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先生:什么才是人生的“圆通自在”?
曰:“伯夷、伊尹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人生到底要做什么?现在许多人学这样、学那样,甚至学出世法,如学佛、学道、学打坐,学了老半天,人生观都还没有确定。问他将来要做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个人首先要确定自己的人生观,立定自己要以何等人物作目标,才有努力的方向和路线。最好是做世界上第一等人,估量自己做不了第一等人,即使做末等人,也要有一个目标。或者你说想从事政治,想做外交官,或想当总经理,这些只是职业,并不是人生观。确定人生观是说做圣人或英雄,或豪杰,或富翁,或凡夫。在女性而言,则或为贤妻,为良母,或为女英雄、女圣人,这才是人生观。
我们看孟子答复公孙丑,这两个人的道不同,人生观的路线也不相同。伯夷这个人的观念是,不是他认为够水平的好老板,他不侍候的,即使请他,他也不干。他认为值得自己拥护的,值得自己去抬轿子的,他才去干。其次,对于不够理想的社会,不够理想的群众,他也不愿意去领导,不愿意去管事;必须是大时代的整个环境处在一种安定的状态下,他才肯贡献自己的力量,施展自己的抱负。如果整个时代环境扰扰攘攘,官争于上,民乱于下,他就遗世独立,不看更不管。
至于伊尹则不同,他的观念是“何事非君”,每一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的老板,只要他肯干,就可以去帮助他,改变他。像后世汉高祖与张良君臣之间的情形一样,汉高祖那样粗鲁不文的脾气,当韩信要求汉高祖封他为假王的时候,汉高祖听了立刻火冒三丈,开口就骂,粗话刚出口,张良偷偷踢了汉高祖一脚,汉高祖就懂了,粗话下面马上接着说:“要封就封真王,还封什么假王?照准!”因此无形中消弭了一次重大危机。汉高祖能被踢一下就改过口来说话,所以张良说我对别人说话,他们都不懂,也听不进去;只有他,一点就透,此乃天授也,只好帮助他。因为除了刘邦以外,还没有第二人能够如此。汉高祖这样的老板虽然不够理想,但张良还是辅助他。所以伊尹说“何事非君”,老板好不好没有什么关系,只看我们如何去帮助他,辅助他。
假使今天有伊尹这样的部下,不管在任何单位,当主管的可真舒服,这个部下把你的事当他自己的事办,什么都办得好好的,主管乐得清闲了。但是主管也需要真认识他、信任他才行。伊尹对于领导下面的干部也是一样,不问是什么样的群众,他都照带不误。善于带兵的人就体会到这个道理,不管这个部队的素质如何,一个好的带兵官,对任何样子的部队他都能带,而且能把部队带好,他自有他的办法。即使一群笨人,如果有好长官带领的话,他们照样会发挥出力量来。如果领导人差一点,那么他们还是一群笨人;如果领导人高明,笨人也会变成有用的人。伊尹就有这个本领,所以他说“何使非民”,哪里有不能领导的群众呢?对于社会形态,上轨道的也干,不上轨道的也干,这是他处世的原则,等于佛家大乘道的精神。而伯夷则不过是佛家小乘的气象。
随后孟子又提出第三种典型来,就是有机缘可以施展抱负的时候,就出来担当大事;轮不到自己上去的时候,就潜修默化;可以久留就久留,必须速去就速去,不论环境如何都任运自在,这就是孔子。无可无不可,出世入世都能坦然处之而胜任无怨,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圆通自在”,也是孔子曾经对子贡说过的话。
有一次子贡问孔子:“老师,你看我到底怎么样?”孔子说:“瑚琏也。”你像是被妥善包装珍藏起来的贵重祭器瑚琏那样,在国家有重大祭典的时候才小心翼翼拿出来,郑重地放在供桌上。这东西虽然非常贵重,但是平常不大用得到,这就是瑚琏。孔子又说“君子不器”,君子不是一样东西,如果成为一样东西,就定了型,限定了用途。所以君子不把自己固定为任何一种形态,任何时间、任何环境,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做、应当做,就去做,孔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孟子说这三种人都是古代的圣人,对这三种典型的圣人,我都还做不到。不过如果要学的话,我愿意学孔子,当然,管仲、晏子根本不必谈了;也不愿学伯夷,走出世的路子,但也不愿走伊尹那种“不择手段完成最高道德”的路子。
——《孟子旁通(下)》(公孙丑篇)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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