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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虹飞:十日谈

吴虹飞 私人史 2019-11-24

Personal History

十日谈

© 吴虹飞/文

吴虹飞


  7月22日 刑事拘留 

  我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7月22日上午11点,正在读曼德尔斯塔姆的诗。 
  偌大北京城,和我往来较多的只有一个女孩。她是个建筑师,我们经常讨论胡兰成,或者汪精卫,这些死人的故事和文章,偶尔去电影院看昆汀的《被解救的姜戈》,并且饕餮一餐。我们打算以后一起去韩国做拉皮,老了住在同一个养老院。但今天我没有约她。要不就是楼下的体型剽悍,嗓门也剽悍的大哥,过来抱怨水龙头漏水。前几天,我修了两次,花了50。短期内他不会出现了。所以我没怎么理会。 
  王晓燕!王晓燕!还在敲门。 
  我走出房门,冲着铁门说,王晓燕搬走了。 
  我们是快递。 
  我耐心地说,她搬走了。 
  你开下门。 
  网上说了,不能给快递开门。万一你进来杀人呢? 
  嗬!你还挺有警惕性!快开门!我们是警察。 
  我忍不住笑起来,快递同志,您可真逗! 
  隔着铁门,他们向我晃了下证件。来者是两个穿便装的男人,三十上下,屋子很小,于是就满了。其中一个,说,让我看看你的电脑。电脑有什么可看的?电脑也正好是开着的,他便绕过桌子来看我的新浪微博。 
  屋里可有炸药? 
  我觉得甚为荒唐,却也老实回答:没有。 
  有没有想制造炸药? 
  我笑起来,真没有想。您看我像做炸药的人吗?我从小到大没放过一个小鞭炮。 
  又有人敲门了,五六个便衣涌进来。他们实在进不了屋,只能待在狭窄的过道里,没有灯。 
  警察在我屋待了两个小时,下午1点,他们决定带我去大屯路派出所就近录笔录。 
  我在包里放了一本科幻小说《再会,谢谢所有的鱼》,生怕到那里无聊。 
  指控材料已经准备好。主要是昨天发的两条微博。 
  “我想炸的地方有,北京人才交流中心的居委会,还有妈逼的建委。我想说,我不知道建委是个什么东西,是干什么的。但我敢肯定建委里的人都是傻逼。所有和建委交朋友的人我一律拉黑。还有我想炸的人是一个完全无节操的好人,我才不会那么傻告诉你他的名字,等他被炸了上了新闻你们就知道了。” 
  还转发了其他人的一条微博,并评论:如果有人判他的刑,我就制造炸药。我知道1,4,6-三硝基甲苯,我学过高中化学。 
  他们只就“炸居委会”和“炸建委”这几个字眼进行审讯,主要是认为我发布了虚假恐怖信息。 
  警察:你喜欢摇滚?我看过1994年的红磡演唱会,我最喜欢的何勇的父亲何玉生,弹着三弦倍儿有范儿。 
  我高兴地说,您眼力真好!何勇是我好朋友,我马上把他叫来请你吃饭! 
  警察:别,可别。何勇烧过屋子吧,窦唯烧过车吧?你们这些搞摇滚的啊…… 
  笔录打出来,警察让我签字,我也就签了。之后两个刑警跑出去请示领导们。 
  一个负责看着我的新警察看着笔录,笑起来,说这“1,4,6-三硝基甲苯”是一个错误的分子式,这构不成苯环的。 
  我高兴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编造的化合物,本来这句话也是一个玩笑,警察中只有你看出来了。 
  当晚的8点,我饿得不行了,两名刑警回来告诉我:你被刑拘了。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刑拘是什么意思。我以为就是无关痛痒的拘留,进局子待个几天就出来。 
  鉴于高晓松在拘押期间,还试着翻译马尔克斯的新小说,我很羡慕地问警察,自己是否在羁押期间,也能读书。警察说,可以的。 
  我说,只要能读书,我去哪里都无所谓。正好想找个时机,好好重读《圣经》。想到这里,心情不算太坏。我坚持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没洗头发,穿着吊带裙子和大拖鞋,就随他们开车去了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在那里,两名刑警下车,换了其他警察,押送我去别处。 
  自始至终,我的身旁都是两个警察,一声不吭地坐在我旁边。我哼了一下歌。开始觉得有些无趣了。 
  车在夜色里向东疾驰了三十分钟。我开始忧心忡忡,回家的话,打车费会很高。我于是问女警,回去时候,警察会不会给我报销打车钱。女警说,不会。 
  到了那个地方已经夜里1点多了。眼皮子有点睁不开了,我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被验血,验尿,胸腔透视,脱光衣服让女警看有无疤痕。 
  女警甚年轻,刚结婚,手机里有和夫君的合影。我看着她的白色球鞋,说,是淘宝买的吗? 
  她说,是。 
  我说,我刚在淘宝买了条裙子,还没付账呢,卖家一定恨死我了。 
  她好奇地说,你从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吗? 
  我说,不是啊,我一直是那种非常乖,很讨老师喜欢的优等生。整个高中,我都在设计永动机。 
  凌晨3点终于体检完毕,我无声地随着警察,往深处走。每一程都有不同的警察领入,我进入一个一个铁门,铁门在我身后一扇一扇地关上。我看到无数铁栅栏,这个地方像个地库停车场似的,昏昏暗暗,走过很长很长的走廊,拐了几个弯。 
  我太渴了,还饿。我想喝水,他们说进去就有了。 
  最后进了一个长约15米、宽约4米的房间。十几个人头并头,躺在军绿的褥子上。我脱光了衣服,抱着头,下蹲了两下,换上了其他人穿过的旧衣,被值班的女囚送到了离厕所最近的铺子上,勉强躺下,跟火车卧铺似的。 
  太困了,内心充满了疑惑,也没人和我说话,闭上眼睛,一个小时后,我勉强睡着了。


