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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彦文:逃婚记

毛彦文 私人史 2021-11-04

Personal History

逃婚记

© 毛彦文/文


  父亲在生意场中认识了衢州府开布店的方耀堂,渐成好友。有一次方来江山我家拜会,见到我,十分喜欢。那时我大约八九岁。方耀堂有两子较我稍长,他便起意向父亲提亲,初则父亲以女儿年龄太小为由,推脱稍长再谈。但经不起对方一再恳切请求,被其说动,在方家两子中选了方国栋。此事母亲反对,理由是:衢州太远,而且不深知方家底细,又没有看见方子本人。夫妻大吵一场,父亲摆出一家之主态度,母亲终于屈服。于是择日文定,我的婚事算是成定局了!那时我不懂订婚对自己有切身关系,以为这是父母的事,与我无关。

青梅竹马

  朱君毅原名斌魁,字君毅,是母亲胞兄朱筱村舅父的长子。他三岁丧母,由他的祖母抚养成人,从小便和祖母同起居,祖母爱他如幼子。我家大姑母常携子女住娘家,我的祖母偏爱姑母一人,姑母的一女两子与我年相若,在一起玩时,我常受欺侮,母亲虽心痛,但不敢形之于言语,只有一办法,他们一来,母亲便把我送去长台外家。外祖母身边已有一孙,又加一个外孙女,两小孩均由她照顾。我们俩人,朝夕相处,十分亲爱。君毅长我四岁,俨然以长兄自居,爱护备至,倘有其他表兄弟或表姊妹对我不友善的时候,他会出面干涉。我幼小心灵上便深深地印上他是我最好的“五哥”,我将他的一言一语,奉为圣旨。
  朱君毅家在长台乡,离城四十里,辛亥革命那年,他在西河女校教书,无法住在长台,故寄住我家。我们日间去学校,进出相偕。晚间他帮我温习功课,并讲莎士比亚戏剧的故事及他在北京的所见所闻给我听。我对于这位知识丰富、见闻广阔的“五哥”(照朱家大排行,君毅行五,同辈弟妹都叫他五哥)敬爱有加,认为他是世上最有学问、惟一可靠的人,因之对他事事依赖,步步相随,如果有半天不见,便心烦意乱,莫知所从,大约这就是所谓初恋的开始吧!这棵无意中种下的苦果,令我一生尝尽苦汁,不仅丧失家庭幸福,且造就灰暗一生,壮志消沉,庸碌终身!
  在西河女校念书时,几位青年教师灌输我们许多新知识,对于父母代定婚姻不能承认一事也是其中之一。有一天放午饭时,校长毛咸对毛复敏(他的堂妹)及我说:“你们两人留下,我和君毅有话跟你们说。”然后他问:“你们两人都订婚了,知道吗?”我和复敏点点头。毛咸说:“订婚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将来你们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为妻。”我们都哭起来了!同时君毅也流下泪来。校长又说:“不要哭,你们还没到结婚年龄,等到那时,再向父母表示反对,要求解除婚约。这是家庭革命,我会帮助复敏,君毅帮助彦文。”于是与君毅回家午饭时,一路上他叮嘱我现在不要向父母表示意见,以后再说。他说:“我不会让方家把你抢走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经过这一场谈话,我好像忽然长大不少。脑中时有“家庭革命”、“解除婚约”、“与君毅永远在一起”等问题烦恼我。

