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在威胁谁的自由? I E闻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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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1 篇
到底谁在威胁谁的自由?
By | Eric
这是一篇 Niskanen 智库发表于 2020 年的文章。其中对美国右翼的现状,心态,策略做了较为详细的描述和评估。William Niskanen 是里根总统的经济顾问。Niskanen 智库以他的名字命名建立。其立场较为中立,他们主要是为华盛顿政治圈内部提供参考意见。
在 2016 年大选的时候,一名叫麦克安东的共和党人,化名写了一篇叫做《 93 号航班的大选》的文章。文中将保守派对进步派的斗争称为是 “93 号航班的斗争”。93 号航班是 911 事件中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一架航班,当机组人员和乘客通过广播发现了恐怖分子的企图之后,他们和恐怖分子展开了搏斗,试图夺回飞机的控制权,最后他们和恐怖分子同归于尽于一片麦田中,但至少没有让恐怖分子实现自己撞击美国目标的企图。安东的这篇文章充满了悲壮的色彩,非常有鼓舞性,在 2016 年大选时被很多右翼媒体传颂,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最终,安东被川普安排在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中任职。
这事实上开启了新一轮的保守派知识分子的运动,这一运动的核心,是强烈地仇视美国的进步改变。在这篇 Niskanen 智库的文章中,将他们称为是“反进步的保守派” Reactionary Conservatives,简称 Reocons。
2018 年,另一名保守主义知识分子迪恩 Patrick Deneen 发表了自己的名著 《为什么自由主义失败了》这本书甚至被前总统奥巴马收藏并推荐。奥巴马认为此书很好地阐释了自由主义在美国社会中引起的种种不安,以及民主党应该注意的问题。这本书的核心思想就是自由主义将无可避免地导致社会原子化,社会力量进一步衰落,导致国家力量逐渐侵蚀社会,最终形成独载。这本书有一定夸张的成分,也忽略了民主选举对于国家力量的制衡。但对于美国保守派民众内心担忧的描述,却是非常准确的。
发展到 2019 年,保守派知识分子已经公开讨论 “要复兴民族传统,只有传统才能将一个民族团结起来并实现繁荣发展。”。富有争议的美国前司法部长巴尔 William Barr 就是这一运动的成员 (这很令人担忧,一个国家的司法部长有如此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性,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儿)。他在一次公开讲话中,强烈地批评左翼是在“系统性地破坏传统常规和法治”。
这实际上是一种新的保守主义,或者说保守主义在面临多元文化和个人主义挑战之后的一种新的迎战形态。传统保守主义的核心是保守和尊重个人自由,但随着其他文明的崛起,民权运动的兴盛,在多元文化面前,传统保守主义突然发现自己进退维谷了。
如果你尊重多元文化,则必然稀释掉西方传统的保守个人自由和自治的倾向,比如一些宗教团体和地区文化本身就要求对权威或长辈的服从;但如果你不尊重多元文化,强烈要求保持西方文化主导,这就很容易演变为文化战争。对于个人自由,如我们前面所说,个人自由也可能促使公民根本不再关心群体生活尤其是政治生活,反而导致社会力量的弱化。个人自由还促发了同性恋平权和堕胎自由的抗争,这一点也让传统的保守主义感到尴尬,因为他们同时还保守一些传统的性观念和对女性的态度。传统的保守主义面临自己内部价值共识的矛盾,而这种新的 Reocons,反进步的保守主义,则在这种情况下,显得非常地好用,而且有力。
Reocons 的本质就是要退回过去。这一定程度上只能和白人至上,或者至少是西方文化至上合拍。这是他们被诟病最多的地方,然而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对此进行辩解。他们认为美国社会的进步,尤其是左翼带来的社会公平概念,严重地威胁到了西方社会的未来。
司法部长巴尔在一次大学的演讲中说,“这不是西方的衰败;这是(左翼)有组织的破坏。世俗主义者和他们在进步人士中的盟友,集结了大众传播、流行文化、娱乐业和学术界的所有力量,对宗教和传统价值观进行了不懈的攻击。” 这一讲话受到了迪恩的高度评价。而安东的观点则更为激烈和露骨。他直接批评说,“ 美国不应该不断地输入那些没有自由传统文化的第三世界的外国人,这种移民政策会导致美国的社会,国家和民族的消亡,这是一种自杀。” 请注意,这番话是他作为川普政府的国家安全顾问说的。这是 21 世纪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的话。
还有一些 Reocons 运动的参与者走得更远,他们干脆认为多元文化主义根本就是马克思主义,是鼓吹绝对平等的一种社会破坏性力量。个人主义过头了,会伤害传统价值,比如 LGBTQ 运动就会破坏传统的社会价值观。Reocons 在反对左翼上有最多的共识,可以说他们是对左翼思潮的一种反应性的存在。
那么 Reocons 所提到的来自左翼的威胁是否真实存在呢?
