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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文艺与复兴

陈丹青 私人史 2019-09-13

Blessed is the One Reading
讀書的人是有福的

文艺与复兴

© 陈丹青/文


处处民族复兴与文艺复兴 

无安近来关于“文艺复兴”的系列文章,我都读。放下报纸,出门打车,一路琢磨几位学者的意思,似乎大有道理,又难欣然同意;有点想不下去,又很愿意想下去。中国“需要”一场“文艺复兴”?多么令人“神旺”的话题啊!如今,全世界都会同意:中华民族正在复兴,可是,“复兴,为何是‘文艺’?”刘军宁先生这一问,问得好——要来说圆,却是费周章。 
涂涂话说这“文艺复兴”,实在是几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大梦。当年胡适曾将五四运动定义为“中国的文艺复兴”,那豪情,距今远了;建国初胡风高呼“时间开始了”,更有开天辟地之慨,那豪兴,也距今远了;1979年“文革”收束未久,《光明日报》整版报道北京机场壁画,我记得通栏大标题就是:“中国的文艺复兴即将来临!”当下看得我心惊肉跳,这一惊,也竟倏忽过去快要30个春秋。前年听说机场主事者嫌旧壁画碍事,曾动议撤除,虽未实行,那绘有沐浴女子的著名壁画旁早经堆满餐厅的零乱杂具,不成样子了。 
涂秦所以当刘军宁先生忽然庄严宣称:“事实上,中国已经悄然处于一场新人文运动的前夜,中国的文艺复兴甚至正在悄然来临,中国从未如此接近过一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文艺复兴。”我还是忍不住亢奋了好几秒钟,远远望见一幅耀眼的图景——看哪!中国千百所艺术学院的教授与博士群,灿然诞生了波提切里、多那泰罗,中国作家协会无数写手中,凛然走出一位但丁或薄迦丘,中国社科院或国家智囊团悄然藏着一位马基雅维利,中国财富排行榜大腕堆里傲然稳坐着一位——也许一大群——倾囊襄助文艺的美第奇,而全中国千万座大兴土木烟尘陡乱的城市中,可别小看哪!有那么几座甚至会变成佛罗伦萨或威尼斯……打住。我知道这比附何等浅薄可笑,我也知道以上几位学者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生搬硬套,这一搬套,遂由亢奋转而平静。 
无老“中国”与“文艺复兴”,确是大可借题发挥的话题,但也是歧义丛生而极难把握的话题。 