家庭革命

  前面曾提及我被保送去杭州女子师范学校增设的讲习科肄业。在第二年第一学期将结束时,父亲特由江山去杭州接我回家。在清末民初时,江山对外交通还是靠水路,坐帆船或曰民船。所谓的帆船很小、很简陋,乘客最多不超过十人,没有铺位,用布帘间隔。由江山去杭州叫“下流”(指水向下游流之意),遇顺风挂上风帆,顺流而下,四五天可到达。倘向上游行,船又遇上逆风水浅,便不知何时到了。因为船的行走全靠三五个船夫轮班沿岸拉纤,这等于船由人工拉着走,不是靠水流动。那年适逢天旱,又是暑天,父亲与我在杭州拱辰桥上船,15天才到衢州。父亲决定弃船坐轿,于是我们住进客栈。住定后,父亲匆匆外出,很久偕二人回来,窃窃私语,好像商议很重要的事似的,不要我在场,我也没有兴趣参加。翌晨,父女两人各坐一顶轿回江山,傍晚到家。
  一进门母亲就哭了。原来方家知道我去杭州求学不放心,要提早把我娶过去。婚期定于暑假某日,家中瞒了我。父亲专程接我回家,不巧碰上天旱,船行太慢,婚期已过。故父亲要在衢州上岸改乘轿子,乘机与方家商议改婚期事。父亲软硬兼施,逼我答应。他说:“方耀堂刚去世,我们便要赖婚,这在道义上说不过去的,我会被人责骂,你非嫁过去不可……”母亲只是哭,闹得家中上下不安。过几天迎娶的日子到了,那天家中摆了喜宴,贺客盈门。方家花轿于上午十时左右到了城门口,母亲早派人在该处等候,跟迎亲队伍说:“花轿暂时停在城门边,毛家要选好时辰,通知你们后,才可抬进毛宅。”
  那时我年少,意气用事,对家中的喜宴及一切举动,视若无睹,尚且悠然自得,预备跟父亲斗到底,打一个自以为家庭革命的胜仗。喜宴毕,父亲习惯要午睡一下。母亲乘此时把我、四舅(君毅的父亲)和斌全表兄(我们叫四哥)叫到她房里,关上房门,对四舅及斌全说:“我怕今天会出人命!华东要硬干,月仙要拼命,怎么办?”说完就哭起来了。四舅、斌全都无主意。母亲又说:“我看最好叫月仙避到附近乡下去,赶快叫斌甲(斌全的弟弟,我的表弟)陪她出城。”四舅和斌全都说好主意。于是母亲给我十二银元,我便与斌甲溜出家门。
  我走了不久,父亲睡醒找我,发现我不在家,大为愤怒;母亲则大哭大闹,责备父亲把我逼死了。父亲立即找人去见姚知事,请他派警察把各城门口封锁,阻拦出城。新娘出走消息,被候在城门边的方家迎亲队知道了,他们不顾一切地把花轿抬进我家。父亲派人在城内到处寻找,毫无影踪,大家乱作一团。新娘逃走的消息传播遐迩,这在民国初年是破天荒的大新闻!
  斌甲和西河女校同学王亦民陪我去离城约十里路的乡下(忘其名)一农家寄住。斌甲回城,亦民留下陪我。这一夜不能合眼,一听狗叫,便以为追我的人来了。第二天早晨,斌甲乘一顶轿来,要我坐这轿去清漾村毛子水先生家中暂避,他家人对我十分优待。子水先生其时在北京大学,不在家,他也是赞成我逃婚的人之一。旬日后四舅母(君毅的继母)派人来接我到长台外家,住了一个多月。
  前文曾提及民国二年江山县举行天足会,我上台演讲因怯场背不出讲词,却能从容下台,当时姚应泰知事颇为欣赏,这回姚知事又帮上忙了。事先本县绅士毛常(夷庚,曾考取拔贡),早已与姚知事谈过他与几个青年协助我反抗不自由的婚姻,请他相机帮助。所以姚知事根本没有接纳父亲的要求封锁城门,事后父亲去见他时,他反而劝父亲不如由他和毛常出面与方家解除婚约。至此,父亲只好接受姚的建议。方家提出的条件是:(1)赔偿所有为迎娶用去的费用,包括方家喜宴酒席费在内及退还订婚饰物。(2)女方送去妆奁没收。于是正式写解除婚约的文件。此事至此遂完全解决。
  婚约是解除了,但当时江山一般人士对此事视为恶例。谣言蜂起,多谓女孩子不应去洋学堂念书(新式学堂,普通都叫洋学堂),并捏造君毅与我暧昧私情。我一出去便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甚为难堪。渐渐这个婚变消息传遍全省,曾有人写了小说,名为《毛女逃婚记》,内容十之八九是虚构的。暑期将结束,我应去杭女师继续上学,但我不敢见父亲,怕他看到我大发雷霆。幸四舅愿陪我回家。一进门,我叫声“爸爸”,他不理我,但也没有责骂我,反而母亲流泪说:“月仙,你把我们面子丢尽了。”就这样,我这不幸的婚事算是完全解决了。一切雨过天晴,父母跟以前一样的爱护我,关切我,证明骨肉之爱,永不变质。我乃顺利回校。这是我在女师肄业的第二年,也是最后一年。

