虹斌在微信上贴了一张李文亮微博截图:李文亮写道:“今天核酸检测结果阳性,尘埃落定,终于确诊了。”侯虹斌的评论是:“中国哭墙。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忽报人间曾伏虎”,摘自《蝶恋花·答李淑一》,作者毛泽东: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创作时间是1957。这个年份是敏感的。希望它不是个敏感词。
有人说“我失骄杨君失柳”这句很好,只不过把第一个“失”改成“(编者注:此处删一字)”就好了。
这个人嘴欠呢。得让中南路派出所训诫啊。
三
人一遇到困难就想抱大腿。昨天我想起罗斯福,今天又想起了丘吉尔。丘吉尔不仅不是一般的有文采,他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他不仅得过诺贝尔文学奖,还是个在民族危难、世界危难的时候勇于挺身而出的人。
丘吉尔说:“Never waste a good crisis.”不要浪费一场危机。
格隆今天发了篇文章《一堆人还在谈估值》。他指的是A股,说的就是这一场危机:“现在A股投资的核心风险(问题),已与估值无关。” 他提醒大家,把眼光从3—10个月,放眼到3-10年。原因是由于疫情(造成的损失)引起的全世界的怨情:
“由于国内一些不负责任的民粹主义(自)媒体的刻意引导,让国人误会觉得我们付出了很大牺牲,为世界做了很大贡献,世界对我们很是感恩......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真实的情况是,随着疫情伤害在世界范围的蔓延和加重,越来越多他国人群,无论政要,企业主,还是普通人,对疫情的始发地(都)产生怨情。”
“如果我们不能很好地处置这种怨情,我们面临的不单是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冲击坑,更大的风险是,疫情过后,我们被某种程度地孤立起来。”
意思是说,如果中国不能像丘吉尔提醒的那样,好好处理这场从“去全球化”到“去中国化”的危机,就所有的罪都白遭了。
这句话也是个鼓励:乌云都镶金边儿。对真正的聪明人,时候永远不晚。
四
我家最近都很忙,现在的局面是:爹负责做饭,娃负责捣乱,妈负责见证历史。
孩子们的学校发信了,信里说,学校虽然关闭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有需要的家庭,每周一到周五,上午11点到下午1点,都可以到学区的北初中和南高中领取免费午餐。学校的信里把菜单也列上了:Peanut Butter and Jelly, Turkey Sandwiches, Cheese Sandwiches and a Cereal Meal. 听妈妈念菜单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吃饭,起哄说比我们家吃的好多了,她们很想吃三文治。刚刚认真炒了几个菜的爸爸气得要罢工。
(刚刚收到校区教育总监的短信:北初中一个员工刚确诊感染了病毒,有需要领餐的人要特别注意了。)
我们校区还跟一个教育机构合作,在我家孩子上的小学开设一个班,给没法照顾孩子的家长看孩子,交点钱就行了。
纽约大学也放宽了让学生几天之内必须搬走的期限,说由于某些学生的机票问题,可以继续留宿,但能搬走还是尽快搬。(有人猜测NYU的宿舍可能要改成曼哈顿岛上的“战时”医院。)结果,老朋友的孩子在外面费劲巴拉找好了房子,抓狂好几天终于搞定了,看了学校这个通知以后更糟心,觉得费这么大劲全白费。他想建议学校:啥搬不搬的,能不能补点儿钱?
五
我10岁的女儿也开始写日记了,用英文写。她中文基本写不成个句,所以我常夸她英文好。她昨天发表的第一篇英文日记,引起了广泛而巨大的影响——在叔叔阿姨中间。“这孩子都会写这样的话了!”意思跟“我记忆里襁褓中的婴儿居然会走路了!”一样,表达的都是我们这代人老怀甚慰的沧桑。
我女儿写了一件她同班同学告诉她的事:同学的爸爸和弟弟在麦当劳坐着吃饭,一位女士突然走上来叫他们滚回自己的国家,说“不要再到处传播病毒了”。我女儿写道,“这些社会上的无知举动伤透了我的心,冠状病毒本应该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更大的问题。这些事令我对人性非常失望。” “新型冠状病毒应该让我们更加团结,而不是增加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们只有通过合作,而不是单枪匹马,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啊。” “人类已经克服了这么多困难,当前的困难也肯定不在话下——只要我们团结。我妈妈说过:’尽自己的全力,剩下的教给上帝。’ 而我们现在并没有尽到自己的全力。”
我看了以后跟我女儿竖大拇哥:“你妈真厉害。”
P.S.
1, 大学同学在群里说:“我姐女儿昨天英国回来,别人帮忙抢的机票两万多,感觉像中了彩票一样。回来人也没见着,直接送酒店了。谁能想到哪一天就身处其中了呢?”
另一个大学同学说:“这几天看着这些小留学生们,挺心酸的。(我这次)回来转国内航班的时候,有些国内乘客讲的话非常伤人,孩子们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一个高中同学讲了不一样的见闻:“我女友前一段出国旅游回来,直接被送到宾馆隔离,三顿饭很丰盛,每天引导做两遍广播体操,都是免费的。女友说,除了孤独一些,心理有一些压力,生活上照顾的是真好,很感恩的。”
看来还是有人被照顾得挺好,好事啊。但我为人各色,对吃的要求简单,但对“孤独”和“压力”介意,尤其受不了做广播体操,尤其还是被人“引导”着做。
我想起常玉,《曲腿裸女》去年卖了两亿港元的大画家,一生浪荡,生前在巴黎穷困潦倒。五十年代初,中国文化艺术团去巴黎访问毕加索,顺便看他,代表团里有个人劝他回国,回国起码能当个美术学院教授,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住一个暖气不足的阁楼,常玉回答,“可是我早上起不来床,也做不了早操。”
看来做操是个大bug啊。
“谁的光明又能比谁的黑暗更宝贵?显然这是无解的问题。”忘了是谁说的了。
今天就写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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