安秦名词与形容词 

鸦传我们若是谈论意大利半岛500年前那场真的文艺复兴,便是以“Renaissance”作“名词”解,而西方的有关专著与确论,实在太多了,好歹比我们谈得翔实而透辟;若是以“文艺复兴”作“形容词”发挥,则近于瞻望中国“文艺盛世”的可能性,大可不必理睬古希腊、拜占庭和意大利种种文化渊源和历史背景。去年,我因文艺复兴展首次来华接受访谈,其中一问是:“中国历史上是否存在一个类似‘文艺复兴’的文艺爆发时代?”以下请容我摘录自己粗略的应答:中国文艺史跨朝代的复古与振兴,多有史迹。论性质、形态、因果关系、影响的幅度,很难找出哪一阶段能够与意大利文艺复兴相对应——这不是说我们不如人家,正相反,借金观涛先生关于中国历史“超稳定结构”论,中国文艺的生发衍变相当早熟、平顺而自然。鉴于现代中国的政经滞后,“超稳定结构”论在20世纪80年代带有负面评价与反思的性质,但于中国古典文艺史,我以为此论可以是正面的、肯定的——在世界范围各大文明中,恐怕找不出这样恒长稳定而延绵不息的生命体。 
书言以公元年表推算,欧洲文艺复兴全程约略相当于中国的明初、明中期、明晚期,此前的秦汉魏晋、隋唐宋元,早已逝去。所以欧洲人念及文艺复兴,仿佛很古,其实很年轻,犹如俊朗的少年;中国的明季虽然很近,其实岁数很老,已是中国文化的晚境。譬如以明四家——沈周、唐寅、文征明、董其昌——与文艺复兴三杰横向映照,不论在工具、美学、精神、境界诸方面,均难寻获对应点:文艺复兴人信奉耶稣教,画圣经故事;明四家读老庄,玩禅宗,一律画山水,你说怎么比?再说文学。意大利是要到13世纪但丁手里,这才由古拉丁语转型为意大利语,出现像样的文学。欧洲中世纪大约始于公元四五世纪之间,华夏时在魏晋,魏晋诗文,前有两汉上至春秋的大统,之后一路润泽隋唐,论文字语言的超迈成熟,中国比意大利不知早多少百年。至于魏晋的书法更是无可超越,西方根本没有。 
涂在倒是北魏及隋唐的佛像与中世纪雕刻彼此有一拼,两皆朴厚而魂灵出窍……回看绘画,13世纪的乔多是文艺复兴艺术公认的太师爷,可是乔多要是亲见早他将近9年的顾恺之画艺(4世纪左右〕,或走进敦煌(4世纪至12世纪左右)洞中瞧一眼,不免心手见绌,岂不羞煞。顾恺之之后,我们每世纪仅选一人,不及其余,则6世纪的展子虔,7世纪的吴道子,8世纪的李思训,10世纪的董源,11世纪的赵佶,12世纪的李唐,13世纪的钱选……在所谓“漫漫长夜”中世纪,中国最富于传奇性的画家早就出现过了。 
译传我猜,以上说法立刻会招致诘问:我中华文艺固然伟大,但可曾催生“人的觉醒”、确立“人的尊严”?又可曾光照世界,为人类贡献新的价值观、铺展新文明?呜呼!话要是这么说,我便无词以对——“觉醒”、“尊严”、“人”这些词语和价值观全部来自西方,而古老中国为了换取民族复兴,早已朝向全盘西化与现代化转型。华夏文明的光荣,只是记忆,很难是活泼的价值。近来不是有位法国人傲慢否认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么,理由很简单:“中国并不输出价值观。”假如这话惹我们大怒、不服,那就另说,倘若冷静而同意,那么,“民族复兴”确实不等同“文艺复兴”。换句话说:除了经济奇迹与庞大的人口,要论“价值观”,新世纪未见得怎样在乎我们。 
秦方而我们非常非常在乎新世纪。从甲午战败到坐拥核武器,从庚子赔款到外汇储备逾万亿,中国人咬牙回应了被西方逼出来的大部分命题。这些命题之所以是西方摊牌,可以说,确实肇因于500年前那场“真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现如今,中国国力强盛而蓄势“崛起”,倘若现代化还剩一道命题有待交卷,那就是文艺复兴揭示的价值观:“人的觉醒”、“人的尊严”,以及,取西方说法:“彻底解放的人”。 
无老假如我不曾误会,刘军宁先生的破题是否即这样一层意思? 