郎山须水

  在两个多月反抗父母做主的旧式婚姻期间,我受了许多压力与冤屈,听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谣言。我愤怒,我恨所有无端造谣的人,同时我也长大了不少。虽只17岁,我的思想、见解似乎已近成熟。一回到学校,君毅即来信,我不复。因我觉得他自私,想尽方法破坏方家婚事,但当我与父亲正面冲突时,他却躲在北京,不敢露面。只写信与斌甲,嘱他尽力协助,自己逍遥自在地等候好消息。大约有两个多月,他不断来信,我都置之不理。最后经不起他苦心解释,又开始与他通信。他要求订婚,我复信反对,理由是:(1)为了方家事,江山人都认为我们两人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如果订婚,不正落实这项谣言;(2)近亲结婚,对于遗传有害;(3)我的学历太低,不如他将为留学生,前途无量。此信去后,立即接来信反驳:第一条,就是因为我们相爱,才向方家毁约,人言何足畏哉;第二条,有爱情,遗传不会坏;第三条,我较他年轻,将来成就未可限量。同时他誓言:我们的爱情犹如郎山(江郎山)须水(江山有名河流),亘古不变。又说,他已去信他父亲,请他向我父母提亲。两方父母经过了逃婚的风浪,也深知儿女的意向,自然乐于促成此事。于是两家家长便替我们举办了订婚仪式。
  朱君毅于宣统三年(民国前一年),以幼童资格考取以美国庚子赔款在北京设立的清华学堂(留美预备学校,后改为国立清华大学)他在该校六年,民国五年夏赴美,在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专攻教育统计。
  民国十一年夏,朱君毅由美回国,我去上海接船,一别六年,见面时都惊觉两人不仅外表有变化,交谈间似乎见解也不同。他脸色黝黑而苍老,如果他不说“月仙,你真的长大了”,我几疑接错了人。这时我已在女高师肄业两年,朱君毅要我转学南京东南大学,因为他被聘为该校教育系教授。我以为他为教授,我为学生,不很适当。几经商讨,决定转学金陵女子大学,拟俟他的职位稳定后再谈结婚。按此时朱君毅非常拮据,且在美举债,返国前来信要我带二百元去上海接船。
  金女大系教会学校,校规很严,一星期中只有星期六下午一至六时可以外出。星期日也须留校中,上午列队点名去礼拜堂做礼拜。我与朱君毅晤面也只能在每星期六下午。他住在成贤街东南大学教授宿舍,同住教授有梅光迪、孟宪承等四人。每次我去,他们都会来闲谈一番,很为热闹。他们散去,我与君毅出游附近名胜,下午六时前他送我回校,如此约近一年。
  翌年(民国十二年)五月底某日,朱君毅忽命工友送来一封退婚书,真如晴天霹雳,令我如坠入五里雾中!事后探知朱已移情别恋,爱上汇文女子中学某女生,事情闹开之后,汇文把该女生开除了。几经波折,我们终于民国十三年夏正式解除婚约(详见下节)。经过此次大打击后,我犹如大海浮沉,随时有沉没可能!朱君毅与我从小相爱,有二十多年之久,我一向认为我们会厮守终身,不谓一纸解约书,便把二十多年的感情一笔勾销,如何令我相信?但这却是事实。