  7月23日 看守所第一天 

  两个小时后被人叫醒了。他们让我穿上了号服。背后写着“朝看911”,我悄悄 
  问了同号,才知道那是朝阳看守所。我发现我根本哪里都去不了,而且也没有眼镜,更没有书。我心里暗暗叫不好。 
  鉴于一周内我不能说话,班长给我指定了一个“师傅”。 
  “师傅”才19岁,眉清目秀,告诉我说,24小时内,预审会来提审我。她教我如何对待预审,态度要好。我诺诺,称谢。 
  于是我放宽了心,和她们一起吃早饭,坐板,等待叫号上厕所,等着吃午饭,坐板,看《新闻联播》,坐板,叫号上厕所,最后熬到10点,钻进被窝里,继续睡。通常很难睡着。 
  19岁的师傅给了我一个眼罩——正是这个小东西,让有着严重睡眠障碍的我,平均每天可以睡上两三个小时。 
  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姨坐在板上,侧过身子,小声来问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皱着眉,认真想了下,说,我在网上发了一条微博,他们认为我散布恐怖信息。老太叹了一声。 
  她进来之前,是某个高校的校长助理,因为年龄和学识,号里的人都很尊重她,不让她擦地。于是她自告奋勇,每日为大家洗碗。 
  晚上8点,第一次预审开始了。 
  警察:为什么要提到“炸”这个字?是不是和机场爆炸案有关? 
  我迟疑了下,说,太阳黑子每天都在爆炸,这几个月一直在看霍金的“宇宙大爆炸”理论和美国的喜剧《生活大爆炸》,你是可以查我的微博记录的,最近一条是:“《生活大爆炸》只剩下三集了,看完后,以后自己看什么呢。”很发愁。所以如果说受机场爆炸案的影响,肯定也可能是受宇宙大爆炸和《生活大爆炸》的影响。 
  《生活大爆炸》是指一群科学家宅男的生活,我觉得和我确实很像。尤其是谢尔顿,他的思维和笑点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而这个喜剧也是靠这个来支撑的。我大概也类似这样的人。 
  我们这群理科生当年进入清华,很多是奔着要当科学家去的,我高中时,也以为自己未来肯定是居里夫人。