者译因果错置与问题错位 

一方但迄今七八篇文章,三四个回合,几位学者说法各异:一路是高度认同文艺复兴之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救赎意义,另一路,则力主“道德重建”与“社会再造”。好在二者的焦点都落在“人”的问题,正与近年的社会话题相呼应——从教育领域聒噪多年的“人的素质问题”到煞有介事的“国学热”;从腐败案例令人惊怵的“人心问题”到司法改革呼之欲出的“人的绝对价值问题”。当然,还包括民间日渐警醒的“维权意识”和施政纲要中“以人为本”的频频提起……总之,在改革开放种种话语资源中,我们从“制度”、“文化”之类大字眼,到“经济发展”、“和平崛起”等等大方针,兜了好几圈,说了数十年,终于轮到“人”这个“关键词”。 
处无然而作为药方,别的“关键词”也就围上来:有说“启蒙”大课总得补上,有说“道德”才是迫切的正题……此刻放下其他意见,单是来顺一顺秋风先生的说法。 
方安譬如他耿耿于“社会再造”,很可尊敬。其实呢,我们全都活在早经“再造”的社会中,其初端,即五四那场“新人文运动”,如今再来新他一新,绕不出1919年前后那些老命题,也对不起1949年大功告成的革命。又譬如“道德重建”说,尤为可敬,但是别忘了,要论“重建”的力度与规模,莫过于20世纪50年代新政权成功铲除黑社会,禁赌禁娼整整三十余年:我们,就是传统“道德”被剧烈“重建”后的几代人。此下的故事耳熟能详:1960年代“学雷锋”与“破四旧”,1970年代“一不怕苦二不怕死”,1980年代“反污染”、“五讲四美三热爱”,直到今天的……秋风先生既是主张“再造”与“重建”,可有更猛的药剂么? 
鸦涂我知道这样问法不“道德”:政府“运动”非属民间自发,民间的道德风气还靠教育、法制、习俗、礼仪等等大框架与大功夫,其间,缺不得文艺来浸润。然而秋风先生主张“大可不必有太多的文艺情怀”,指的是什么文艺?看看咱官办作协的会员人数,世界第一;美术院校的数量与生源,绝对世界第一;全国的联欢会歌舞会音像娱乐卡拉OK厅加上超女超男大比赛,即便撵不上世界第一,也将是全球最大的娱乐业市场,至于时尚杂志学术期刊,多得数也数不清,而近年一部部国产大片再怎样招非议,票房也持续攀升,动辄数亿……无怪乎秋风先生痛感“中国的文艺复兴已经过剩”,证据是“个人早就从传统习俗中释放出来”,性观念开放得“无以复加”,远甚当年意大利,于是他慨乎其言:“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近乎放纵的个性解放,那在我看来,当代中国所需要的,就不是意大利式的文艺复兴或者法国式的启蒙运动。相反,我们所需要的是一场对这些运动的反动。” 
老安这是何其正义的昏话,又是何等乖谬的书生气:原来遍中国人欲横流、全社会道德失范,不因世代的匮乏与压抑——且不说至今还有多少亿人仍在异样的匮乏压抑中——也非信仰崩解,人心无可依凭而无所顾忌,总之,当今社会目所能及的种种失落与畸变,竟是“个性解放”惹的祸,还居然起因于“过剩”的“文艺复兴”?! 
言书但我同情秋风先生的逆论,为什么呢?就为这类“因果倒置”难脱书生论世的大尴尬,好比我才听说文艺复兴“悄然来临”,即刻悬想中国将出达•芬奇,真是骨子里的乡愿与自欺。 
老无为什么中国西化一路到现在,我们总是轮番地“空欢喜”或“瞎着急”?只为各国文化受制于历史渊源,不然不成其为文化;历史逻辑一旦切换空间与时差,便不成其为逻辑。西方的“因”未必在中国成正“果”,中国的“果”,也难一五一十核对种种西方的“因”。至于秋风先生有关欧陆历史纵横谈,倒是没说错,譬如中世纪并非那么“黑暗”,启蒙运动太过刚愎自用,英荷的宪政实验更具理性,北欧宗教改革不让于南欧的文艺复兴……可是取这类书本常识振振有词论中国,稍不留神,可就问题错位,倒果为因。 

