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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进军:最好的纪念是传承与发展丨纪念邢福义先生

罗进军 商务印书馆汉语中心 202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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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语言学家邢福义先生于2023年2月6日仙逝,长逝之耗令人不胜哀痛!

今刊华中师范大学罗进军教授《最好的纪念是传承与发展》一文,谨致悼念。

哲人其往,遗泽长存,邢福义先生千古!


最好的纪念是传承与发展

文丨罗进军

天灰蒙蒙的,仿佛预示着什么。一点四十五分,收到消息,先生仙游了。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空了,悲从中来,呆呆地站在客厅,眼泪簌簌落下。六年前,先父远行,我的世界轰然坍塌,此刻,这种感觉又一次猛然袭来,全身战栗不止。往事一幕又一幕,涌上心头。

现在依旧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先生,是2002年。那一年,先生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主持首届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的博士论文答辩,我因为刚考上湖南师大的硕士研究生,所以能有幸“旁听”。论文答辩完之后,院方盛情邀请先生给语言专业的师生做一个关于如何做学问的讲座。由于听讲座的人太多,我只能站在靠门口的位置,听先生谈学问之道。讲座时间不短,三个多小时,但是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还有不少人在那里飞快地写着,记着,生怕漏掉先生的金玉良言。那时的我,对语言研究充满期待,也充满疑惑,不知道怎样才能跨进这扇大门。听完先生的讲座之后,我恍然大悟:“留心处处皆学问”。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自己能有朝一日去华中师范大学,再次聆听先生的教诲。

2004年,我提前攻博,顺利地来到了语言所; 承蒙先生错爱,忝列“邢门”。第一次拜见先生,我如坐针毡地坐在那里,真可谓“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先生面带微笑,轻轻地递给我一块纸巾,示意我不要紧张,先擦擦汗。先生如此和蔼,我紧张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第一次谈话,先生送给我两句话:为人,要堂堂正正;为学,要干干净净。

博士三年,先生反复教导我们培养两种能力。一种是研究眼力,另一种是研究功力。研究眼力主要是指:观察要细心,感受要敏锐,这样才能时时刻刻发现“猎物”。而研究功力的培养则涉及更多的因素,既要博览群书,取他人之长;又要独立思考,有自己的风格。因此,先生一方面要求我们广泛阅读中外语言学界的经典力作,认真揣摩他们的理论观点,细心体悟他们的思想精髓。另一方面训练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敢于质疑,敢于创新。

先生时常教导我们:“做学问,既要有朴学精神,又要有现代意识;既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又要有较强的科研进攻意识;既要尊重前人的科研成果,又要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先生还反复强调,做学问重要,做人更重要,要谦虚、厚道、忠诚、老实。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既要有厚实的基础、惊人的毅力,又要有灵敏的悟性、有效的方法以及良好的学风,要注重它们的总体发挥。要通过“有所不学”打造自我优势,从而让自己学有所成、学有所长、学有所专。

人说读孔如沐春风,其实,跟先生接触过的人,肯定也会有这种感觉。没有板着脸孔的训斥,只有春风化雨的浸润;没有“危言”耸听的授业,只有促膝而谈的交心。学问,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从先生的那一端传到了弟子的这一端,精神世界因此而更加富足,人生羽翼因此而更加丰满。

博士毕业留校,有幸留在先生身边,继续聆听先生教诲。事无巨细,先生都会时时予以关心。科研上,先生会不时打来电话,悉心予以点拨,为我们指明前进方向。生活上,先生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资助我们这些年轻老师,补贴家用。

快节奏的现代生活,让漂泊在外的游子都想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归宿,那就是“家”,因为只有“家”,才是真正让人“安心”的地方。有如慈父一般的先生,给了我们这份“家”的温暖,陪着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可如今,先生溘然长逝,弟子们该如何是好。

2018年3月,李宇明老师讲学后与邢先生等人合影

细细回想,近些年,先生总会不时跟我们谈起华师的语言学,中国的语言学,甚至世界的语言学,眼神中总是充满期待。或许,对先生最好的纪念就是好好研读他的著作,好好领悟他的思想,好好发展他的学说。

