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术馆里跳舞，直到长夜将尽“拂晓”来临
入口处的签到人员、摆满各式调酒的酒台、众人围坐的卡座、供人肆意舞动的舞池，以及迷幻绚丽的灯光和低频强节奏的电子舞曲……当这一切属于Club的“原生景观”于美术馆中原封不动地重现之时，此种“移用”给人一种恍惚而惊喜的错觉——散发着艺术灵韵的、肃穆而圣洁的“白盒子”，竟然成为了俱乐部文化得以荡漾的全新场域；宛若荆棘般丛生的地下亚文化，竟然成为了与之堪称“云泥之别”的艺术语境的“座上宾”。
这一“盛景”发生于11月05日深夜。作为艺术家组合艾默格林与德拉塞特（Elmgreen & Dragset）最新个展“拂晓”（After Dark）的展前派对，此次狂欢之夜由艺术家组合携手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以及Prada联合举办，这与Prada注重多元文化景观、关注先锋文化图景的理念及愿景互为契合。“拂晓”（After Dark）展览于今日（11月13日）正式启幕，将持续至明年四月份。
《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一句“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阐明了倘若我们跳脱一切局囿与桎梏，“标准”实则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乌鸦可以像写字台，Club也可以进入美术馆。这一场“兴之所至，尽兴而归”的展前派对，打破了“俱乐部”与“美术馆”之间的壁垒——这壁垒并非天然有之，而是标准与规则合力规训而成的社会产物。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展览现场景象。
另一重颠覆性，在于其对线性时间的翻转。依循一场展览的线性时间，始于开幕、终于闭展，这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完整展陈环节，而后，才是一场庆贺派对，用欢笑与酒精收束一切。但对于Elmgreen & Dragset最新个展“拂晓”（After Dark）而言，这场派对是被前置的。这实则遵照了Club的时间线，年轻人在夜晚时分潜入Club，喝酒、跳舞、狂欢，然后才是晨光熹微、天色蒙亮，新的一天如期到来。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盛装打扮》（All Dressed Up）
这种“颠覆性”的时间安排，暗合了此次展览的“俱乐部”属性——无论是展览名称，还是展前派对的设定，一切都与“俱乐部文化”密切相关。之所以将展览命名为“拂晓”（After Dark），是因为这本就是哥本哈根一家地下俱乐部的名称，它真实存在，而更为重要的是，它是艺术家Elmgreen与Dragset相遇相识的地方。
数十年前，二人在“拂晓”相识，今时今日，二人将具像化、艺术化的“拂晓”带到了杭州，落地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展前派对于美术馆1F举行，这里也是“拂晓”（After Dark）展览的一层空间。径直望过去，空间之中整齐地堆放着酒瓶，侧边躺卧着宿醉入梦的狂欢客，高悬在天花板上的人形雕塑不作声响地注视着一切，仿佛一方用声光色电搭筑而成的迷幻“异空间”。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上图：《单色酒瓶架》（Monochrome Bottle Shelf）
下图：《触碰》（The Touch）
有点儿“离经叛道”的全新个展“拂晓”（After Dark），其与众不同的独特性、巧思旁出的意外感，延承了艺术家组合Elmgreen & Dragset的艺术创作风格和理念。比如，2005年。Elmgreen & Dragset创作了广为人知的《Prada Marfa》，一家矗立于奇瓦瓦沙漠中部永远处于关闭状态的Prada精品店。
《Prada Marfa》，Elmgreen & Dragset作品。
它永不对外开放，Elmgreen & Dragset也曾表示永远不会对它进行修缮。《Prada Marfa》立于大地之上，任凭时间与自然界完成“再创”。Elmgreen & Dragset的艺术创作始终折射着二人对于所谓“常规”的批判性思考，将Club开进美术馆，亦是如此——反思“常规”，做出“颠覆”。
长夜将尽，“拂晓”来临。而在尽兴的狂欢之余，Elmgreen & Dragset最新个展“拂晓”（After Dark）拥有更多值得人们加以深思的考量——让我们穿过黑夜，在精美的展品细节中，进入艺术家的哲思世界。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拂晓吧台》（Bar After Dark）
比如，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1F空间之内的吧台，仿照真实俱乐部的吧台而等比建造，但却“冻结”了俱乐部吧台原有的功能属性，从向内围合的凳子，到朝向嘉宾们的啤酒龙头，近乎“荒谬”地消解了俱乐部吧台原有附带的一切社交活动。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高悬于1F空间中央的人形雕塑，在滑落钢丝的瞬间紧紧拽住平衡杆，仿佛在思考下一步的举措，更像是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半空。艺术品的迷人之处在于任何个体都能够提供一种个体化的解读，比如，人形雕塑在那一瞬间的处境与表情，仿佛陷于日常生活中进退维谷的我们，而他所穿T恤上的字样“还剩什么?”（What's Left？），更像是在向现实发出直接的诘问。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上图：《离线》（Offline）
下图：《波格丹》（Bogdan）