译书问题与主义 

书涂今次刘军宁先生拈来“文艺复兴”一词谈中国,其实是1980年代迄今国中“文化批判”添一新说法,其中牵扯东西方文化的是非与得失,大致还是五四以来申辩再三的老问题。有道是“多谈问题,少谈主义”,但此番各位论者的“主义”仍从字面纸背透出来,有涉“自由主义”和“新左翼”、“个人主义”和“国家主义”、“世界主义”和“民族主义”。 
言安早听说国中知识界有那么三两种无伤大局的“主义”。我不是学者,读书少,乐意对各种主义偏听偏信,同时将信将疑。当我对有些事物喋喋批评,即被划归“自由主义”或“个人主义”;当我沉湎于文化记忆或美学偏爱,自知偏向保守的文化“民族主义”,偶尔痛陈社会不公,我涉嫌轻率的道义感略约近似“新左翼”……这回围绕“文艺复兴”书生谈,我愿向刘军宁、崔卫平与李静诸位的题中之意和弦外之音,起立致敬!长久置身千千万万接受过现代洗礼的西方人群,我持续目击什么是远自佛罗伦萨开启的伟大价值;同时,真奇怪:当薛涌先生主张“走回中世纪”,我暗自心仪这美丽的梦话,因数度造访意大利,文化惊艳多在前文艺复兴时期——至今,地中海沿岸随处是中世纪教堂、深巷、钟声、广场,恬静如昔,民风淳厚,我这才悟到现代诗祖师爷叶芝先生的梦魂牵绕,何以是晚岁的诗作:“航向拜占庭”——而听得薛先生叫嚣“向历史要回孔夫子”,还主张以中世纪为参照,重新“解释并发挥”我们“上古的先王之制”,说实话,这反动透顶的呓语正合我的私意……至于秋风先生三篇大作的理论絮叨也颇有典有据,不消说,他和每位中国书生一样,柜子里塞满译自欧美诸家的高论和主义。 
涂处我肯定错置并误解了以上种种说法。是我无知,但也恐怕是“主义”的问题。即便在西方,所有“主义”统统遭遇始料不及的大问题:文艺复兴人何曾梦见两百多年后法国人会接续“人文主义”命题,闹一场启蒙运动;启蒙先贤又怎会预知“唯理主义”与“科学主义”悍然招致两百年后的世界大战;而战后“资本主义世界”与“共产主义阵营”再怎样神机妙算苦心孤诣,岂料新世纪的新灾源,是“极端民族主义”和跨国“恐怖主义”。 
在书或为祸,或造福,祸福相生,险夷莫辨,反正时空切换,“主义”随即出问题。我曾请意大利画展的中国观众留心:正是达•芬奇精美素描中的各种兵器,后来变成列强轰开大清国口岸的洋枪洋炮,现如今,则小小温州数万旅欧移民的区区皮鞋生意,足使地中海国家商务部官员大伤脑筋;马可•波罗曾携元朝的钱票请12世纪意大利某公国君臣过目,满座啧啧称奇,到了21世纪,不知源出哪位西方经济学家的哪种“主义”,据说我人民币币值的稍许浮动迅即牵连世界经济大问题——这一幕幕历史剧情该怎样核对所有已知的“主义”?平心而论,但丁、布鲁诺、伏尔泰、孟德斯鸠从未悬想日后中华帝国的百年命运,而中国人硬是将西化命题反过来做——先器物,再制度,最后学文化——也照样卫星上天、富国强兵。烦是烦在一步一步玩到今,我们眼看什么洋玩意儿都快办齐了,恐怕到底绕不过现代化游戏规则,即西洋人该死的“价值观”,价值所指,不是GDP、不是股市、不是汽车工业或房地产,而是“人”的问题。 
一一这是全然陌生的历史。500年来西方文化肇事者均无法演算他们的命题怎会走成这步棋:论文明形态,中国早己跨越“后文艺复兴”时代,论人的状况与价值观,则刘军宁先生的要义似在提醒:我们可能仍处于“前文艺复兴”时期?今日中国早己不容闭目塞听的“民族主义”,也难成全货真价实的“世界主义”;当我们越是逼近现代化主题的核心,“人的问题”越是无可回避。查阅欧洲历史大剧本,书生们于是想起了远哉遥遥的“文艺复兴”。 