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比如一些学校和组织从小教育孩子们性别不是天然恒定的,而是有自主选择权的(加拿大则已经将这一主张写进了公共教育大纲)。这是否是专制,还是一种解放呢?很明显,这除了给某些执着于自己理念的人带来不快以外,这不会给他人和社会带来任何伤害。如我之前所说的,他们带来的对某些人的伤害,就是他们存在的本身。这一点上他们完全无能为力。换句话说,不是 LGTBQ 给传统观念的人带来伤害,而是传统观念的人希望强制和压迫 LGBTQ 人群。没有人强迫孩子转换自己的生物性别,但却有人强迫那些性选择和生物性别不符合的孩子去按自己的传统道德观生活。那么到底谁是专制,谁是自由呢?
但有些问题看上去就不像上面这个例子那么明显。比如宗教信仰和日趋多元化的社会价值观之间的冲突。一位基督教信徒,从信仰中获得反对同性恋的合法性的人,他是否有权来歧视同性恋者?这种冲突需要时间来消化。事实上,对于女性来说,享受性生活的快乐,这在中世纪是被认为邪恶和堕落的。但这一观念到今天已经得到了彻底的转变,最虔诚的基督徒也会认为性快乐对于女性来说,是上帝赐予的福祉。是的,这种观念改变需要一点时间。
但 Reocons 则倾向于将一切不同于他们观念的主张,归类于某种强制。但事实上没有发生任何强制,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公权力的介入。难道学生没有权力来向教授们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吗?难道学校不能因为自己的考量来解聘教授吗?我们看到的最极端的情况,无非是一种新兴文化对传统观念的自然挤压。但这种挤压是发生在民间的,是随着社会进步自然发生的,其中没有一点证据是来自某种政府的压迫或者强制。
而相反的是,Reocons 怀念的那个美好的过去,却有很多强制。在美国,直到 1993 年,婚内强奸才被判为非法,而同性婚姻的自由直到 2015 年才被承认。在美国建立初期,不同教派的人会强制驱逐其他教派的人离开社区,如果他们不走,则会被吊死。传统文化中似乎充满了更多的强制和压迫。这一点,是 Reocons 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
更不要说司法部长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识形态倾向,这在美国近代史上是罕见的。这是国家公权力直接干涉国内的文化冲突的一个危险迹象。更有甚者,一些宗教人士已经开始鼓吹神权国家,以上帝的律法来统治美国。那么,这是压迫还是自由呢?
迪恩在自己的书中并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过度要求自由和平等,将会导致一种“自由的霸权”。他说,“我们会感到自己越来越自由越来越平等。但是我们却变得越来越依赖于国家、政府和市场。越来越失去自己对生活的控制权。”
这是一个有趣的观点。我在上周一的今日美政中,提到了“狭窄的走廊”的观点,即社会和国家力量之间的平衡。无论哪一边的力量过于强大,都将导致专制和压迫的发生。如果国家力量太弱,就无法保护弱势群体受到强势群体的压迫,比如有色人种或者同性恋者被主流文化的歧视;但如果国家力量太强大,则又会同时导致所有人被压迫,大家都成了国家机器的螺丝钉。这个平衡并不好找。
就美国目前情况来看,新兴文化和多元文化对传统的冲击,并没有借助国家的力量。也没有实质性地对保持传统观念的人形成压迫和强制。多元文化和平权运动,甚至对“政治正确”的过度追求,其本质都只是为了避免对弱势的伤害。没有人强制要求保持传统者按照新兴文化的方式去生活,事实上即使 Amish 人也依然有自己的保留地,没有人去强迫他们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保持传统观念的人为什么会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呢?
让我们把话说白了吧。Reocons 和那些对改变痛心疾首的人,本质上不是因为自己被强制或压迫而感到苦恼,他们只是为自己失去了过去的优势而感到苦恼。这一点上,进步派确实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