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生孩子

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

——《让子弹飞》

原本在准备另外一篇深度思考的文章，但恰好国家统计局公布了2022年国民经济运行数据。根据官方数据，2022年，中国人口出现近61年来的首次人口负增长。实际人口比上年末减少85万人。这个数字的到来，比中国社科院2019年《人口与劳动绿皮书》做出的预测整整提前了5年。

同时还有一个更严峻的数字。根据国家统计局口径，2022年中国的新出生人口创下了956万人的历史低位。这个数字不仅是1949年以来的最低，而且是自1790年以来的最低。清朝中期的1790年，中国人口突破3亿，出生超过1000万人。（引自《新京报》“2018年中国人口开始负增长?媒体:如此断言为时尚早”，2019年1月5日）

中国作为传统的人口大国，历史上一直崇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什么如今的生育意愿空前低迷？有“经济学家”进行的公开投票显示，在问到“如果全面放开生育，你打算生几个孩子”时，选择“不生”者占据了极大比例。我看到网上被传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明明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生孩子”。而凤凰网也在最近的调查中发现，占比为54.17%的人认为人口负增长是因为经济条件限制。另有63.33%的人认为自己是想生但不敢生。事实上，比不想生、不愿生更可怕的就是不敢生！而这，已经占据了社会生育心理的主流。

我不是研究社会学的专家，仅从对身边的观察总结一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敢生”。

最表面的，也是最无可回避的当然还是经济问题。现在的社会早已经不是“生个孩子放羊，孩子长大了再生孩子再放羊”的时代。生育成本也不再是“桌上添双筷子”那么简单。家庭条件好的，希望给予孩子更好的条件。家庭条件不好的，更迫切希望孩子不要重复自己的苦难，一定要千方百计实现阶层跃迁。摆在父母面前的不仅是生育成本，还有教育成本、医疗成本和社会默许的各种合理和不合理的成本，以及因此带来的巨大的精神内耗。前两天有一条新闻登上热搜：曾经得到马云认证的“小马云”当街拦车要钱。澎湃新闻记者向江西永丰县民政局了解核实，“小马云”一家每月共计有2400元的低保金。是的，2400元，每个月，一家人。我以前做扶贫公益的时候走过很多地方。平心而论，没有见过真正的底层就不可能懂得底层的绝望。“小马云”的悲剧就是整个社会的悲剧。生育成本问题的背后，其实是一个社会整体福利分配的问题。教育、医疗、养老，皆如是。

第二个关键问题是安全感。这个话题不便多说。还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都是排路队自己走路上下学。我家住得比较远，往往需要走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而今天，看看小学门口每天翘首以盼的家长就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什么。谁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转眼间就“凭空消失”？某县某女，到底是谁？她从哪来？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像她这样的还有多少？时至今日一直都是个谜！

另外一种缺乏安全感来自有人对我们“软肋”的觊觎。如果不太健忘的话，应该还会记得“找个黑地儿拘他三天”“他的软肋是儿子”“咱们把这帽子往寻衅滋事上靠”“看哪个帽子扣他合适”“你儿子以后就没有未来”这些堪称2022年度最毒的话。我曾专门就此撰文《这不应是我们的“软肋”，而是我们的“逆鳞”！》。直到今天也没有见到这几个社会渣滓的处理结果。这不能不说是2022留下的一个遗憾。对中国人来说，孩子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希望。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想成为自己孩子的天使。谁能接受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成为别人拿捏自己的"人质"！但社会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在2023年1月8日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实施“乙类乙管”后，绥中县大货车司机被认定故意瞒报行程引发疫情，最终被判四年的案件再次引起关注。南方周末采访了辽宁省葫芦岛市绥中县法院获知，贺宏国、韩东最终被判妨害传染病防治罪，分别获刑四年。据南周记者采访，两位司机中的贺宏国是六口之家唯一的经济来源。由于是农民出身，他们所在的山头有两块小田地，种一些苞米，也能打个一千多斤，但妻子韩梅（化名）说这根本不足以养活一家子。但韩梅最担心的还是丈夫的犯罪记录影响孩子往后就业：“我们不是读书人，最起码孩子是读书人，还是希望他们能好一点儿。”这句话真的让人涌出一种莫名的悲伤。我们抛开这起案件本身是否合理不提，这种传承自封建砖痣时代的“一人犯罪株连子女”，不可能给家庭带来什么安全感，也不可能起到鼓励生育的作用。

