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明 | 把论文写在大地上——《中国语言政策研究报告（2020）》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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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教育部、国家语委在京发布2019年中国语言文字事业和语言生活状况。本年度《中国语言文字事业发展报告》《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中国语言政策研究报告》《世界语言生活状况报告》《中国语言服务发展报告》《上海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已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

今特刊《中国语言政策研究报告（2020）》（蓝皮书）序，以助读者更好地了解本书。

把论文写在大地上
——序《中国语言政策研究报告（2020）》

《中国语言政策研究报告》昵称“语言生活蓝皮书”，其定位是：用学者眼光来审视、根据学理来探讨中国语言生活问题，并提出各种建设性意见；其目标是：辅助政府语言决策，支持学界语言研究，引导社会语言意识。

屈指算来，蓝皮书已行进了6个春秋。早年可谓是白手起家，但白纸便于画新图，在没现成经验可资借鉴之时编纂出版了第一卷，名为《中国语言文字政策研究发展报告》，现在称为1.0版。那时，哪些内容属于“语言政策与规划”的研究范畴，哪些学者在钻研这些问题，哪些杂志常发表这类论文，心中都还没有太多底数，是真正的“摸着石头过河”。1.0版按年度搜罗文献，分“语言政策理论与国别研究、国家通用语普及、语言规范、语言保护、语言教育、语言传播、语言服务”等7个专题甄别归类，以文献为单位进行简述介绍，资料性功能比较突出。

蓝皮书团队是一个不停探索创新的团队，不断地反思自我、校正自我、超越自我。随着学界研究的进展和自己经验的积累，2018年蓝皮书发展到2.0版，从资料功能转向突出热点，选择年度研究热点进行深度介绍。今年又进入3.0版，特点是加强了评点，围绕学术热点进行研究综述；同时，通过“论点摘编”介绍其他新观察、新思考、新建言，通过“学术动态”多角度展示研究的热点与趋势。有资料以管窥研究本貌，有综述以俯瞰研究全貌，有评点以分享编者观念。应该说，本卷蓝皮书信息量大，可读性强，理论概括见功力，写作遣词有素养；“三审四稿”的编写机制，作者队伍的灵活组织方式，也日趋成熟。

本卷综述介绍2019年的研究热点有14个，具体是：语言规划七十年、推普助力脱贫攻坚、语言资源科学保护、国家语言能力、外交话语体系建设、网络语言治理、语言规范、语言服务、家庭语言规划、特殊人群语言规划、高考语文改革、新时代外语专业教育、语言智能、中文国际传播。研究热点比第一卷蓝皮书的专题数多了一倍。这两个数字当然不具有简单的可比性，因为热点与专题的划分标准不一致，但由此也足可说明，“语言政策与规划”的研究已引起学界更多关注，研究的问题也多是社会发展中正需解决的语言问题；“语言政策与规划”的外延在扩大，内涵在深化，学术的意味渐趋浓厚，既有本土特色又有国际共识，语言规划在中国的确到了树帜立学的阶段。

再扫视相关的其他皮书、杂志、会议等，当会发现，十数年来这一领域最大的特色是推出了许多新话题。将“中青年语言学者沙龙”2006年始办至2020年共15届的主题、“海内外中国语言学者联谊会暨学术论坛”2010年始办至2019年共10届的主题、《语言战略研究》2016年创刊号至2020年第2期共26期的专栏题目，稍作整合，以提出的时间为序枚举如下：

1. 中国语言发展战略研究

2. 本土意识与世界眼光

3. 语言资源与语言产业/语言产业研究

4. 中国语言学的话语权问题

5. 虚拟语言生活

6. 中国的语言学教学：过去、现在和将来

7. 当今社会发展中的语言学问题

8. 数字化时代的语言学

9. 双语双言问题

10. 中国周边语言状况/跨境语言研究

11. 语言学与新媒体

12. 语言与认同/语言认同

13. “一带一路”的语言问题

14. 全球华语视角下的汉语语言学研究

15. 语言生活派十年

16. 国家通用语言研究

17. 语言能力研究

18. 语言信息化/语言技术

19. 语言资源与语言智能

20. 全球华语研究

21. 语言景观研究

22. 语言传承研究

23. 语言保护研究/世界语言资源保护

24. 家庭语言问题/规划

25. 世界知识的中文表达

26. 中国语言学学科建设与发展

27. 语言识别

28. 语言教育/语言教育与社会进步

29. 汉语国际教育

30. 中国语言生活和语言研究70年

31. 语言与贫困

32. 老年语言学

33. 语言与人口

34. 语言学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35. 语言学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36. 粤港澳大湾区的语言生活

37. 语言障碍

38. 突发公共事件中的语言应急问题

这两个会议、一本杂志讨论的话题，当然远不止此，因为这里所列只是专栏题目和会议主题。而且，语言生活皮书群、其他杂志、著作、会议等提出的本类话题还会数倍于此。但从这38个话题已可以看到新话题喷涌的景观，它们都是语言生活中的问题，多是中国的，也有部分是人类共有的，许多话题是中国语言学界其前不曾讨论的，是新设置的。