魂兮归来

  1963年11月12日下午一时,表弟朱斌章(后改名中天)来我家,谈及他接表侄女朱韶云由新加坡来信,谓朱君毅已于半年前在上海逝世,当时我听了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被一种莫名的哀思所袭击,如不强自压抑,眼泪会夺眶而出!继之万种感伤,涌上心头,他竟先我而去,此生永无见面之日了!君毅是我初恋的对象,一生命运完全受他的影响。恨他?从何恨起?如果我情窦初开时,我们不相爱,现在我的处境也许会完全不同。我自幼年及青年时期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他身上,一似全世界只有他一个男人值得我的爱恋,不料他移情别恋,几乎毁了我一生。为了这个噩耗,使我心乱如麻,旧情复炽,夜间失眠,所有沉淀在脑中往事都一一浮现,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君毅往矣。我的创痕并未平复。

有关吴宓先生的一件往事

  1968年10月号的《传记文学》杂志刊载了萧公权先生一篇文章,文曰:

  雨僧早年由“父母之命”跟他的表妹陈女士结婚。她是贤妻良母型的旧式妇女,而且知书识字,无愧大家闺秀。但雨僧倾心于一位留学于美国的“海伦”女士,断然与发妻决裂,独居清华园“工字厅”后进的教员宿舍。(这便是《吴宓诗集》中所提到的“空轩”。)他不满意于陈女士的理由是“彼此的不相了解,便不能有真纯的爱情。继续同居,等于继续侮慢双方的人格”我曾婉言劝解,他始终坚持他的“立场”。