第三个影响生育意愿的关键因素是社会竞争的不公平。我在以前的文章里写过。有些人生来是在起跑线上就拼个你死我活，有些人则是一出生就空降在终点线上。仅就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好的就业选择可能会决定其一生的发展。在这方面，国央企和事业单位的待遇、稳定性和发展潜力要好于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又要好于普通民企。在不考虑家庭出身等附加属性的影响下，一岗难求的好企业势必会选择条件更好、更优秀的人才。于是，普通的一本毕业可能连门都摸不上。211、985才算是入门条件。因此势必会推动考生对211、985的追捧。而想要考入211、985就必须要上一个好的高中。上个好高中就要上个好初中；上个好初中就要上个好小学……上个好小学，可能就得有套学区房。这就是你能看得到的内卷。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充分开放市场资源，减少壁垒，给予社会企业以平等的竞争机会。虽然没有任何一个社会可以做到绝对公平，但应该尽可能让普通人都能公平的参与阳光下的竞争。而对弱者的保护和尊重也是社会公平的体现。给予其更多谋生的机会，而不是任其被迫在每个月2400元的低保上挣扎。

释迦牟尼在创立佛教之初就提出“众生平等”的观念。《美国独立宣言》也在开篇郑重宣告：人人受造平等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它被称为一句“不朽的宣言”。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的第一条第一句：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可以说，如果我们想要活得像一个人，前提是要学会把人当人。即，懂得人人都应该平等的享有生命权、自由权，追求幸福的权利；享有人身安全，平等的受法律保护的权利；享有捍卫自己人格和尊严的权利！这些权利不应该因为人的年龄、种族、性别、信仰，社会地位等而有所区别。

第四个影响生育的关键因素是人们对于未来的预期。一个人如果判断自己未来的收入水平，生活条件在不断提高，就会有更大的意愿对未来投资。养育子女，无疑是中国人对未来最大的投资。其次才应该是购置房产等投资行为。如果对未来的判断趋于保守，则自然会压低预期。生育孩子也会被看作是家庭的负担。并且身为现代社会的人们越来越明白一点，人除了活着以外，还需要得到尊重并享有尊严。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因为多么古老而骄傲，反倒应该以活得有尊严而欣慰。对于年轻的父母来说，在做出生育的决定之前会本能的想到，“既然不能给予孩子一个安全和有尊严的生活，又何必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受罪，过一种TA不快乐我也不开心的生活呢？”

一个能让人对未来充满信心的社会，我想应该是无差别的：老有所养、幼有所育、病有所医、住有所居、劳有所得、学有所教、伤有所疗、灾有所救、弱有所扶、事业有所保……

事实证明，人们会随着经历、发展目标和环境的变化而调整生育意愿。要想真正提振生育信心，必须要有：积极的鼓励态度，长期的连贯性政策，透明的社会环境。尤其是请专家教授们多说两句人话，少打嘴炮、少出些歪点子。例如看到有些专家称“80%的大学生理想状态是生育两个孩子，极少数人希望生三个，一个都不想生的丁克群体占比只有4%”。这种言论除了徒增公众的反感，在鼓励生育方面起不了什么鸟用。前段时间大学盛行的在校园里“深夜爬行”和养纸盒狗，才最能反映当代大学生的心理现状。当他们发现和现实世界无法对话，只能把自己的境遇投射到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上的时候，谈生育意愿也太过奢侈了吧。

归根结底，提升民众的生育意愿是一件既复杂又简单的事。复杂到它会牵涉到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简单到它只需要两个字：公平！

用电影《让子弹飞》中一段著名的台词作为今天文章的结尾：

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

本文关联阅读：这不应是我们的“软肋”，而是我们的“逆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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