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时,他们的声音被忽视;惊涛骇浪时,他们的声音被淹没

以下是笔者和一个长期关注本公众号的读者的对话，该读者也是一位长期在海外的滞留人员，但不算困难人群，目前有稳定的收入。

读者："王老师，我经常看您的文章，在很多个想不通的时刻，都是您的文章让我走出死胡同。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的滞留人员把你的文章看成希望，因为他们从中看到了善良，这对经历过很多欺骗，甚至凌辱的人而言，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笔者：“我对很多人的惨痛经历感同身受，如我很早前的文章多次提到的，我也是农民工的孩子，穷人家庭出生——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来自何方。我亲历过绝望时刻，我知道在那样的时刻，有时候哪怕只是一束小小的光，它意味着什么。”

读者：“你能够坚持那么久，我很难理解，是什么促使你这样执着呢？我也可以看到其它公众号偶尔会写一篇两篇报道，或者关注海外滞留人员一阵子，但是你这样坚持不懈发声的，几乎没有。”

笔者：“你如果长期关注我的公众号，会发现，其实这个公众号早前就是写写诗歌，偶尔谈谈国际政经，也经常关注印尼的文化习俗，并不是一开始就去特意关注某个群体的。其实我早就想停止就这一个议题一直写——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经常转移注意力。但是一方面确实每个困难人士遇到的麻烦不尽相同，另一方面就像你说的，能够关注他们的真的很少，可以长期的关注的更是少得可怜，如果我停下来，他们的声音就更少人听到了。第三点就是很多人对我寄予希望，尽管我能力有限，但也要尽力为之，尤其有很多志愿者因为我而汇聚到一起，自然要善用这股力量去助人。此外，也是我多次说的，这是一部值得被记录的特殊历史事件，记录本身就是意义所在。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坚持做任何事情，心中有信仰是非常关键的。”

读者：“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思考像我这样的人所面临的情况。我的文化程度不高，但长期看王老师的文章，多少培养了我的一点思考力。能力不同的人应该做各自能够做的事情，只是当下人与人之间不容易做到彼此包容，彼此对立却很普遍。就像王老师你写的文章，不相干的人是很少关注的，相干的人，比如本来也是长期滞留海外的困难打工人员，一旦回国了，脱离困境了，也就再也不会关注了。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苦难都很容易忘却，怎么会去关注他人的苦难呢？这其实是我感到绝望的一个原因。”

笔者：“很多人善忘，这是一种人性，我们很难去改变。改变不了的事情，无需勉力为之，但是也要注意到，还是有一部分人在经历了创伤之后，思想发生巨大变化的。这种变化，有的可能变得阴暗，也有的变得阳光，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努力让更多人向善。还有很多人在行善的过程中，生命得到了升华——包括我自己，这是另外一种珍贵的机缘。如果世界太过冰冷，大家都感到无助和对他人充满敌意，这样的环境是危险的，长远来看，对谁都不利。所以任何冷漠者，其实都是毫无远见的人，他们本身就不值得对话。关注滞留同胞近两年，我真正最忧虑的是从中看到人心的冷漠和有些人丧失基本的人性，这必然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其实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

读者：“是啊，幸亏还有不少人是善良的。”

笔者：“这是希望所在，我也多次提到的，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要不然救援团怎么会有这么多志愿者？也有很多人一直支持救援团的工作，只是有勇气的很少。”

读者：“我经常转发您的文章，但其实我的脸皮比较薄，容易被不理解的人吓倒，他们一批评或表示不认同，我就退缩了。我还因此被人踢出群过。”

笔者：“这很正常，人的勇气，有的是天生的，有的就是需要不断磨练， 我也属于后者。只要是做正确的事情，遭遇挑战是必然的，这也算它的‘难度’之一吧。没有难度的事情，谁都会去做，比如在朋友圈发人畜无害的各种。”

读者：“新冠病毒将我和世界其它地方隔离开来，也将我和人群隔离开来，这两年的社交活动少的可怜，但是也增加了思考的时间，我也意识到思考力的重要性。”

笔者：“我的大多数文章都融入了个人的思考，虽然不少见解可能是错误的，但是人就需要在犯错的过程中成长。最怕的是自以为是，狂妄自大。”

读者：“滞留者们的声音，即便被你传出来，也是很少人会听到的，这是客观事实。一方面很多人岁月静好，风平浪静，哪会关注这些，甚至都不愿意相信很多惨烈的事实；另一方面，就是惊涛骇浪时，那海外滞留者的呼声肯定是湮没无闻了。比如现在国内又起一波比较严重的疫情，那所有专注点都到那里了。只是，一波又一波，一地又一地，经常起来，很难预测。”

笔者：“对啊，滞留人员总是自己说服自己，找到理由来自我安慰。比如春节的时候，想着过了春节就会放宽了吧，冬奥会的时候，想着过了冬奥会就会放宽了吧，冬奥会之后还有别的会，那就等再一个大会开完吧，然后新的一波疫情又起来了.....其实这种期待，从去年春节的很多滞留人员开始，就是类似的循环，希望总应该要有的，只是很多时候确实变得虚无缥缈。这么大的国家，哪一年没有大会，甚至哪个月，没有大的活动呢？”

读者：“您经常鼓励困难滞留人员坚持，想方设法克服困难，但是您也应该知道，对不少可怜人而言，他们的困难基本不可能克服。我就认识一个朋友，由于长期滞留在国外，没有收入，国内房贷断供了，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国内开发商通过法院起诉他，他需要准备一些材料和开发商和解，要不然被法院拉了黑名单，以后的人生真的不知道咋过了。”

笔者：“其实大部分人遇到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孩子上学交不起学杂费、家里人看病交不起医药费、自己有病没钱治疗和房贷断供等等，说起来哪个人的困难都很难克服。但是还是得设法克服，要不然怎么办？总不能都去走极端吧，这样的话，后果真会非常惨烈。”

读者：“认清现实，并深刻意识到现实背后的根本原因，恐怕是个痛苦的过程，因为这可能会否定过往的自己，您有经历过吗？”

笔者：“有啊，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不成熟的，是错误的，那么有机会改变，不是很幸运吗？不要害怕否定自己，而应该庆幸自己尚有勇气改变。很多人的一生认知，包括不少博士、教授，都停留在中学毕业的层面里。”

读者：“我觉得你在努力建造一种真正牢固而长久的关系，我的理解正确吗？”

笔者：“这个说法有点儿宽泛，但是我想说，如果要去帮助别人，当然需要打造足以助人的实力，包括资金和人员。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团队力量几乎微不足道，但是只要意识到了，就知道从哪个方向去努力。”

读者：“你觉得与人沟通最重要的是什么？因为长期隔离，我总是焦虑自己会丧失与人沟通的能力。”

笔者：“没有啊，我们的沟通不是很顺畅吗？我觉得与人沟通最重要的就是爱与尊重，这个‘爱’是比较宽泛的层面，就是让人感觉到你是有感情的人，尊重就是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是被重视的。还有就是别扯淡吹牛，要真诚。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技巧层面的，相对次要。”

读者：“长期滞留海外，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游戏中打怪的主角，需要应对越来越多的挑战，需要越来越独立，我也不知道如果再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我还能坚持住吗？不过我相信，度过了当下的难关，我一定会变得更加强大。”

笔者：“对啊，人总是要靠希望活下去的，你能够这样想很好。总之，坚持吧，如我说的，可能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对谁都一样。还有，团结可以团结的人，也很重要。”

我相信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到人间走一遭，总该体现一些价值。一旦接受变得自然，人们将能够更自由地分享成长和改变所必需的爱，是时候选择包容和慈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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