设置话题很不容易。一个好话题，妙手偶得者少，多是经过“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长期观察、反复探索才能获得；即使是那些妙手偶得的话题，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之后的“回头蓦见”。设置这类话题，需要关心语言生活，能够发现语言生活中的问题，了解语言规划的理论与实践且明白这些问题的语言规划学意义。对这些话题的产生、梳理及其学术价值的研究，本身就是一个专门课题。

就中国“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的发展来说，敏锐地与时俱进地设置话题仍是重要任务。比如，中国正在鼓励“新基建”，提出要发展数字经济。新基建是“以信息网络为基础，面向高质量发展需要，提供数字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等服务的基础设施体系”，语言智能应是“新基建”的核心问题；语言产业多数都是信息产业，在数字经济中应具有重要地位。最近，国家还正式把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与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等传统要素并列。数据多以语言为载体，同时语言资源也是重要数据。语言数据作为生产要素，也必然会影响到语言观和语言规划。在这些新的经济动向中，有很多语言规划学的新话题。除继续重视话题设置外，下个阶段还应当重视3个方面：

1

重视研究方法与研究手段

学术研究最为重要的就是研究方法和研究手段。假说与科学结论之本质差异，就在于是推测的还是用公认方法证明了的。科学的方法、先进的手段是学术的车轮与机翼。互联网为人类构造了一个新的语言生活空间，一方面互联网上的语言生活问题就值得特别关注，另一方面互联网也正成为语言研究的新手段，互联网上的语言数据也值得很好的调查利用。语言学把方言、民族语言的调查称为“田野语言调查”，之后又有社会语言调查和语言学实验室研究，而今，还可以把网络看作语言学调查的“新田野”，语言研究的“新实验室”。当然方法和手段是为解决问题服务的，纯粹的“方法拜物教”，或者说“玩方法”，那是没有意义的。

2

理论提升

在一系列新话题的研究中，应注意理论梳理。语言学总体上属于经验科学，演绎之法虽有作用，但更多的还是事实归纳。要对事实做到充分搜集、充分分析、充分解释。所谓充分解释，就是既能解释历史事实，又能解释现实状况，还能解释未来现象；解释未来现象就是预见。所谓理论，不是符合某书教条或某家论断，而是对事实的解释力，包括对未来的预见性；解释力强的理论就是好理论。

3

回馈社会

学术的本原目的就是解决问题，推动社会进步。研究语言生活的目的是为了语言生活和谐，为了个人和社会语言需求的满足。语言学的研究成果不能只是学科桂冠上的明珠，而应回馈社会，成为社会进步之力。语言生活是研究的起点，亦是研究的归宿。

研究新话题，推进研究方法、研究手段的进步，提倡理论提升和成果回馈社会，也应当是蓝皮书的任务，是蓝皮书今后应关注的问题。

说到这里，我还想指出，本卷蓝皮书的主要内容是在新冠肺炎疫期完成的。庆幸中国有发达的移动互联网，各位作者虽隔离在家，不能动足却能动脑，不能面见但可网通。3月2日我收到编写组发来的第三稿，3月24日收到定稿。这也是一种积极的“疫期生活”。

当然，还有一批语言学者，2月10日了解到援鄂医疗队在武汉、在湖北诊疗时遇到了方言障碍，马上组建“战疫语言服务团”，联合十几家科研院所和企业，在教育部、国家语委指导下，争分夺秒，连着工作3个昼夜，隔空发力，研制出《抗击疫情湖北方言通》（以下简称《方言通》）。《方言通》包括76个诊疗常用语句，156个诊疗常用词汇；涵盖武汉、襄阳、宜昌、黄石、荆州、鄂州、孝感、黄冈、咸宁等9地方言；制作了微信版、网络版、融媒体版、迷你视频版、抖音版、在线服务系统、即时翻译软件等7种产品。国内与语言学相关的近30个微信公号也持续推送，铺天盖地，有效地支援了一线。

疫情稍缓，开始复工复产复学，留学生等外国人士也陆续回华来华。为帮助他们了解中国抗疫情况，保护他们的在华安全，2月27日，“战疫语言服务团”又开始研发《疫情防控外语通》（以下简称《外语通》）。《外语通》有41个语种，是我国一件事情上使用外语语种最多的。《外语通》通过网络自然传至境外，也把中国经验传向五洲，为国际社会的疫情防控提供了帮助。期间，为向在华外籍人士用汉语介绍疫情，提升防控效果，“战疫语言服务团”还及时研制了《疫情防控“简明汉语”》（以下简称《简明汉语》），并于3月12日在教育部官网正式上线发布。《简明汉语》可向在华外国人士提供应急语言服务，还适合在紧急状态下向国人提供简明信息；平常时期，也可作为留学生汉语学习的教科书。

