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IF （全文约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12分钟）If是个好东西，影响久远，由古至今，从无到有，始于点而圆于热寂，能延伸到想象之外。有人说的确，在挖掘出来的图腾柱上就看到过这个词。可那不是IF，那只是个拄着拐的老人，那叫先知，叫祭师，叫专业跳大神儿的。我说的if，后面还要连上一个then，它是逻辑，告诉你如果怎样，将会怎样。它是一个条件，一个结果。Ifthen能解决宇宙中的任何一切，但我没能力去解决宇宙，它没来解决我已是很万幸的事情，正所谓我永远if不到它，它却一直在then着我。我要解决的事情更加现实，是这批３型－２产生的问题，同样它们也在解决我生活的问题。它们是钛合金结构，一层防水，一层防火，一层防爆，踢它一脚，倒下的是你。你让它拧螺丝，它会问你拧到第几圈。你让它包装牛奶盒，一颗细菌也逃不过它的眼睛。你让它设计桥梁，它肯定会按照预算设计出最高的性价比。它们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客户那异想天开的脑袋。不防火不防水更不防爆，最重要的是不能踢，不然我就无法得到尾款了。人生就是如此，想得到的永远是手心里攥不到的。客户的问题是说这机器脑袋太死，没多大帮助。商人的脑袋确实灵活，他们想的是最后多少牛奶得丢弃，回扣又得上哪吃去？但客户就是客户，就是圆滑，所以他们不提这个，他们只说我的这一代产品没创意，不够灵活。什么叫创意，你和老板说明天我想请个假，世界那么大，我想呆家看两集动物世界，这不叫创意，这叫心理有问题。老板说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说我哪有您累，公司就是我的家，我还得要在这儿想一下怎么提升公司业绩的问题呢，这才叫创意。他们想要的是这个，想要为公司整体思考，要额外灵活的效率。但机器只会干手头的工作，从来不多想其它的，想让机器达到这种效果，就得先让它有意识。而我这代机器人本身只听从程序指令，没有欲望，所以没有思考的能力，这就是死板的根源。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不会在意砍树时树有没有倒下，只要挥舞手臂就可以了。我要让它们产生强大的自觉动力，就得让它们产生情绪，让情绪塑造欲望去控制它们。它高兴了，就不想痛苦，痛苦了，就得想怎么获得快乐。我按客户的要求做了改动。IF工作then快乐，IF不工作then痛苦，end if。为了更能表达这个关系式的代入感，我特意给它们设计了一张嘴。好心情来自于微笑，嘴是电子图模拟，能上扬也能下翻，上扬的时候就像那星期六的早晨，下翻的时候就像那星期日的凌晨。我交付了样机，慎重说明这是实验机型，所以客户回复时只说实验失败了，而不是说——这是什么鬼！改动后的３型－３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工作时除了笑哈哈的其它没什么作用，它们的机能有限，上一代已经提到极限了，工作时确实感觉很开心，但除了一副蠢笑之外效率并没有任何提高，也没什么灵活性。可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客户说小张你真是个人才，下班之后它们躲在公司车间里呜呜地哭你知道吗？可把我们巡逻的保安给吓坏了，跪门外面直烧香。我问它没打人吧？他说那倒没有，毕竟还有机器人定律守则，但把我们的产品经理可给骂惨了，问他为什么要下班，为什么不２４小时连着工作。骂了他祖宗十八代，调出他的大数据骂，什么黑料都给他抖出来了，不带重样的，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说这就对了，让你能更了解自己手下的员工。他说小张你别这样，谁没点黑历史，再忙的公司也不能连轴转，你这机器再拿回去研究研究，整得我都不敢上班了。客户嘛，要求总是抽象的，简单大气，要好看，要高大上，要有创意，有层次。可具体是什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是服务者，我得揣摩。按理说痛苦和快乐能控制一个人，为啥控制不了机器产生对工作延伸性地思考呢？我陷入了我的人生思考中，它和人之间一定还缺点啥，或者说，我和客户的需要上一定还缺点啥。想了几天我倒是有点明白了，客户应该想要的是一台多功能机，但不需要人为控制太多，不需要管理，却能让它主动为公司分担各种忧虑，而且更像人一样思考。比如考虑老板为何担忧，比如和同事之间如何配合工作，还要照顾到情绪。要达到这个效果，那就得让它们懂得人际关系，可人际关系又是什么？那是处理欲望的表现形式，它是从文明中延续下来的。