在6F展厅，展品被寄寓的哲思更为丰富、多样。Elmgreen & Dragset 透过这一层空间中的许多青铜雕塑装置，呈现了人类多元化的“内在窗口”。第一个空间的三件白漆雕塑人物展现了随时间流逝的三种生命跨度：靠在窗边的小男孩、向玻璃之外凝视的年轻人、在轮椅上打瞌睡的老人。人物们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彼此之间如同割裂的断章。这种人类灵魂深处的孤单，给通透明朗的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增加了一份宛若旷野般的空旷与寂寥之感。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左侧：《白色的女仆》（White Maid）
右侧：《永恒》（Eternity）
在另外一间光线昏暗的展厅中，雕塑《白色的女仆》（White Maid）和《永恒》（Eternity）更放大了这一不安的情绪。秃鹫栖息在白色的婴儿床边，而女仆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切。当宏大晦涩的时间转向生活中的某一瞬间，Elmgreen & Dragset的装置作品同样具有复杂的况味。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
上图：《短篇小说》(Short Story)
下图：《这是我们一起玩耍的方式》(This is How We Play Together)
《短篇小说》(Short Story) 定格了两个男孩在网球比赛结束时的微妙时刻。由于两个男孩的年龄差异悬殊，年幼的那一位筋疲力尽地躺在球场上，而身为赢家的大男孩面带沮丧，并未发自内心地感到获胜带来的喜悦。最后，《这是我们一起玩耍的方式》(This is How We Play Together)，仿佛给了前面房间里的装置叙事以一个“总结性”的提示。两个孩子戴着VR头盔，沉浸在他们的虚拟世界里。观众或许直到此时才会察觉到，已在艺术家的异想世界中行之甚远。
相比于1F空间对外部社交生活的表达与呈现，6F空间显然聚焦于人们的内在系统，并试图将两者统一起来，建立某种联结。显而易见的是，这是一个关乎人们如何看待外部世界与内部个体的变化，并对生活保有期待的叙事。其中，矛盾和危机就像一张硕大的背景板，为新生（即“拂晓”）埋下了伏笔。正如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馆长Francesco Bonami所言：“这是一场关于如何从人生变化中得以继续的展览，有时人们会将变化误解为失败，而这场展览会告诉你：你没有失败，你只是在变化。”
以艺术创作、艺术实践反映“边缘化”的社会议题，对各类文化现象加以表达，是艺术家组合Elmgreen & Dragset最为核心的创作理念。因此，全新个展“拂晓”（After Dark）除了在探讨矛盾与变化，俱乐部文化的生存境况也是他们借此展览加以观照的存在。在与Prada携手举办的展前派对狂欢之夜结束之后，现场的痕迹将被保存，并延展到后续的展览之中，这是对Club景观的保存与延展。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展前派对，现场景象。
恣意的舞步给地板留下的摩擦痕迹，身体碰撞之时晃动而出并泼洒到地面之上的酒精，甚至，趁着醉意从手中滑落的酒杯，在地面上碎裂而成的细小玻璃，当然还有汗水，这些俱乐部文化的具象元素，都被Elmgreen & Dragset纳入了“拂晓”（After Dark）展览之中。在Elmgreen & Dragset的艺术语境里，Club不再是边缘的、地下的、小范围受众的乐园与乌托邦，它以不遮不掩的姿态进入了大众语境，向艺术圈层发起了倒逼。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展前派对，现场景象。
Club从来就不只是Club，Club是Shelter。作为Club Kids，艺术家组合Elmgreen & Dragset自是深知这一点。“俱乐部是聚会场所，是真实身体互动的场所，与你在屏幕上找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同。在历史和文化上，它们是越界的地方，是身份发展的地方，可以强化社群感，也是为少数群体提供庇护的地方——更不用说，俱乐部就是逃避现实的温柔乡……作为重要的社交场所，我们知道这些都推动着俱乐部的发展。如今，俱乐部似乎越来越面临消失的危险，大量‘机构’正在悄然退场。”谈及“俱乐部”以及它带来的价值与面临的考验之时，Elmgreen & Dragset 如是说。
在Prada的助力之下，俱乐部文化在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点燃了一整个夜晚。它被重新唤回，以文化、艺术、青年和创造力的名义。来自杭州、上海、北京三地的Club主理人，XIA、Maxshen、Howell、Wengweng、TU2，在此间相聚。时装设计语境中存在“国王与诸神”，那么Club里的DJ台便是整个场所的核心，宛若跳动的心脏，调动一切的DJ便是描画俱乐部文化景观的执笔者。
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展前派对，现场DJ。
舞池被照亮，能量汇集。Elmgreen & Dragset个展名称“拂晓”（After Dark）显然具有了另一层意涵——暗夜之后，天光将亮，停摆的俱乐部会否恢复如常？俱乐部文化会否迎来属于它的“拂晓”？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凿的答案。但发问本身，即是好事。哪怕俱乐部文化的式微将成为一种共识，当音乐响彻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我们依旧可以随时起舞。
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中描绘了一种状态，“向黑暗的世界张开双臂”。这种状态与Club中的青年文化景观如出一辙。年轻人在夜晚、酒精、舞蹈、音乐的交织中高举双臂，感知“庇护所”带来的安全感。而在杭州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进入Elmgreen & Dragset个展“拂晓”（After Dark），既是拥抱了俱乐部文化，亦拥抱了先锋艺术，拥抱了“常规”之外的更多可能。
撰文：姚丽辉
编辑：Walser
监制：杨晨、DP
图片：BY ART MATTERS天目里美术馆供图
排版：Wal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