一无文艺与复兴 

者处是的。“复兴,为何是‘文艺’?”此刻回头聊文艺,同样为“主义”纠缠而充满“问题”。头一道话语陷阱:什么是文艺? 
者鸦《哈姆雷特》与《红楼梦》,是文艺;云冈大佛与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也是文艺;披头士和好莱坞当然是文艺,咱春晚赵本山和“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谁敢说不是文艺……老子谆谆警告: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在文艺复兴人瞻望的希腊时代,柏拉图主张将诗人撵出理想国。艺术与国家怎样相处?文艺与人类什么关系?先哲谈文艺而起愠色,其心也苦,两千多年后,纽约现代美术馆曾请毕加索致电声援“艺术自由”,被这位老顽童断然拒绝,理由是:“没有扼杀个人的国家,便没有真知灼见的人。”我们明白毕加索的意思么?这句话,适可置文艺于另一种定义。 
一方而中国现在并非没文艺。诸位稍微想想看:我们的文艺与良民其实很般配。托马斯•卡莱尔的公式是“有什么人民,就有什么政府”,依我看,有什么文艺,就有什么人民。 
老处“上古的先王之制”,灰飞烟灭了。络绎于敦煌道中的礼佛者,日夕吟诵的唐人与宋人,历代文艺莫不照见彼时的人心。华夏经典不提也罢,须知文艺复兴匠师和中世纪同行一样,无非图解旧约与新约,虔敬专注,逾千年,画着画着忽然活画出自己的面目与身心。音乐是要晚一点这才容光焕发,当亨德尔大弥撒唱到“哈里路亚”,皇帝当场起立,全场起立。到了柏林墙倒塌那一年,西方万众聆听贝多芬的《四海之内皆兄弟》。 
安书中国眼下的大部分文艺和绝大多数人,两相狎戏,仿佛催眠,并不意在唤醒彼此的价值与性灵。“人”从这样的文艺中能够辨认自己、实现自己么?倒也不是不能够,无奈人的精神存有不同的等级。要能创造为“人”的文艺,还看怎样的天才、怎样的人,只是人与文艺遭遇周旋无可测:莫扎特并不预知自己的下一部作品,而作品,永在期待寻找它的“人”。 
涂在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各大文明,似乎仅止被我们翻译成“文艺复兴”的那股清风与洪流,居然兜底重塑全世界,各国的初民与帝君岂料人类因此弄成今天这般难收拾。不论“Renaissance”一词的所指究竟是什么,我们是否确凿领会什么是文艺?我无条件信奉“文艺复兴”的大启示:若是先秦以来思想资源果然凝成文艺的毒光照来世,那该多好啊,虽然我确信人类进程不可逆,复兴、盛世,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照样来一次,除非天启全新的价值观,天纵全新的人。可能吗?只当是做野梦,我祈愿华夏复兴文艺、文艺复兴:何止中国,如今全世界唯利是图而涉嫌迷失,连西方也该幡然有悟,策动新的文艺复兴。 
鸦无我知道,这同样是书生的妄念,而真的文艺果然制造不安、搅动人心。秋风先生不是鄙薄文艺而力倡“道德重建”么?是啊,文艺自古擅闯祸,撕破多少道德网络与假面,真的道德,则无不借文艺赋予温热、血脉与神经。我的意思是:倘若永逝的文艺复兴仍具神效,不在庞大的民族与国家,仅在个体的“人”——华夏再也要不回“我们的”孔夫子,欧洲人休想重返中世纪,但哪位俗世凡胎存心被拯救而有所超越么?世道荒荒,唯文艺可能使若干单一的生命悄然醒觉、兀自“复兴”。 
涂言好一次艰难的书写。以这话题的全部复杂性,下笔已属冒失。不过我谢谢刘军宁先生好兴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人总得说点梦话而免于日渐弥漫的大无聊。文艺复兴时代没报纸,我们有。话题会带出话题,歧义将衍生歧义,此下还有人乐意接续这场空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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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号:译者秦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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