  7月24日 看守所第二天 

  我两眼模糊地冲着大家鞠躬,说我毕业于清华大学,高度近视,几乎看不见大家,我生怕自己不礼貌,如果自己做错了什么,请大家多多原谅。 
  这样说了之后,果然少人挑剔我的不是了。无论是师傅、班长,还是那六十多岁的阿姨。在号里,没人欺负老人,和半瞎的人。甚至她们之间也很少相互欺负。 
  每天《新闻联播》前,是十分钟的情感交流时间,当她们发现我会唱歌后,就会推举我上前,让我唱歌了。一开始,我唱的是《仓央嘉措情歌》。她们都没听过。一名胖胖的女人,在北京城乡接合部开足疗店的,大声说,什么?添油加醋情歌?大家都笑得不行了。 
  我给她们讲仓央嘉措的故事,班长林姨知道这个故事,就会略补充些。她们似乎很爱听我讲故事。我一边有些拘谨地唱歌,一边讲乐队的故事。20岁上下的年轻女孩,都听得津津有味,脸上带着笑,她们的人生还没开始,都觉得太新鲜了,而年龄略大的,虽然觉得不相干,却也姑且听着,表情甚是友善。


  7月25日 看守所第三天 

  大部分时候,大家都是严格地坐板,按部就班,鲜有发生冲突。偶尔也会小吵怡情。比如第八天,一个年轻的南方女人叫小艾,值班时手脚乱动了,在监控镜头里被看到了,管教摁了喇叭以示警告。次日班长批评她,她开始自我辩护,你来我往,班长林姨,原来是做养生的中年女人,自己的案子还在拖着,气得当场抹眼泪。副班长叫燕子,也三十多岁,胖胖的,脸色很白,肚皮上的肉像一个游泳圈,生气了,让小艾闭嘴。小艾说,你是一个放茅的(负责点名让大家上厕所),凭什么管我!胖燕急了,用东北话高声说,臭不要脸!我第一次听到这么铿锵有力的东北腔骂人,觉得超级新鲜。小艾用南方话回,你才臭不要脸!几个回合下来,胖燕说,我打你了!瘦弱的小艾居然说,你打啊,你打啊!我正要喊,不要!说时迟那时快,胖燕身形一闪冲上去,推搡了小艾一把。好几个人冲上去,开始拉她们。小艾冲到了门口拍了警示器,报告管教,有人打我。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好几个人都被叫去训话了,仲裁结果是,小艾和胖燕各罚半个月的值班。班长林姨又掉眼泪,说,自己来到这个号里,从没给人穿过小鞋,自己是不是做得太仁慈了,导致大家都不太听话。于是大家纷纷发言,表达了对班工作的支持,让班长不要自责,就连最难缠的小艾,也低头认了错。