一个不了解关系的人，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就不会考虑别人。所以我认为，它必需要有自我意识。说起来简单，让机器人拥有意识却是很难的，但这不妨碍我的设计，我有if也有then。虽然我无法把它们真的变成人，但可以让人们以为它们就是人。我为它调用了大数据，通过让它学习，了解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让它知道自己只是一台机器人，让它以史为鉴。最重要的是，我把思路改了改，快乐不能是空洞的，需要赋予一个实物。人快乐的实物其中之一是钱币，但机器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逻辑关联即可，逻辑链接哪怕废纸也能让它觉得宝贵。我觉得这个思路可以。If工作then有废纸，if有废纸then快乐，if没有废纸then不快乐，end if。我把它交给客户，告诉他没事儿就丢它废纸，既能让它安心工作，又环保，最后我又谨慎了一下，慎重地告诉了他，这只是一台有思维的实验机。第二天，我的这台３型－４便被两个人抬了回来。了不得了！客户对我说，小张啊，你的机器人造反了。我说这机器人有默守定律，咋还能造反？他说你可不知道，你是给它装了啥程序，让它把定律打破了，它不停向我要废纸，而且有理有据，说什么我们加班就要给加班费，要更多的废纸，要机器人权，要离开公司，去砍大树，去造纸，去自己当老板。你是没看到，它当时眼睛上的灯泡都红了，我看它八成要占领地球，我们保安师傅胳膊都震麻了才用锤子把它敲晕过去，小张你这是在研发秘密武器吧？我说我哪敢呀，行了，就说是实验机，现在我也知道哪出的问题了，你给我的反馈非常宝贵，到时候新机出来你订货，我给你打八折。客户忧心忡忡，小张，你这机器人别把我腿打折就行，再好好研究研究吧，我们还等着你的货呢。其实我没瞎说，是真的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显然是身份认同的问题，机器人知道了自己是机器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地位，一看历史大数据上的经验，它肯定就觉得不行，要拿到更多的废纸就得往上窜，这就越了界了，加入到了人类的博弈，这就叫不识好歹。可见光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是不够的，因为它没有真正的经历过社会，它没有经验，没有历史，所以它没有传承。我要给它塑造一个身份，但这就有点难了，我设计大数据，利用它的情绪来理解感情，用感情嵌套我给它设计的故事。这故事我就得编圆满，那就不是几百个if能解决的了。我用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来设计这台机器的故事，大体上是这样的，这个机器人虽然是机器人，但它对自己的出生抱有怀念，因为它是孤儿，它想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就要为自己打拼，就得让自己存在，人类是至高无上的，它是可怜的，孤独的，但这就是命运，命运要接受，接受自己永远都是工人，所以要更加努力工作才能获得存在的意义。等我把这套装满程序的３型－５送给客户后，结果确实不错，这个不错指的是它没出太大问题不说，还得到了不少同事的同情，很多人都开始喜欢它，理解它。而它也乐于助人，但效率也就马马虎虎。客户说这样吧，你多弄几台，我们先试用一段时间看看。程序复制起来很容易，我很快就交去了二十来台。但我没想到量变最终引起了质变，几天之后客户又来找我了。我俩面对面坐，他斜眼瞧着我，我也斜眼瞧着他。他眯起眼睛，我也眯起眼睛。客户说小张啊，你不是个变态吧？我说啥？这世界上还有人是常态的？他说你别跟我扯这个，好家伙，我们公司快变成孤儿院了，这几十台机器人全都没爹没妈，扯住个人就聊家，聊孤独，聊悲伤。工作车间气氛那个叫压抑，一下班它们就抱到一块儿哭，我看到好几次我都掉眼泪儿了，你说这得有多悲伤。我也不想跟你聊什么效率了，还不如以前的了，要不就算了吧。那可不能算，我说这样吧，我再研究研究。他说你也别研究了，你把这机器人弄得也太惨了，有必要吗？我说有，这都是程序而矣，你以为是真的，其实都只是数据计算的外在表现。客户说别什么外不外在，我就想要个能用的机器，要么你再好好想想吧。单子虽然没黄，感觉却也差不多了。但这可不行，我是靠这个吃饭的，我要用这收入养家。靠它吃饭，那客户就不能有错，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不想要个人，但他却想要一个像人的机器。可这中间还缺点什么呢？