比如,只要我们深入考察先生的治学之路,就会发现卓越人才往往具备如下特质:浓厚的兴趣+高效的执行力+持之以恒的努力+坚定不移的信仰+灵敏的悟性+科学的方法+自主创新能力+团结协作精神。

夫子之言,“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意即在此。读书的最高境界就是发自内心地爱它,就好像先生对语法学的热爱一样。这种热爱让人不知疲倦,让人以高昂的热情对待学习或者研究的对象,最有可能探寻到真理。

先生著作等身,成就斐然,这一切都与他的高效执行力密不可分。决定了的事情,坚决按时完成,绝不拖延。二十多年前,撰写《汉语语法学》的时候,每天规定自己必须写一千字,任何事情都阻挡不了研究的推进。这种不间断的研究,有利于凝神聚气,一气呵成。正因如此,该书学术特色鲜明,小句中枢思想一以贯之;宏观布局合理,微观辨察精到。出版之后,得到了学界的一致好评,有学者表示,该书发人深思,授人灵感;自己不少项目和文章都受益于此。

为学最难是坚持,先生之所以获得这么多高质量的成果,就是因为在学术的园地里,一直不停地耕耘,坚持不懈地奋斗。年轻的时候,在西区的筒子楼里,外面下着大雨,里面下着小雨,先生把滴滴答答的雨声当成悦耳的音乐,沉浸在语言研究的快乐之中。炎炎夏日,酷暑难耐,先生泡在水桶里继续思索语言问题,探求其中的奥秘。这种孜孜不倦的探求,从未因为物质条件的艰苦而中断过,也从未因为疾病缠身而停止过。

先生之所以能几十年如一日地探究语言规律,从不知疲惫,是因为心中存有一份坚定不移的信仰:只要扎实肯干,只要心无旁骛,中国语言学者就一定能在世界语言学界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样一种精神力量,让先生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同时也带动了无数后学之辈朝着这一目标进发。

吕叔湘先生曾在《语法问题探讨集》序言里赞扬邢先生善于从细微之处入手,巧妙安排结构,合理推导结论。先生的这种长处,就来源于灵敏的悟性,所以总是能在看似平常的语言现象中敏锐地捕捉到别人发现不了的规律。先生教导我们,悟性既有先天的成分,也有后天的成分。要想有效提高自己的悟性,就必须勇敢质疑,科学解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生研究语言问题,既立足于语言学本体,又综合运用其他专业领域的研究方法。文化的,社会的,历史的,逻辑的,数理的,信息的,只要能够服务于语言研究,都予以充分的借鉴与吸收。这种跨领域的意识,跨学科的方法,有效确保了研究成果“看得懂、信得过、用得上”。

先生的研究,面向世界,根在中国。在积极借鉴一切优秀成果的基础上,特别注重自我创新。不管是小句中枢理论体系的构建,还是“两个三角”研究方法的运用;不管是句管控机制的深入发掘,还是“动词核心、名词赋格”规律的获取,全都是以我为主,创新实践的成果。

有关团结协作,先生有一个非常形象生动的比喻,那就是“做蚂蚁,不做螃蟹”。“蚂蚁虽小,善于群体奋战,可以搬动大山;螃蟹尽管威风凛凛,可一袋子螃蟹倒在地上,就会各爬各的,相当于‘一撮散沙’!”因此,“在原则问题上,要识大体,顾大局,以事业为重,相互谅解,相互补足。”在这一精神的指引下,华师语言学团队有如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各个成员都注重语言事实考察,既有自己的主攻方向和研究特色,又彼此团结互补,有着浓郁的“据实派”风格。

先生身上的这些特质,为中国语言文学等基础学科拔尖人才的培养指明了具体路径,对一流学科建设有着重要的指导价值;有利于形成风清气正的学术生态,有利于基础研究领域破解“钱学森之问”,找到杰出人才培养的长效机制,进而为拔尖人才量身定制个性化的培养方案。

呜呼,学界痛失一位大先生,我们痛失一位好导师。幸得先生的著作长存于世,先生的思想历久弥新,先生的精神永驻人间。诚愿先生在遥远的天国不再忍受病痛,远远地看着中国语言学界为世界语言学做出应有的贡献,露出慈爱的微笑。

作者简介:

    罗进军,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副教授,《汉语学报》责任编辑,邢老师2004级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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