  7月26日 看守所第四天 

  第二次预审。 
  警察:那个你想炸的所谓好人是谁? 
  我:可能是前上司吧?要么就是我的音乐制作人,我没什么仇人。他们对我很好,可是总是不同意我对音乐的想法。有时他们会特别生我的气,搞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您教育下他们,别老生我气啥的,我心里特别恐慌。 
  我做第四张唱片《萨岁之歌》,是侗族原生态音乐和世界音乐的结合。制作人也许并不理解少数民族音乐,所以我们在合作过程中,沟通很不顺畅,我又是那种把什么都放心里的人,这样憋了整整一年,难过到了极点。前几天到了唱片的最后周的关头,发了那条无厘头的微博。 
  警察:你知道你因为什么进来的吗? 
  我说:好像是传播虚假恐怖谣言,后来改成了寻-衅-滋-滋-事。 
  警察瞪着眼,纠正我说,寻衅滋事! 
  听说有可能会判5年以下刑期,我吓得哭起来了。 
  墙永远是灰白的,日光灯日夜亮着,永远是惨白的。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的摄像头。和20个人关押在一起,我几乎每晚都失眠。每天六点钟起床,七点钟吃饭,然后开始擦地,扫厕所,坐板,戴着手铐被提审。他们反复问我是不是想制造炸药,问我是否要炸居委会和建委,我说我是真心不想。 
  预审员送我回号子,为了缓和气氛,他说,我听了你的歌,有点颓废啊。 
  我说肖邦也颓废,莫扎特、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也都很颓废的。柯特•科本,您知道吧?他27岁就自杀了!害得我们过了27岁没自杀的,都以为自己没摇滚天分。 
  警察:…… 
  我:听说,是他老婆杀的。你也要小心啊。 
  我:警察,我们是做音乐的,做音乐的人没有暴力倾向。 
  警察:怎么没暴力倾向啊!臧天朔不是进去了吗 
  我:臧天朔也做了四张唱片吗?


  7月27日 看守所第五天 

  第一次会见律师。是我弟弟委托的。 
  律师说,因为警方未能及时通知在深圳的弟弟,所以他们来晚了。 
  律师说,网上关于你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说你不该被刑拘,还有法学教授专门为你辩护。朝阳看守所门前来了一些网友,其中有几个和尚,站着为你声援。 
  我很吃惊:和尚?!我跟和尚界能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外号叫灭绝师太的? 
  律师说,看守所门口还有一个人,写了个横幅:吴虹飞我爱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帅不帅?帅的话帮我留个电话呗。 
  律师问:你被打了吗?你弟弟非常担心你逞能做英雄气概。 
  我说,没有,警察还跟我聊摇滚呢! 
  那监室里的人呢? 
  我说,我人缘儿特别好,大家都很照顾我,因为我会唱歌,我把我乐队唱的歌都唱了一遍,时间长了没准儿组织个乐队呢。


  7月28日 看守所第六天 

  陆陆续续地知道,来这里的人,有些是因为卖淫和抢劫,有些因为贩毒,有些因为诈骗,有些是因为被人举报挪用科研项目资金,有人因为在淘宝上卖假名牌,有人因为开店打架打伤了人。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长相单纯可爱,是被人送到了马来西亚,被挟持做电信诈骗,后被拘捕,在马来西亚看守所待了一阵,回国又继续放在看守所里。 
  我的师傅叫海云,19岁,被指控卖淫和抢劫。她是有些糊涂,到了北京认识了些黑道的朋友。他们让她去和客人发生关系,然后再冲进去敲诈抢劫客人。海云本来有逃脱机会的,却不懂得如何逃离。她就是心灰意冷,听天由命了。 
  她告诉我,她是在网吧听到幸福大街乐队的那首“嫁衣”的,“妈妈看好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她之前不知道是我唱的。只觉得那首歌特别好听,和她的心境很契合,孤独,绝望,缺乏关爱。她进了看守所,二进宫,却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朋友,没人给她送钱。她说,她才19岁,却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我宽慰她很久,说,你还很年轻,生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7月29日 看守所第七天 