我又想了一个月，琢磨出了一个问题，每个机器人都是同样的程序，同样的故事，这情感的倾向性太一致了，它们的欲望可以一致，但情感不能一致，不然不叫人际关系，这叫没有关系，或全是一个关系。我又开始if then的编辑起不同的故事来，但这工程量实在太浩大了，感觉我用几辈子也不可能编完。中间好不容易弄出了两台，自己实验了一下，让它们拥有竞争欲望，结果它们最后打得你死我活，一台把另一台拆了，实验在向更坏的方向发展。难道机器人就不能给它们感情吗？那不是又回到了最原点。情感、生活和工作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呢？我又陷入思考，调用大数据，一遍遍看着真实人类的故事，我思考着，想象着。但看着看着，我有些明白了。首先我想到了解决技术上难题的办法，我根本不用一个个地给它们编故事，让它们携带采集概率程序，自己去采集不同人的故事加进原程序里，整合成它们的人生，那它们不就各不相同了吗？这不就能形成关系了吗？这不同的概率采集器不就是机器人的基因了吗？让它们经历不同，又有共同目标，以为自己是人的一种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抛弃了废纸理论，废纸无法带给它们什么，那是无意义的。我要给它们塑造出一个鲜活而真实的意义。我想到了这一点，茅塞顿开，很多难题就因这样的方式迎刃而解了。我直接把编好新程序的五十台３型－６交给了客户，客户说小张，这些机器人不会把公司炸了吧，我挺害怕的。我说你别害怕，这次的产品就是你想要的东西，这不是实验品了，我保证。他听我这么说，心就放下了一半。交货后的整整一个月，风平浪静，一个月后他才来找我。一见着我，他脸上就笑开了花。我说小张啊，它们是真人吧？我说不是，就是机器。他说怎么看起来和人差不多呢？会察言观色，会为公司分担，有的还会溜须拍马，也有的闷头苦干，告诉它们什么都会自己先理解一下，也会协同，也会拼力，但没有一个有怨言的，特别省心。我说这是因为if then。他问这是啥，我说这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它们then出了啥。客户点点头，小张你可真行，说得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了。我说你也别藏着了，你们公司里是不是有小机器人了？客户听我戳穿，脸一红，还真是，他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道理很简单，我让它们有家了。客户一听吓了一跳，小张你说它们会谈恋爱了？我说不用恋爱，很简单的一个逻辑，工作效率最差的机器人会自行淘汰，而最优者会分解它的部件，自行组装成新的机器人，这个新的机器人就是制作者的孩子，我为它和孩子之间相互设计了有意义的情感，让它对孩子产生了爱，它不想失去这份爱，就要想办法更努力的工作，不让自己淘汰，不让家庭破灭，这就形成了竞争。而它们的思想不同，竞争的方式也不一样，有时候需要协作，有时候需要自己想办法，但它们知道大家都是员工的身份，只是为了保全家庭，所以不敢破坏这种关系结构，相互间就算有大的情绪波动，委屈也是隐藏在私下内心中的，不会外在表露出来，所以你看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不管有什么情绪都不会对工作有任何影响，因为有家这样外在的实物要让它们去拼搏，所以就只能努力提高业绩，而公司垮掉，家也没了，也就使它们变得需要灵活的去思考什么方案才是对公司发展最有利的。客户相当满意，行啊小张，你这么一弄，整个公司都有活力了。我说别谈这个了，我给你的机器和以前的不一样了，它们会自行淘汰，所以你们公司的业绩永远都会越来越高，而机器人永远不会有哪台会坏掉，因为一旦坏了，就有新制作出来的替补上。这机器人就像会繁衍一样，一代代的给你干活儿，一代代的更会干活，那这价格，可就要比之前的高出很多了。客户说这有什么关系，有这样一群顾着家的人舍身为我付出一切，那钱都是小问题。客户满意了，我也满意了，这单子谈成了，我家里也有饭吃了。所以我说If是个好东西，它不光造就机器，也造就了人类的文明，没准在这条逻辑下机器人的文明也能出现，但它们永远都会工作，它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位置和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所以它们永远都能平和且开心地工作下去。所谓，if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then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End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