“战疫语言服务团”一边抗疫，一边思考国家语言应急的课题，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微信公众号、网上论坛等发表了不少意见，并支持《语言战略研究》《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等设立语言应急研究专栏。战疫尚未结束，“战疫语言服务团”还在行动，正思考对特殊人群和社会的“语言抚慰”问题，思考疫后语言服务团的常态化问题，思考“国家语言应急能力”研究及建立应急语言学的问题，思考突发公共事件中语言应急的体制、机制、法制问题，努力将语言应急行动由此次的自发转化为日后的自觉。在抗击新冠病疫的过程中，语言学也能够发挥如此作用，是与近十数年来中国语言学界关注语言生活、研究社会发展中的语言问题分不开的，与在这些问题的研究中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人才准备、语言资源准备、现代语言技术准备分不开的。

论文印在纸上，更是写在大地上的。

李宇明
2020年4月24日
序于北京惧闲聊斋

★图书信息★

《中国语言政策研究报告（2020）》

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 组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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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告是介绍2019年国内语言政策研究情况的语言生活蓝皮书，包括“专题综述”“论点摘编”“学术动态”和“附录”4个部分。

“专题综述”部分对语言政策研究14个热点话题的2019年研究情况进行综述介绍 ，具体包括：语言规划七十年、推普助力脱贫攻坚、语言资源科学保护、国家语言能力、外交话语体系建设、网络语言治理、语言规范、语言服务、家庭语言规划、特殊人群语言规划、高考语文改革、新时代外语专业教育、语言智能、中文国际传播。归纳起来，这14个专题的研究内容主要涉及语言规划、语言战略、语言服务和语言教育。

“论点摘编”部分介绍了2019年国内语言政策研究在前述14个专题以外的重要的新观察、新思考、新建言，内容涉及语言功能与语言格局、语言文字法制建设、甲骨文研究、融媒体辞书开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传播、语言学研究的话语转向等。

“学术动态”部分是本年度新增的板块，对2019年度国家社科、国家自科、教育部哲社和国家语委科研规划4大科研基金的语言文字类课题立项情况进行了计量分析，对2019年重要的语言政策研究学术会议进行了综述，以期多角度展现国内语言政策研究的热点与趋势。

“附录”列2019年语言政策研究类书目和本年度语言生活白皮书、绿皮书、黄皮书的目录。

★目录★

第一部分　专题综述

    语言规划七十年

        一　语言政策七十年

        二　语言教育七十年

        三　语言生活七十年

    推普助力脱贫攻坚

        一　推普对减贫脱贫的重要意义

        二　贫困地区推普的实践与不足

        三　精准扶贫要求精准推普

        四　语言扶贫助力永久脱贫

    语言资源科学保护

        一　语言资源理论与实践

        二　语保工程成效与经验

        三　中国语保走向世界

    国家语言能力

        一　理论建构

        二　发展现状

        三　任务方略

    外交话语体系建设

        一　外交话语构建

        二　外交话语翻译

        三　外交话语传播

        四　外交话语研究

    网络语言治理

        一　治理对象

        二　治理意义

        三　治理重点

        四　治理方略

    语言规范

        一　语言规范政策与方略

        二　汉语拼音教学与应用

        三　汉字规范与地名用字审定

        四　词表研制与辞书收词处理

    语言服务

        一　大湾区语言服务

        二　冬奥会语言服务

        三　城市语言服务

    家庭语言规划

        一　方言区家庭语言规划

        二　少数民族家庭语言规划

        三　华侨华人家庭语言规划

        四　跨国婚姻家庭语言规划

        五　家庭语言规划研究综论

    特殊人群语言规划

        一　聋人语言规划

        二　盲人语言规划

        三　语言障碍儿童语言规划

        四　语言蚀失老人语言规划

    高考语文改革

        一　改革背景

        二　改革原则

        三　内容改革

        四　命题改革

        五　评卷改革

    新时代外语专业教育

        一　培养目标

        二　专业建设

        三　课程改革

        四　教学理念

    语言智能

        一　语言智能时代的语言研究

        二　语言智能应用的教育场景

        三　语言智能的社会伦理问题

    中文国际传播

        一　中文传播理论

        二　国际中文教育

        三　海外华文教育

第二部分 论点摘编

    语言功能决定世界语言格局

    加快修订《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

    新时代推普要有新认识

    “一带一路”外语教育规划的四大任务

    提高中文修养对搞好翻译至关重要

    从“三原”着手传承传播中华文化

    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需要重视语言文化交流

    安全观话语构建要充分阐释中国文化内涵

    法律工作者应具有“四位一体”的语言能力

    语言影响国际政治的三个方面

    语言政策的本质是引导和调控语言价值

    中国术语学研究的八大特点

    语言学应向话语研究转型

第三部分 学术动态

    2019年四大科研基金语言学课题立项情况调查

    2019年语言政策研究相关学术会议综述

第四部分 附录

    2019年语言政策与语言规划类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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