  关于吴宓先生追求我的事,不知内情的人都责我寡情,而且不了解为何吴君对我如此热情而我无动于衷,半个世纪以来,备受责骂与误解。
  萧公权先生系我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研究中国问题时的同事,但他的了解与一般人所知道的一样,并非实情。
  吴宓先生,字雨僧,或雨生,于民国前一年春间,考取北京的清华学堂(此校以美国退还我国庚子赔款而设立,原为留美预备学校,学生年龄大约在十四至十六七岁之间)。与吴同时被录取的有一位朱君毅先生,与吴同岁(朱报名时少报两岁),吴朱二人在清华同用一书桌,同学六年之久,直到分发留美时方分手,吴在哈佛大学专攻西洋文学,朱先去约翰•霍浦金斯大学读二年后去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专攻教育。
  吴、朱二人交情至笃,彼此事事公开。朱三岁丧母,自幼由其祖母抚养长大,有一表妹(姑母的女儿,小朱四岁)寄住其家。均为祖母所钟爱,两人朝夕相依,十分亲爱,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朱肄业清华时,其表妹正上小学,常写信寄与朱,朱每次阅后即予吴阅,如此五六年之久。那女孩从不通的文字渐渐地写成通顺的信,均为吴所阅读无遗,因之他对她的印象很深,常私自羡慕朱有这样一位表妹。后来该女孩取了“海伦”为英文名。
  民国七年初夏,海伦在浙江吴兴湖郡女校肄业时,接朱君毅由美来信,内附一封吴君与她的信,系托朱函请海伦代为相亲。
  吴在清华求学时,常在《清华月刊》(是否此名,记不清)发表文章或诗词,其同学中有陈君其人,忘其名,好像陈君留美期间因精神失常去世。)陈君有姊名陈心一,毕业于省立杭州女子师范本科,陈女士常读吴的作品,至为钦佩,事为其弟所知,因之向吴介绍其姊心一,吴自认其貌不扬,不易吸引女性,一旦有女子对其向往,不胜沾沾自喜,但一在美国,一在杭州,从未谋面,于是写信与朱,要海伦去陈家实地考察,这予海伦出了难题。
  是年海伦乘暑假之便,特去杭州访问陈女士,这是她们初次见面。陈家似乎预知有客来访,招待甚殷,事后海伦把她对心一的印象,函告朱君毅,略谓:“不知吴君选择对象的条件为何?陈女士系一旧式女子,做贤妻良母最为合适。皮肤稍黑,但不难看,中文清通,西文从未学过,性情似很温柔。倘吴君想娶一位能治家的贤内助,陈女士似很适当,如果想娶善交际、会英语的时髦女子,则应另行选择。”朱接海伦复信后即将原信寄与吴,不久吴、陈宣告越洋订婚。
  吴君留学美国四年,在他回国那年(大约是民国九、十年之间)夏天,即在上海与陈女士结婚。他未抵达上海前,吴、陈两家已忙于筹备喜事,吴抵沪不数日便举行婚礼。婚后新夫妇在南京定居,因吴那时应东南大学之聘为该校教授。
  吴、陈结婚后,最初几年似乎尚平静无事,吴偶尔对夫人有不满的表示,陈女士却能多方忍耐,委曲求全,但逐渐的两人感情恶化,终于在民国十七年正式仳离。在闹离婚过程中,吴曾函告海伦,海伦极端反对,竭力劝阻,她认为陈女士实为吴的最适当配偶,因吴有我国旧时文人的习气,易发不合理的脾气,陈女士常逆来顺受,不与计较,这是新式女子所做不到的。
  吴脑中似乎有一幻想的女子,这个女子要像他一样中英文俱佳;又要有很深的文学造诣;能与他唱和诗词,还要善于辞令;能在他的朋友、同事间周旋;能在他们当中谈古说今。这些都不是陈女士所专长,所以他们的婚姻终于破裂。这是双方的不幸,可是吴应负全责,如果说他们是错误的结合,这个错误是吴一手造成的。
  民国六年春,朱君毅正式向海伦求婚,同时函恳其父向海伦父母提亲事,几经波折,终于取得两方家长同意而正式订婚。是年夏,朱赴美留学,于民国十二年夏间回国,与吴同在南京东南大学执教。海伦于民九年春考取北京女子高级师范学校,夏间由杭州北上路过南京时,方第一次与吴见面(那时北上必须在下关渡江乘津浦路火车)。迨朱回国后,海伦由北京女高师转学至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民国十三年六月初,朱因移情别恋忽向海伦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当时南京教育界为之哗然。吴对朱此举大不以为然,曾一度试行调解失败。
  上文曾提及吴心目中有一不可捉摸的理想女子,不幸他离婚后将这种理想错放在海伦身上,想系他往时看过太多海伦少时与朱君毅的信,以致发生憧憬。其实吴并不了解海伦,他们二人的性格完全不同。海伦平凡而有个性,对于中英文学一无根基,且尝过失恋苦果,对于男人失去信心,纵令吴与海伦勉强结合,也许不会幸福,说不定会再闹仳离。海伦绝不能和陈女士那样对吴百般顺从,故自吴、陈离婚以来,海伦不断地设法劝两方复合,因海伦始终认为只有陈心一能容忍吴的任性取闹,惜终未成功。
  自海伦与朱解除婚约后,她想尽办法,避免与朱有关的事或人接触,这是心理上一种无法解说的情绪吴为朱之挚友,如何能令海伦接受他的追求?尤其令海伦不能忍受的,是吴几乎每次致海伦信中都要叙述自某年起,从朱处读到她的信及渐萌幻想等等,这不是更令海伦发生反感吗?
  吴君是一位文人学者,心地善良,为人拘谨,有正义感,有浓厚的书生气质而兼有几分浪漫气息,他离婚后对于前妻仍倍加关切,不仅负担她及他们女儿的生活费及教育费,传闻有时还去探望陈女士。他绝不是一个薄情者,……十余年前海伦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从事中国大陆问题研究时,曾看到一本由香港美国领事馆翻译成英文的大陆杂志(忘其名),登载许多在大陆有名学者的坦白书。内有吴的一篇,大意说:他教莎士比亚戏剧,一向用纯文学的观点教,现在知道是错了,应该用马克思观点教才正确。当时海伦气得为之发指!人间何世,文人竟被侮辱以至如此!吴君的痛苦,可想而知。
  传闻吴君已于数年前逝世,一代学者,默默以没,悲夫!

彦文(海伦) 
书于1970年11月

  本文节选自《往事》,毛彦文/著,商务印书馆,201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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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稿:chings@aliy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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