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保卫财富：现在应该明确地说这句话

【本文写于2022年7月】

这一段时间，有一句话老是在脑海中萦绕。这就是现在我们需要明确地说，要保卫财富。

这个事情真的是太重要了。

改革开放的几十年，是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几十年，也是财富大量涌流的几十年。我们这代人，是与改革开放一起走过来的，对此的感受要更为深切：

远的不说，就说本世纪以来。有多少住房拥挤者甚至无房者住上了自己的房子？有多少原来打个车都觉得奢侈心疼者拥有了自己的汽车？有多少过去想都不敢想出国旅游的人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甚至有了出国留学的可能？

因为我们经历了前后的对比，我们更知道这一切不但来之不易，而且弥足珍贵。

当然，这当中有种种问题，有些财富中带有泡沫的成分，甚至是提前透支。有些人手里的财富来路不正，有人靠不正当手段积累了大量财富。而且不容否认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贫富差距在迅速拉大。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社会中财富的总量是大大增加了，中国开始从一个真正的无产社会变成一个稍微有点财产的社会。这种财富的积累，既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也是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动力。后者不仅表现在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在增加，过分依靠投资和出口拉动的局面在悄然改变，而且更重要的是，人们对未来的预期在变好，变得更为积极。

然而，事情正在起变化。

前些天，我从海南回来，一位学生来看我。他坐下就说：孙老师，咱们在福布斯排行榜上的位置又靠前了不少。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我们普通老百姓和富豪排行榜有什么关系。我明白他的意思，又有一些富豪暴雷了，理论上，如果将中国十几亿人口排列起来的话，我们的位置可以靠前一些了。

实际上，这些年富人中不仅有人因暴雷而消失，还有相当一批人因企业的亏损、倒闭或市值缩水，而导致财富大量减少。在中产阶层中，房价的下跌、金融资产的损失、中小企业的倒闭、店铺关门，也在使一些人失去曾经昙花一现的殷实家底。而不少下层人面临的是更为现实的收入甚至就业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重视的问题。最近一段时间，中央政府屡次三番提出要保住经济大盘，要稳预期，稳增长。预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在一个有点财产的社会中，稳预期一个重要的含义是保财富稳财富。

这当然涉及一系列的政策，涉及到许多方面，本文无法详细讨论。但最基本的一点，我们应该利用各种政策工具，来保护改革开放几十年来我们开始积累起来的这点有限的财富。同时，我们的一些观念也需要调整。

一位熟悉奢侈品行业的朋友和我说，进入这个圈子你也会奇怪有些人怎么这么有钱，也会由此联想起社会上巨大贫富差距而愤愤不平。但这只是一个方面。从另一个方面想，他眼睛都不眨地用一百万买走一颗钻石的时候，生产钻石的企业和工人有了收入，卖钻石的商店和店员也有了收入。如果他们消费，还可以使那些餐饮、服装、旅游等等相关行业及有关人员间接受惠。

朋友说，你就想象这是用一颗毫无价值的石头把富人手里那一百万糊弄出来了。这话听起来有点荒诞，但我似乎一时之间也无语反驳。

有人会说，实行更公平的分配，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不是更好吗？是好。但要知道那需要时间，而且在现实的条件下很难完全做到，如果用均贫富的方式强行去做，甚至会有很大的副作用。不要以为消灭富人就是共同富裕，有时的结果可能是萧条。

社会中的事情有时候很无奈。有时需要的不是追求最好，而是避免最坏。贫富差距要不要解决？当然要解决，但要在好的时机，要有好的方式。

几年前我就曾经提出：当务之急，是把人留住，把钱留住。现在我要说，我们还需要有一个理念：肉烂在锅里。那些财富只要还在我们的国土上边，迟早会用某种方式造福于普通民众。他们自己能用得了多少呢？

前几年我还提出过一个提法，建设一个殷实社会。什么叫殷实？它强调的是富裕、富足、厚实的意思。有时候我们说一个家庭是殷实之家，是说这个家庭一定是家底很厚实。形象一点说，人家打扫箱底都能打扫几两碎银子出来。中国社会如果能成为一个殷实的社会，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有朋友会说，你说了半天，得给出个解决的办法啊。我只能说，先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吧，一篇小文解决不了那么多问题。但最现实的有两点，一是防止在可能的通货膨胀中导致财富的缩水，二是防止在政策的大起大落中导致财富的损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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