  律师第二次会见了我。我告诉律师,我想尽量出去,因为我严重失眠,关太久了容易出问题。 
  律师觉得这个案子颇有些司法上的价值,关于言论的边界。 
  我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给我自由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要能够唱歌,就很开心了。 
  由于号里不允许交头接耳和讨论案情,所以我不能知道全部。她们都还愿意和我说她们的故事。 
  副班长胖燕30岁,被指控贩毒。胖燕负责管理日常的生活,说话声音都是命令似的。我小声问她因为什么进来的,她温柔地看着我说,你是新来的,我不能和你说话的。 
  今天她站在厕所门口指挥大家洗衣服。在整个号子最放松的时候,她说她来北京才两个月,在夜场工作,是因为吸毒进来的。我问燕子,你有孩子吗?她说,孩子13岁了。我宽慰地说,这么好,现在和他爸爸一起吧? 
  我男人很早就去世了,他比我大不少。她说。 
  她刚来北京两个月就被抓进了看守所。我说,出去后,就回老家吧。她点头表示赞同。胖燕从来不真的凶悍,唱歌也怪温柔的。 
  我对睡在我身旁的胖女孩说,你知道吗?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晚我和你睡啊。大家就笑死了。她们其实都喜欢无厘头的笑话呢。 
  修行的阿姨有时看我难过,便安慰我说,没事,你这不是大事,很快能出去。


  7月30日 看守所第八天 

  傍晩吃过饭,我坐在阿姨旁边洗衣服。胖燕在厕所门口站着,指挥大家排队进进出出洗衣。忽然喇叭里叫我的名字,吴虹飞!收拾东西!我听不真切,心怦怦跳得厉害。大家都向我看过来。大家都惊呆了,望着我,没有几个人从这个号里很快出去过。我就有些慌张,开始收拾东西。但是太慌了,我又什么也看不见。海云把我叫到她跟前,低声说,你记住我的QQ号。她吐出一串数字,又要告诉我密码。管教也在门外催了。我艰难地说,对不起,我记不住啊,我是一点也记不住。 
  阿姨颤巍巍地向我走来,招着手。我说,阿姨,你要保重! 
  我向她们挥手,一个一个叫她们名字,再见,却叫不全了,只能说,你们保重啊! 
  铁门关上,我看到那个19岁女孩扒窗向外张望,她的眼神我一直忘不了。我内疚地看着她,一步一回头,终于调头离开了那里。 
  我本以为是取保候审,但警察告诉我,我由原来的刑事拘留改成了行政拘留。


  7月31日 第九日拘留所 

  警察:你微博上有多少粉丝? 
  我:11万。 
  警察:你知道你的影响力多大吗? 
  我:报告,我的都是僵尸粉。我不是姚晨,哪里有那么多粉丝呢?你看我的转发数就几条! 
  警察:什么是僵尸粉? 
  我:有一次我点开我的粉丝,发现有一个人名特别熟悉,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但是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警察让我写写悔过书,我花了10分钟写完的:“我对不起我的祖国,我的学校和我的单位。他们辛苦培养了我,我却跟居委会的老娘们儿过不去。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因为我没结婚。” 
  警察满意地说:你这检讨写得真深刻啊。


  8月1日 拘留所第十日 

  明天快要出去了。时间开始变得非常难熬。我想起看守所里那个被指控贩毒的女人,月芹,49岁,来自辽宁,看起来却像三十多岁,鹅蛋脸,古铜色的皮肤,光洁的额头,乌黑的长发,洁白的牙齿。进看守所的时候,尿液检测是阴性,而非阳性。 
  据她自己说,十几年前被车撞飞,之后失忆,不复记得家人的情感。会算命。她被吸毒者白某指控贩毒,但她坚持认为她没有贩毒,也不吸毒。他们家帮她请律师,律师开价要100万。她只能自己为自己辩护,可是她的记忆却很差。 
  月芹的眼泪顺着光洁的脸,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8月2日 回家 

  那一夜我没睡。警察是凌晨两点多把我从拘留所里提出来的。 
  警察:以后你还扬言爆炸吗? 
  我:不了,可是您觉得居委会那些老娘们儿不讨厌吗? 
  警察:确实有点讨厌,可是你不能炸她们啊! 
  我:警官,我确实没想炸她们。我都不知道她们是谁,长什么样子。 
  凌晨3点,大屯路的警察严格护送我回家。 
  律师早就料到了,让朋友半夜在门口等着。朋友有我家钥匙,跟到了我家楼下…… 
  我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居委会的人来了,不久房东也来了。房东希望我月底能够搬出这个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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